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是汤岩的脸孔,但与山石比起来,也没有什么不同。
  吴老师在原地一动不动,目光却盯着汤岩不放,因为除了那张脸,眼前之人的穿着打扮都和那个神出鬼没的将军迥然不同。如果他不知道什么是都市人的着装风格,那就不能识别汤岩身上平整的长裤和做工精良的皮靴意味着什么。
  但他不仅知道,而且无比熟悉。因此他看出了汤岩与山石的不同。
  “这个人,不是将军。”他说。??
  第35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7
  07“送给你。”摇晃的人影,在面积不到二十平米、天花板却高得出奇的房间里被极度拉长。这是被称为“学校”的黄色建筑里一间夹于宽大教室与窄小仓库当中的屋子。那间宽大教室不为教学,而是供人聚集和寝息。那群人也算不上学生,只是把对他们恩威并施的人唤作老师。将视线拉远了看,这栋黄色的建筑本不是学校。它的雏形是一栋荒地上的避风小屋,据说是十二岛的第一人——也就是将军一挥手建起的,因而墙壁是黄土,屋顶是圆木与稻草,一切就地取材。后来,吴老师指派无脑人一寸一寸将它加盖为如今的矮楼,它的躯干中才有了钢筋与玻璃。十多年前开始就在为十二岛搬入外界文明的吴老师,如今身形臃肿地坐在这个私密的房间里,一个人开口说话。靠电池支撑光亮的灯具摆在桌上,将他的影子扯向天花板。“这个,送给你。”他摩挲着手腕,“我只戴了两个月,还是新的,价值够盖两三间教室了。送给你。”他脱下手表,在手心掂了掂,将其放在桌面。“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讲话。其实你一点都不必顾虑,我有最好的合作伙伴,哦,意思就是我有强大的外援。而且现在,情况对我更有利了。”半晌,屋内没有回应。“你再考虑考虑。”说完这句话,吴老师在灯影中戴上口罩,又在口罩外绕上围巾,将半张脸完全藏起。在这栋学校的三百多人,还没有谁见过他的脸。曾经有人试过从他背后接近,但那之后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吴老师层层叠叠的衣物里,藏着大号电击棒,小号电击棒,甚至辣椒水。兴许那些能够制造烟雾的东西也是从其中某个口袋里掏出的。曾经有人喊着“要自由”的口号试图投奔将军,但是将军没有收容他们,并且行踪越发飘忽不定。原本时不时会由纳祈运往学校的新鲜西红柿和洋葱,也改为运往无脑人那儿去了。看起来,将军似乎想避免和他们有所接触。总而言之,对这三百多人来说,没有离开吴老师独自谋生的条件。从无脑人聚拢的地方每日涌出大量复制品,被挑拣出来的复制品被送到学校维持日常运作。甚至连公…
  07“送给你。”
  摇晃的人影,在面积不到二十平米、天花板却高得出奇的房间里被极度拉长。
  这是被称为“学校”的黄色建筑里一间夹于宽大教室与窄小仓库当中的屋子。那间宽大教室不为教学,而是供人聚集和寝息。那群人也算不上学生,只是把对他们恩威并施的人唤作老师。将视线拉远了看,这栋黄色的建筑本不是学校。它的雏形是一栋荒地上的避风小屋,据说是十二岛的第一人——也就是将军一挥手建起的,因而墙壁是黄土,屋顶是圆木与稻草,一切就地取材。后来,吴老师指派无脑人一寸一寸将它加盖为如今的矮楼,它的躯干中才有了钢筋与玻璃。
  十多年前开始就在为十二岛搬入外界文明的吴老师,如今身形臃肿地坐在这个私密的房间里,一个人开口说话。
  靠电池支撑光亮的灯具摆在桌上,将他的影子扯向天花板。
  “这个,送给你。”他摩挲着手腕,“我只戴了两个月,还是新的,价值够盖两三间教室了。送给你。”
  他脱下手表,在手心掂了掂,将其放在桌面。
  “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讲话。其实你一点都不必顾虑,我有最好的合作伙伴,哦,意思就是我有强大的外援。而且现在,情况对我更有利了。”
  半晌,屋内没有回应。
  “你再考虑考虑。”
  说完这句话,吴老师在灯影中戴上口罩,又在口罩外绕上围巾,将半张脸完全藏起。在这栋学校的三百多人,还没有谁见过他的脸。
  曾经有人试过从他背后接近,但那之后他们明白了一件事,吴老师层层叠叠的衣物里,藏着大号电击棒,小号电击棒,甚至辣椒水。兴许那些能够制造烟雾的东西也是从其中某个口袋里掏出的。
  曾经有人喊着“要自由”的口号试图投奔将军,但是将军没有收容他们,并且行踪越发飘忽不定。原本时不时会由纳祈运往学校的新鲜西红柿和洋葱,也改为运往无脑人那儿去了。看起来,将军似乎想避免和他们有所接触。
  总而言之,对这三百多人来说,没有离开吴老师独自谋生的条件。从无脑人聚拢的地方每日涌出大量复制品,被挑拣出来的复制品被送到学校维持日常运作。甚至连公交车都在吴老师的组织之下坚持运行。以吴老师为轴心转动的链条,链接着粗糙却关键的吃住行。
  吴老师从桌边站了起来,影子变幻着形态移向门边。关门声之后,影子被斩断。
  屋内安静了良久,一道黑色从墙与墙之间的缝隙中晕染开,游向桌子。
  星陨虽然不像其他人只能留在学校,但她也没有什么地方想去。而且,在学校还能以捉弄人为乐,所以没有离开。但对于吴老师的合作提议,她始终未置可否。
  现在,她在无人打扰的空间里脱离了墙壁,变为身着黑衣的孩童。她将身体倾向桌面,歪着脖子盯着发亮的表盘看了一阵子,然后伸出右手,拿起手表。
  她先是用拇指与食指握着黑色的牛皮表带,接着将拇指移向表盘上的玻璃。
  “咔”的一声,玻璃被她压碎。
  她将表盘朝下,倒出玻璃渣,接着伸手捏住活动的指针,向外一拔。
  价值两三间教室的手表,彻底停止了工作。
  在星陨捉住不停摆动的纤细指针时,距离学校一公里处的栅栏内,发出了罕见的声音。
  橡胶软线挥向空中,落在皮肉上,鞭打出“呜呜”的节奏。
  十二个无脑人跪成一排,在另五六个无脑人的挥鞭下,他们身上裸露的皮肤很快布满血痕。旁边是红色的公交车,车头正被另一拨无脑人用金属工具敲敲打打。
  “可以了吧?”公交车内坐着两个学校的人,靠窗的那个捂着鼻子冲窗外张望,确认那批擅自逃走又被抓回的无脑人已经受到足够的惩罚。
  他身旁的人止不住地反胃,刚完成一场呕吐,有气无力地说:“我看可以了。放他们去干活吧。”
  “等一下。”又有一人登上了车门大敞的公交车,“吴老师传话来了。”
  车内两人面面相觑,待听说了新来的任务后,靠窗人带着笑意问:“让那个去?”
  “让那个去。”他身旁的人很快会意,脸上的肌肉也向上方推去,无奈迅速垮下来。
  “呜……哇!”又是一阵呕吐。
  这里实在是太臭了,绝非一人如此受虐。空气中的臭味似乎有生命,以令人无法预料的方式野蛮生长。
  汤岩被灌了一口水,意识有所恢复。但眼皮太沉,他的视线依然一片黑暗。尽管如此,嗅觉却没有失灵。这是他第一次发觉臭味是如此难以招架,自己仿佛身处污秽的核心,几乎要化作浑浊的气泡。他猜测自己应该是在室内,因为没有风带动臭味离散周身。稍远处还传来“呯呯嗙嗙”的声音,暗示着有不少人在活动。
  有人来了。
  虽然听不到开门与关门声,但是眼皮外有一瞬间光线亮起。那人带来了潮湿的呼吸声,似乎正吸着鼻涕,也或者,是携带着什么。
  臭味稍有一些改变,多了一点腥。
  “啪嗒——”,有什么滴向地面。
  汤岩想要仰起身,然而无法动弹。
  那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汤岩的嘴唇猝不及防被沾湿。
  有谁用手挤压着他的两腮,让他张开了口,并将一整块饱满湿润的东西塞往他嘴里。那东西带着余温和不同寻常的腥气,瞬间蒙上了他的半张脸,让他差点无法呼吸。
  汤岩意识到,那可能是一块肉,而且是一块带血的生肉。很快,他的脖子就被顺流而下的鲜血浸湿了。但凡有一丝力气,他都会崩溃并呕吐不止。但他当下能控制的只有一部分迟钝的意识。
  那人继续使劲按压他的两腮,让他僵硬的嘴一遍遍重新张开。
  血水往里流淌,只是进展缓慢。
  “喂!”的声音响起,那人着急了。
  汤岩涌上一股力气,浑身抽搐了两下。撑开又合上的眼睛,看到的是眼前人毫无特征的麻布头套。??
  第36章 十月!红眼的诗人08
  08“脚步一轻一重”汤岩费力扩大视野,却看不到比眼前这个篷屋更大的空间。他一个人平躺在由麻布撑开的屋顶下方,远离地面,四肢被重重绑紧,能自由移动的只有眼珠。有时勉强弯曲手指想要试试连接山石的关系网,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他回想自己在荒野中的最后记忆,那一幕幕倒是清晰得很。虚弱无力的他歪斜地前进着,将手搭上一棵棵粗糙的树木,有时还像野兽般喘着气挨近地面爬行。此时此刻,他已经搞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急着找到山石,以他的状况随便遇上一只野狗都会送命。但不清楚缘由就身陷泥潭的时刻太多了,比如被恶臭缠绕、狼狈不堪的现在。有人从篷屋外撩开麻布,步履拖延地往屋内走来。汤岩大睁着眼睛,虽然看不到地面,却能推测来的人是光脚行走的,如果没有猜错,他还戴着麻布头套。汤岩这么想时,那人刚好凑近他,面孔上只有发亮的眼睛没有被麻布遮挡。他猜对了。那人看了汤岩一眼,就转身蹲到角落里,似乎在寻找什么工具,弄出一连串硬邦邦的声响。“你们是什么人?”汤岩开口问。工具碰撞的声响只暂停了一秒,那人没有说话。“这里像个垃圾堆,还臭得要死。”汤岩胆量变大,他晃了晃僵硬的身体,将支撑他的木桌摇得“吱呀”作响,只是依然没有得到回应。那人似乎从凌乱的工具堆中掏出了想要的东西,开始向外走。“别再恶心我了。”汤岩抬高声调,“我不会再吃你送来的那种东西!”“你怎么知道是我?”沙哑的嗓音从麻布头套里传出,那是长时间没有开口导致的沙哑。能够对上话的意外,让汤岩有几秒的时间只能用“呵”“啊”“哈”之类的语气拖延对方。他从接收到的那七个字里猜测这个人没有收到要针对他做什么的命令,因而他又大胆几分推进对话:“脚步一轻一重呗,我早就听出来了。”其实汤岩并不知道是谁在他意识模糊时往他嘴里强塞进血腥的生肉,每个人的脚步都很轻,也听不出什么。他的计策笨拙粗暴,只是对走进篷屋里的人一个一个试探而已。眼下这个被试探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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