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老三,你知错了吗?”她给陆正鸿使眼色。
  “知错了。”陆正鸿慢条斯理地说着,没半分诚意。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件事到此为止。”
  陆老夫人一副女将军发号施令的架势,吩咐小厮,“把老三抬回去,仔细伺候着。”
  几个小厮正要抬起三爷,却见冬香、紫叶强横地推开他们,杵在陆正鸿两边,不让他离开。
  陆正涵心力交瘁地皱眉,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他也很想偏袒老三,不让母亲病情尚未痊愈就操心府里的事,可是,老三做的混账事,有损他的颜面和官声,他实在没法糊弄过去。
  陆老夫人气得嗬嗬喘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骂不出半个字。
  “慈母多败儿也是祖传的。”
  沈昭宁轻缓地走到陆老夫人面前,唇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三爷被老夫人这个亲娘养废了,整个陆家只能依靠大爷一人撑着。”
  她忽然俯身,压低声音,“倘若哪日大爷知道了生母惨死的真相,你们还能母慈子孝吗?到那时,老夫人还能靠着大爷这棵大树享福吗?”
  “你!你怎么……”
  陆老夫人惨白的面色更加难看,浑浊的眼睛布满了惊色,手脚颤得跟抖筛似的。
  突然,她猛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往后仰倒。
  周嬷嬷惊骇地搂住她,“快!拿药来!”
  陆正涵心惊肉跳地冲过去,紧张地看着周嬷嬷娴熟地施救,心差点儿蹦出来。
  沈昭宁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陆老夫人喝了水、吞了药丸,慢慢地缓过来。
  她死死地盯着沈昭宁,只是她的精气神肉眼可见地差了很多。
  “你究竟……想怎样?”陆老夫人咬着牙龈,喘着气。
  “我想要的,公平公正而已。”
  沈昭宁细弱的声音布满了清霜,“三爷把我绑了卖给马六爷,这等大错足以判他牢狱一两年。我让他去乡下庄子劳作半年,已经是看在陆家祖宗的面上。”
  陆老夫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没教好老三,是我的错,我给你磕头……”
  竟然真的跪下来。
  这贱人也配她跪?
  她只需做做样子,老大就会心疼她。
  果不其然,陆正涵迅疾地搀住她,阻止她跪下去,“母亲,你不可以跪她!”
  “沈昭宁,母亲已经病成这样,你还让母亲下跪,你还是人吗?”
  他疾言厉色地朝她怒吼。
  沈昭宁听着他狠厉的责备,眸色更寒了几分,“老夫人自己要跪的,我提了吗?逼她了吗?”
  她还以为老妖婆是脑子塞了夜香,却不想老妖婆是故意的。
  只有这样,才能激起陆正涵的怒火。
  “你明明知道母亲最疼爱三弟,你说那番话不就是要逼死母亲吗?”
  陆正涵怒目瞪她,眼里涌现出一抹猩红的狠戾,“诚然,老三做错了事,但也没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沈昭宁的心口好似被刺了一刀,只觉得可笑至极,“杀人未遂就不是杀人了吗?我朝律法会判他无罪释放吗?”
  第83章 就当作是我欠你
  陆正涵的脸庞布满了阴鸷,“这是府里的事,你牵扯到律法干什么?”
  紫苏气得眼圈红了,“大爷,倘若三爷要卖的人是二夫人或二小姐,你还会避重就轻、护着二爷吗?”
  说到底,在大爷心里,大夫人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人。
  他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双方各退一步,才能家和万事兴。就罚老三禁足一个月,每日去祠堂跪两个时辰。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
  他不看沈昭宁森冷的面色,吩咐下人把母亲、三弟送回去。
  一转头,沈昭宁已经不见了。
  只见紫苏她们搀扶着病弱的她慢慢走着,她冰冷的背影很快被夜色吞噬了。
  陆正涵心烦气躁地回房,往小榻一靠,两眼一闭,什么都不想,放空了自己。
  在床榻歇息的苏采薇柔声道:“夫君,身为女子,我同情姐姐,也理解姐姐。姐姐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才会揪着三弟不放,狠狠地教训三弟。”
  “姐姐在庄子待了三年,难免心里有怨气,不把我们当作一家人。夫君应该多多体谅姐姐,给姐姐一点时日。”
  “听闻姐姐受了伤,不如我让徐管家送一些上好的滋补药材去春芜苑,权当作弥补姐姐。”
  她刚从祠堂回来趴在床上,就听见外边有动静。
  春意在外间听着,转头就说给她听,因此,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陆正涵走到床边,感激地握着她的手,“还是薇儿想得周到,我去库房看看吧。”
  苏采薇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寝房顿时冷寂下来,心里也空荡得犹如荒原。
  夫君的眼里分明藏着对那贱人的愧疚和关心。
  那么,那贱人不能留了。
  ……
  回到春芜苑,沈昭宁便躺着了,酸痛的腰这才好受一些。
  加上今日消耗了太多体力,早在芳菲苑的时候,她就撑不住了。
  她闭了眼,明明眼皮很重,很累很倦,但就是睡不着。
  手受伤了,就不去兰亭雅集了。
  只是,冬香和紫叶会失望。
  紫苏把房里拾掇了一下,回房洗漱更衣,再回来守夜。
  冬香和紫叶在外头守着,看见大爷送来六七种上好的药材,还有几件品相不俗的摆件,惊诧地面面相觑。
  “你们把这些药材收好,明日再把这些东西摆上。”
  陆正涵看见寝房的灯影颇为暗淡,猜到沈昭宁已经歇着了,“我进去看看昭宁。”
  紫叶语气不善:“大夫人受了惊吓,腰伤复发,应该不愿见大爷。大爷请回吧。”
  他当即沉了脸,瞪她一眼便径自进去。
  她气急地想要阻拦,但冬香拉住她了。
  “若大夫人不愿见大爷,自会赶他出来。”
  “紫苏不是说大夫人睡着了吗?”紫叶担心大爷突然发癫欺负大夫人。
  冬香倒是觉得,大爷送来这么多东西,想必是心有愧疚。
  沈昭宁听见比紫苏她们沉重的脚步声,脑子陡然清明起来。
  睁开眼,便看见陆正涵站在床前幽沉地看着自己。
  她没开口,他也没说话的意思。
  他静静地看着她,身躯不曾动弹一下。
  若不是眼眸会眨动,还以为是一尊风化千年的泥塑石像。
  陆正涵看着她清瘦的脸庞,在素雅锦衾的衬托下,苍白如雪砌,让人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不免想到,她被三弟卖给马六爷的时候,该是多么的害怕、绝望……
  若是有人把薇儿或二妹绑走、卖掉,他必定把那歹徒暴揍一顿,再亲手杀了他。
  因此,他能够理解此前她的冷酷与坚持。
  可是,三弟是他呵护长大的亲弟弟,母亲含辛茹苦把他抚养长大、栽培成才,再怎么样,他们都是他的至亲。
  他不可能重罚他们。
  薇儿可以理解他,包容他,支持他所有的决定,为什么她沈昭宁就不行?为什么她总是跟他对着干?
  “我要歇着了,陆大人请回。”
  沈昭宁实在不愿对着这个冷酷、虚伪的狗男人,他怎么还有脸来的?
  陆正涵恍若未闻,在床沿坐下,无奈地叹气。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对我很失望……但请你理解我,在至亲与法理之间,我只能选择至亲。”
  “昭宁,这次是三弟混账,就当作是我欠你,好不好?”
  他温沉地恳求着,没有不久前的盛怒、狠戾,只有处于两难境地的歉疚。
  沈昭宁的内心是惊诧的,不可思议地凝视他。
  虽然不知道他的态度为什么跟此前截然不同,但若说坚固冷硬的心没一点感觉,那是假的。
  “三年前那件事,是我欠你,加上今日这件事,我欠你两次。”陆正涵俊朗的眉眼宛若落满了星辰,闪着微光,“若你想到了要什么,随时跟我说。”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
  她累了,不想跟他多说几句。
  酸楚的泪意却不争气地涌上眉骨,瞬间弥漫了眉眼四周。
  她悄悄地吸吸鼻子,把泪意憋回去,可是鼻子越发的酸……
  在芳菲苑时,她的心里没半分波动,因为早就对他不抱任何希望。
  却不想,他特意来说这些温情脉脉的话。
  他到底想干什么?
  陆正涵看见她的眼角湿润了,有泪水慢慢溢出来,鬼使神差地伸手帮她拭泪。
  沈昭宁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举动,惊得往后挪移,本能地避开他的碰触。
  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僵在半空,心头不免闪过一丝苦涩。
  此时的她犹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警惕、戒备地防着他。
  到底是,跟三年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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