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08“脚步一轻一重”
汤岩费力扩大视野,却看不到比眼前这个篷屋更大的空间。
他一个人平躺在由麻布撑开的屋顶下方,远离地面,四肢被重重绑紧,能自由移动的只有眼珠。有时勉强弯曲手指想要试试连接山石的关系网,却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他回想自己在荒野中的最后记忆,那一幕幕倒是清晰得很。
虚弱无力的他歪斜地前进着,将手搭上一棵棵粗糙的树木,有时还像野兽般喘着气挨近地面爬行。
此时此刻,他已经搞不清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急着找到山石,以他的状况随便遇上一只野狗都会送命。但不清楚缘由就身陷泥潭的时刻太多了,比如被恶臭缠绕、狼狈不堪的现在。
有人从篷屋外撩开麻布,步履拖延地往屋内走来。汤岩大睁着眼睛,虽然看不到地面,却能推测来的人是光脚行走的,如果没有猜错,他还戴着麻布头套。汤岩这么想时,那人刚好凑近他,面孔上只有发亮的眼睛没有被麻布遮挡。他猜对了。
那人看了汤岩一眼,就转身蹲到角落里,似乎在寻找什么工具,弄出一连串硬邦邦的声响。
“你们是什么人?”汤岩开口问。
工具碰撞的声响只暂停了一秒,那人没有说话。
“这里像个垃圾堆,还臭得要死。”汤岩胆量变大,他晃了晃僵硬的身体,将支撑他的木桌摇得“吱呀”作响,只是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那人似乎从凌乱的工具堆中掏出了想要的东西,开始向外走。
“别再恶心我了。”汤岩抬高声调,“我不会再吃你送来的那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是我?”沙哑的嗓音从麻布头套里传出,那是长时间没有开口导致的沙哑。
能够对上话的意外,让汤岩有几秒的时间只能用“呵”“啊”“哈”之类的语气拖延对方。他从接收到的那七个字里猜测这个人没有收到要针对他做什么的命令,因而他又大胆几分推进对话:“脚步一轻一重呗,我早就听出来了。”
其实汤岩并不知道是谁在他意识模糊时往他嘴里强塞进血腥的生肉,每个人的脚步都很轻,也听不出什么。他的计策笨拙粗暴,只是对走进篷屋里的人一个一个试探而已。眼下这个被试探对象来看他时,高低起伏的身姿暴露了自身的跛腿。
这个跛腿的人,是第一个对汤岩开口说话的人。听到汤岩的回答,他似乎有些恼怒:“你不知道吧,你的眼睛很红,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眼睛很红?我怎么没听说过。”
“那就是你不久前才变红的了?你知道眼睛红代表什么吗?”那人语气嘲讽,“你中毒了!”
由于他说的话多了,嗓音也清亮起来。汤岩能够轻易听出,那个麻布头套下是一个年轻的男孩。
“你叫什么?”汤岩觉察到男孩即将走出篷屋,连忙追问。又料到对方不会回答,便抛出了新的话头,“有一个背包被我藏在草丛里了,你能帮我找到?包里的东西都可以给你,只要把手机留给我。”
男孩不认同地说:“我不能走出这里,会被打死。”
“你知道手机是什么?”汤岩泄露一丝狡猾,“说明你是后来才进的十二岛,什么时候?”
“你不要套我的话。”男孩手中的细长钢管在地面敲出声响。
“我是病人,病得都快死了,你们是怎么救活我的?”汤岩继续追问,“谁让你们救我,又把我绑起来的?”
男孩在原地站定,有几秒的时间双肩发抖,语无伦次,似乎汤岩的话让他十分敏感。最后,他撩起垂落的麻布,走出了篷屋。
外面是几倍于屋内的光线,也有更浓烈的臭味。
看到男孩气势汹汹地站在麻布帘前,手中还握着一截钢管,一旁聚着的无脑人纷纷抱住头蹲下。
无脑人裸露的皮肤上都有长短不一的血痕,有一人的大腿还用粗布条捆了几圈,布条早已被血染透。他们是出逃过的十二人,自从被抓回来以后就一直聚在一起,还有许多反常的举动。现在他们看着男孩走向自己,竟集体发出了一长串的“呜呜”声。
无脑人不会说话,唯一能发出的“呜呜”声,只是一种短促直白的情绪表达。而此刻,他们的声音有起有伏,且长达十多秒,像是在含糊地说些什么,这让原本走近的男孩感到头疼欲裂,不得不拖着钢管离开了。
异常的“呜呜”声透过麻布帘,也传入汤岩的耳中。有一瞬间他猜测那是咒语之类的东西,但因为无法分辨,便没有在意。没有在意的另一个原因,是他猛然感到一阵头晕。视线忽明忽暗,发红的眼珠开始不受控制地飞快转动。沉淀了一段时间的反胃感忽然一股脑儿向头部涌来,他在平躺的状态下吐了一遍又一遍。
在一公里外,学校的昏暗小屋里,星陨的两眼紧盯着掌中的手表。
她花了不少时间去理解这个精细的仪器,并凭着记忆一步步复原被她弄坏的表盘。现在只差把仿造的玻璃盖覆在表面固定住,就算大功告成了。
但在最后一步,她的手突然开始无征兆地抽动,整个身体随之扭曲起来。她感到了对自己的失控,却不知是什么原因。
学校里也同样不安宁。发了疯的飞鼠一群群涌入走廊与教室,不为吃食也不为咬人,只是一个劲地横冲直撞,直到一只只将自己撞晕,肚皮朝天地躺在墙根。
飞鼠制造的麻烦不止于此。在僻静的山路中成片的飞鼠紧紧追着张思议。张思议一边竭力奔跑,一边努力保持身体的平衡。她感觉地面在延伸或拉长,但她怀疑是自己饿昏了头才产生这样的错觉。
当崎岖不定的路面连接起一片碧蓝色的湖泊时,张思议的两腿不知不觉冲了过去。她看到距离岸边两米处的湖水中,有一块高耸的石头。
张思议没有时间犹豫,立刻蹚过及膝的湖水,想要踩到石面上。她知道飞鼠只会在低空滑行,到不了水的对岸,那块石头可以让她和成群的飞鼠拉开距离。
水位不高,石头宽阔,她有把握。
扶住石头,拖着湿透的鞋子向上爬,她觉得自己可以。
石头稳稳接住了她,给她充足的位置。
她小心转了个身,看着在湖边畏畏缩缩的飞鼠,舒了一口气。短暂的眨眼间,张思议却忽然姿态颠倒。
原本岿然不动的石头有一端开始下沉,张思议很快下坠,带着背包一起砸出水花。原本对她来说不算高的水位霎时面目狰狞起来,漫过她的脸,将她推向湖泊深处。??
第37章 九月!飞掠地平线01
01“在水中”张思议对窒息感并不陌生。很多时刻她深吸一口气,缺氧的状态仍在持续。越是反复吸气,越是逼近绝望。这种时候若是有平喘药,透过一只储雾罐将药物送入肺部,痛苦就能得到缓解。但这一次的窒息完全不同。她不再是徒劳的落空,而是不得不领受满溢的冲击——湖水不断灌入鼻孔和咽喉,将呼吸的出入口堵死。哮喘可以杀死哮喘病人,溺水可以杀死任何人。幸运的是,她都没有死。在惊慌挣扎时,张思议的手伸出了水面并抓向空气。接着是肩膀脱离了水浸的冰冷,感受到更为刺骨也更有生机的风吹。她颠来倒去,不断猛咳,口中呕出一股一股凉水。直到撑开眼皮,她才发现水位已经下降,仿佛陷落到地下般凭空消失了一大半。湿透的背包成为重负,她踉踉跄跄向岸边走去。脚下虽然水浅,却坑坑洼洼,十分难行。终于踩上岸时,她卸下滴水成线的背包,两腿弯曲跪下,上身趴在地面,努力将腹部的水呕出。这里是一片空旷的山谷,除了地上横七竖八的飞鼠外,没有人听到她的狼狈挣扎声。等终于感觉好受些时,她的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背包。她用手背擦掉鼻涕,又将手伸向背包,费力地拉开拉链,从中找到手机。手机成为一块冰凉的金属板,无论怎么按也开不了机。放弃尝试后,张思议在地面坐下,敲几轮胸膛,又抬起眼皮望向背包,感到有些困惑。她困惑的是,自己第一时间去翻找的竟然不是平喘药和储雾罐,这和以往的自己完全不像。回想这几天来,哮喘发作的频率好像也少了许多。她能够更快地从各种状况中恢复理智,整理思路。现在她已经大概明白了状况,刚才应该是发生了地震。从飞鼠的反常和湖水的无故失踪,也可以验证这个猜想。现在天地平静下来,飞鼠没有再攻击她,而是惊恐地原地打转。“之前一直深陷在十二岛里……”张思议环顾一圈,自言自语,“没有发现……”她本想说些什么,却不敢说。她忍受着山谷里一遍遍的风涌,感觉自己像是听到了风中的哭声。从这哭声中她想到,如果十二岛有自己的意识,将其看成一…
01“在水中”
张思议对窒息感并不陌生。很多时刻她深吸一口气,缺氧的状态仍在持续。越是反复吸气,越是逼近绝望。这种时候若是有平喘药,透过一只储雾罐将药物送入肺部,痛苦就能得到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