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感染?”楮十弘笑了笑,然而当他的目光撞上汤岩眉骨下闪烁的光亮时,笑容就烟消云散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救……救护车……”
  楮十弘从身上慌张地摸出手机。
  “浪费时间。”汤岩将自己的背包背在胸前,背对楮十弘蹲下身,“我背你下去。”
  “开什么玩笑,我……”楮十弘的声音连同双脚一起瘫软下去。
  汤岩背起了意识模糊的他,向夜色望了一眼。从那里升起了声音的海市蜃楼,有车的引擎声,小孩的叽叽喳喳,还有对面马路“嗙”一下追尾的声音。这里是二十九层楼。离地约九十二米高。十二岛里的飞鼠在这里现身,入口的线索时隐时现。
  他可以对付心急,因为心急无济于事。
  两人一点一点地下行。周身是浓密的黑暗,只有汤岩的手电筒不稳定地照射着小片的,肮脏的,毛坯的地面。
  下。下。下。下。
  闷热发臭的空气裹紧两人,腥气微溢。二十九层楼,意味着六七百级阶梯。两人一起上楼时还是傍晚,虽然当时面对的是同样缺乏光照的楼道,但深夜中的它显然有更令人恐惧的面目。
  这样昏了头的路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
  汤岩感到肩膀上楮十弘的头微偏了下。
  “真……真的有十二岛?”背上之人问,“那到底是什么……”
  “一个星球的碎片。”
  汤岩答得轻松,还用笑声填补了之后的空白,这让楮十弘又一次怀疑那话里可信的成分有多少。
  但在之后的那段黑暗路途中,楮十弘记起,十二年前他敲开汤岩家的大门时,看到的是一个空荡荡的黑白色房间。
  在那个房间里,呛人的白烟像水一样流遍地面,蒙住了一个半躺着的颓废男人。男人怀抱的灵位,陈列着一个女人的名字。那年的石膏病尤其凶猛,夺走了汤岩母亲的性命。汤岩也离家出走,开始了流浪的生活。
  第3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3
  03“过敏。”褪色的病房里,日光大面积升起。楮十弘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撑开眼皮。“喂!”他干渴地叫了一声。房间里唯一能回应他的人……只有窗边的汤岩,而他毫无动静。这是九月的清晨,汤岩穿着不合时节的银灰色夹克,右肩倚靠着窗旁的墙壁,头也偏向墙壁。他的两手既不搭在窗台,也不插进口袋,而是顺其自然地下垂,目光放在远处。楮十弘看不到他的目光,却感觉他的心思一定放在了很远的地方。而自己,正被分列左右的空病床所包围,在这个公用的病房中感到局促,烦躁,缺一杯水。“喂!我有事吗?”他抬了抬插着针管的右手,看了一眼头顶悬挂的药水瓶。他犯了错。不应该在汤岩失踪十二年后头一次主动现身时,对他不加防备。不应该在汤岩提出十二岛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时,有一丁点的好奇。更不应该在汤岩还没说清楚计划时,就跟着他爬上了北纬大厦的二十九层楼——那可是个除了混混就是老鼠的大型垃圾场啊。汤岩直起身子,走向他。“我没有被老鼠传染什么吧?”汤岩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怎么回事?”楮十弘从吱呀作响的病床上坐起,眼睛盯着汤岩手背上零星的红色瘢痕。“我过敏了,你倒是没什么事。”“怎么过敏的?”楮十弘的回忆中,汤岩只做了两件可疑的事。一是向空气摸索。二是捉老鼠。等等,记得汤岩那时候说了“飞鼠”……汤岩在楮十弘的床沿坐下,不客气地压住他的左腿,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说来听听。”楮十弘的后背向墙靠去。“故事主角是个十三岁的男孩。”“等等,谁?你吗?”楮十弘打断了他。“十三岁的男孩。”“是个好像有点小聪明,但是爱装模作样,让人烦透的男孩?”“算是吧。”那就是汤岩本人没错了。楮十弘摆摆手,让他继续说。汤岩告诉他,有一天黄昏,也是九月,男孩跟着一群飞鼠爬上了一座停工的大厦。一开始他只到了第二层就不愿往上走了,但飞鼠也停下来等着他,引诱他。最后男孩向上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看到…
  03“过敏。”
  褪色的病房里,日光大面积升起。楮十弘在一张狭窄的病床上撑开眼皮。
  “喂!”他干渴地叫了一声。
  房间里唯一能回应他的人……只有窗边的汤岩,而他毫无动静。
  这是九月的清晨,汤岩穿着不合时节的银灰色夹克,右肩倚靠着窗旁的墙壁,头也偏向墙壁。他的两手既不搭在窗台,也不插进口袋,而是顺其自然地下垂,目光放在远处。
  楮十弘看不到他的目光,却感觉他的心思一定放在了很远的地方。而自己,正被分列左右的空病床所包围,在这个公用的病房中感到局促,烦躁,缺一杯水。
  “喂!我有事吗?”他抬了抬插着针管的右手,看了一眼头顶悬挂的药水瓶。
  他犯了错。不应该在汤岩失踪十二年后头一次主动现身时,对他不加防备。不应该在汤岩提出十二岛这个莫名其妙的话题时,有一丁点的好奇。更不应该在汤岩还没说清楚计划时,就跟着他爬上了北纬大厦的二十九层楼——那可是个除了混混就是老鼠的大型垃圾场啊。
  汤岩直起身子,走向他。
  “我没有被老鼠传染什么吧?”
  汤岩倒了一杯水递给他。
  “怎么回事?”楮十弘从吱呀作响的病床上坐起,眼睛盯着汤岩手背上零星的红色瘢痕。
  “我过敏了,你倒是没什么事。”
  “怎么过敏的?”楮十弘的回忆中,汤岩只做了两件可疑的事。一是向空气摸索。二是捉老鼠。等等,记得汤岩那时候说了“飞鼠”……
  汤岩在楮十弘的床沿坐下,不客气地压住他的左腿,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你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说来听听。”楮十弘的后背向墙靠去。
  “故事主角是个十三岁的男孩。”
  “等等,谁?你吗?”楮十弘打断了他。
  “十三岁的男孩。”
  “是个好像有点小聪明,但是爱装模作样,让人烦透的男孩?”
  “算是吧。”
  那就是汤岩本人没错了。
  楮十弘摆摆手,让他继续说。
  汤岩告诉他,有一天黄昏,也是九月,男孩跟着一群飞鼠爬上了一座停工的大厦。一开始他只到了第二层就不愿往上走了,但飞鼠也停下来等着他,引诱他。最后男孩向上爬到了很高的位置,看到一片强烈的白光。
  白光横在空中,有个奇怪的声音从那里呼唤他。男孩跨过粗糙的毛坯地面,停住了。因为再往前就是洞开的窗口,是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位置,也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摔成一滩模糊的血肉。
  有银色的粉尘从白光中飞出,汇聚起来,成为一条空中走廊。飞鼠走了过去,没入白光中。男孩几乎要向前踏去,但是颠倒的城市让他恐惧了。他也不知道,有的选择是不等人的。越来越大的风浪裹挟着甜的、苦的和无数种难以名状的味道形成旋风,似乎要将他的身体掏空。当他久久闭着眼睛,又在风与雾的漩涡中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前头。那个新诞生的自己踩上了空中走廊,勇敢地,义无反顾地,虽然步履摇晃。
  “等等——”男孩发出了嘶哑的叫喊,但是他无能为力,陷于原地。
  视线前方的自己回过头,双眼发亮,却冷漠而嫌弃地看着自己。那张脸连同身体,最后被白光包裹,消失在空中。
  故事戛然而止。
  “没了?”楮十弘问。
  汤岩说:“都消失了,白光也好,空中走廊也好,飞鼠也好。”
  楮十弘发出了笑声:“这个故事水平不行,太神棍了。首先那另一个男孩是怎么来的?”
  “复制人。”
  楮十弘微张着嘴,然后说:“这不符合规律。”
  “你说的是地球的规律?如果陷在这里头,很多事都不会有答案,我吃过教训了。”
  “那你说白光和空中走廊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星球的入口,纠正下,那是个星球的碎片。空中走廊是某种晶体汇聚成的,平时这些晶体通过极其复杂的光折射实现隐形。”
  “又绕回来了。”楮十弘有些头疼。
  “那个男孩花了很多年时间查找这些信息,但信息也是碎片,能拼凑起来的部分不多。知道点什么的人似乎都消失了。”
  “他的目的是什么?我是说那个男孩,查这些想做什么?”
  “再一次找到入口,然后毫不犹豫地进去。现实多无趣啊,何必把人生浪费在这里。”汤岩的论调并不新鲜,当城市以它急功近利的作风生产着高耸的泡沫,让心无所依的人们只注视着由数据堆砌的结论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寻找隐匿的世界。
  “不是因为钱?”
  “当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里头有极其罕见的晶体物质,比金子还贵上数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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