第41章
若他知道被老夫人欺骗二十多年,延续了二十八年的母慈子孝会不会天崩地裂?
午时,她正要吃午膳,陆正涵突然来了,吩咐丫鬟把六碟佳肴放在桌上。
“听闻你的伤病有所好转,我特意挑了几道你喜欢的菜送来。”他温润地说着,不等她邀请便坐在她对面。
“多谢陆大人。”沈昭宁面色淡淡。
这六道菜,的确是她……讨厌的菜,她的心里只觉得可笑。
他不曾在意过她,怎么可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
可若是那两年,即便是她讨厌的东西,只要是他送来的,她必定会心花怒放地吃下去,而且吃得津津有味,还会欢天喜地地依偎在他怀里……
陆正涵殷勤地把菜夹在她的碗里,“这道羊肉羹是我特意吩咐灶房做的,对体弱之人最是滋补,你多喝两碗汤。”
沈昭宁轻轻点头,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出来。
吃得差不多了,他看见她不曾动过那碗羊肉羹,恼怒地皱眉。
他已经做到这份上,她竟然这般不识抬举,还摆臭架子。
若是他亲手给薇儿盛汤,薇儿必定欢喜地吃下去,还吃得一干二净。
他越想越气,但为了那件事,他竭力把怒意压下去,“耀儿开蒙不能再拖了,明日起,我让他来春芜苑练字一个时辰……”
“大夫人身子还未恢复,如何能教导耀哥儿写字?”紫苏激动道,“大爷你当个人吧,不要逼迫大夫人。”
“不是静养十日吗?还没好全吗?”陆正涵见她气色好些了,以为她痊愈了。
“大夫人在庄子三年,得了一身伤病,区区十日能恢复吗?”她陡然扬高声音,不客气地怒怼,“大爷你认识这样的神医,为什么不早点请来医治大夫人?”
“你!”
他的浓眉快拧断了,咬牙切齿。
沈昭宁搁下碗筷,温软道:“我可以教导耀哥儿写字,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陆正涵心头一喜,正襟危坐地听着。
“其一,我如何教导耀哥儿,任何人不得干涉,尤其是老夫人和苏采薇,包括你。”
“那是自然,我会跟母亲、薇儿说清楚。”
“其二,若耀哥儿顽劣,不受管教,我会打他、骂他。若他依然不改,或是故意顶撞我、咒骂我,我会随时让他回去,不再教他。”
“若他顽劣,你尽管告诉我,我来管教他。”
“其三,耀哥儿在春芜苑练字的一个时辰里,任何人不可探望,不可以送吃食为由打扰。”
“这是自然,本该如此。”
“其四,一个月为期,若他毫无进步,我不会再教。”
陆正涵满口答应,见她几乎不咳了,脸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暗暗地为她高兴。
二人商定了练字的时辰,明日开始上课。
他离去后,紫苏不解地问:“大夫人为什么答应?这明摆着吃力不讨好嘛。”
沈昭宁讥诮地勾唇,“你说,耀哥儿在我这儿练字,苏采薇会不会彻夜难眠、咬碎了牙齿?”
“二夫人必定整日忧心忡忡。可是,耀哥儿顽劣,不服管教,你不就整日受气吗?”
“那小兔崽子能让受气,也是本事。”
沈昭宁朝书房走去,看账本,“晚些时候,你把紫叶叫来,我要交代她几句。”
……
苏采薇听了陆正涵说的约法三章,犹如五雷轰顶,把她轰炸得身心俱碎。
她以为他打消了这念头,没想到他竟来真的。
她不会把耀哥儿交到那贱人手里!
“大爷可曾想过,三年前那件事让姐姐遭受了身心创伤,她定是恨极了我。”她凄楚地说着,眼圈红红的,泪雨盈睫,“若姐姐心生报复,对耀哥儿下狠手,耀哥儿还能活命吗?”
“耀哥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若他有半分损伤,我也活不下去了……”她苦苦哀求,“夫君,咱们另找夫子教耀哥儿好不好?”
“三年前,你亲自给耀儿下毒,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陆正涵的眼眸顿时变得冷沉。
苏采薇噎住,被他凌厉的目光刺得低下头,说不出半句话。
他不耐烦道:“耀哥儿开蒙一事,你不必管,就这么定了!”
“夫君……”
她快步追出去,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吸吸鼻子,挺直肩背,缓缓拭去酸楚的泪水。
大爷不听她的话,母亲的话总会听的。
丫鬟春意来报:“二夫人,秦妈妈没了。”
“何时的事?”苏采薇的心尖猛的一颤,呼吸停住了。
“半个时辰前,春芜苑的婆子悄悄来报。”春意道。
苏采薇挥手让她退下,绵软无力地倚在门边。
眼里蓄满了泪水,却极力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忍得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忍得心口刺刺的痛。
世上最疼爱的人,永远离开她了。
秦妈妈,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
翌日巳时,陆景耀在小厮的陪同下,来到春芜苑。
紫叶拦住,让小厮在外头等候,领着陆景耀来到书房。
他打量书房一圈,乖巧地坐在书案前等候。
不多时,紫苏陪着沈昭宁过来,但紫苏并未进去,在外面等候。
陆景耀看着这个害娘亲伤心哭泣、害妹妹病了几日的女人,垂在案下的手悄悄地打开小木盒。
陡然,一只蜈蚣朝沈昭宁凌厉地飞去。
这贱女人看见蜈蚣,一定会吓得哇哇大哭,抱头鼠窜地逃走。
哈哈哈……
第53章 死无葬身之地
紫叶心神一凛,正想动手灭了那只小蜈蚣,却见——
沈昭宁面不改色,好似料到陆景耀会有此招,淡定从容地“迎接”小蜈蚣。
巧了,小蜈蚣落在她的肩膀,慢慢爬行。
她不仅不害怕,而且用衣袖裹着手,捏着小蜈蚣,放在书案上。
小蜈蚣朝陆景耀爬去,逃命似的,好似后面有一只猛兽。
这时,她拿起砚台,朝小蜈蚣狠狠地砸下去。
瞬间,小蜈蚣被砸得粉身碎骨。
陆景耀惊得目瞪口呆,泥塑石像似的,半天没动弹。
这贱女人太猛了吧!
若是娘亲,看见蜈蚣的第一眼就吓得嗷嗷怪叫,然后屁滚尿流地跑去躲起来。
“你还藏了什么东西,一并拿出来吧。”沈昭宁淡漠地坐在书案一侧。
“你为什么不害怕?”
陆景耀寻思着,难道她害怕耗子、蟑螂?
今夜,让几个小厮去捉几只,明日放在她的床上,把她吓个半死。
“你这些伎俩都是我玩剩下的。”她清冷地勾唇,“若你有胆量,就勇敢地跟你父亲说,你不练字!”
“若你没那狗胆,就乖乖地在这儿待足一个时辰。”
“若你不愿好好练字,我也不会强逼你,你在这儿吊一个时辰,便可回去。”
陆景耀双手抱胸,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我就坐在这儿一个时辰,什么都不做,你能把我怎么着?”
沈昭宁似笑非笑地看向一旁的紫叶,“她会帮你。”
紫叶冰冷地按着手骨,啪啪地响。
他嘚瑟地冷哼:“你们敢打我,我就跟祖母告状!祖母最疼我了,一定会打死你们的!”
“老夫人无权过问。”
沈昭宁示意紫叶,她立即把他拽出来,把他当作一根木棍,敏捷利落地翻转过来,头朝下地倒提在半空。
陆景耀惊恐地挣扎,声嘶力竭地怒叫:“放我下来!若把我的头磕破了,我杀了你们!”
“你再用力点,万一紫叶手滑抓不住你,你的脑袋就要开花了。”沈昭宁好整以暇地警告。
闻言,他不敢再乱动,可是被人倒提着太难受了,脸蛋憋得红彤彤的。
“无论你如何折磨我、虐打我,我都不会跟你练字!”他气鼓鼓地嘶叫。
“巧了,我也不想教导你写字。”她鄙视地嘲笑,“像你这种顽劣、无脑的官家公子,不配我浪费心思和精力教导。”
“你是不是在骂我?”陆景耀气愤地瞪她。
“今日是我骂你,等你长大了,多的是人骂你、打你,算计你,谋害你。”
“要你管!”
“我当然不会管你,我会一边嗑瓜子一边欣赏你被人欺辱、暴打的模样。”
“我是陆府嫡长孙,没人敢欺辱我!”陆景耀憋得整张脸红彤彤的,却神气得很。
“我还是郡主呢,可是有很多人欺辱我,骂我打我,谋害我。”
沈昭宁掀起广袂,“看见了吗?”
虽然他被人倒提着,憋得难受,但看得很清楚,她的手臂布满了密密麻麻、丑陋不堪的伤疤。
看一眼就觉得恶心,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