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那现在柔淑长公主已经许了京城贵胄,您也十分满意,又想插手和敬的婚事却是为何?”魏嬿婉追问道。
  太后沉默,第一次审视起了自己的内心,突然发现自己几乎没有要和皇帝争权的动机。
  “你先起来吧。”太后道,“福伽,赐座。”
  魏嬿婉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落座:“况且,您和皇上争了这么多年,争得母子情薄,您争到什么了吗?此番科尔沁部求亲,您通过钮祜禄氏联合了那么多朝臣,结果钮祜禄氏一朝倒戈,您照样束手无策,那些您自以为握在手里的权力,其实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而已。”
  皇帝虽然不喜独断,但巍巍皇权何其强硬,若真想圣心独裁,谁又拦得住呢?
  这一次的婚事,前朝后宫闹得沸反盈天,皇帝却始终循利而动,最开始为了自己的爱女之心想要许嫁恒媞,后来又在张廷玉的劝说下有意下嫁璟瑟,虽然过程有过波澜最终的结果还不是按照最有利于皇帝的方向发展了。
  太后苦心经营多年的权力,能在皇权面前翻起最初一点波澜已是倾尽全力,面对真正的惊涛骇浪时,便连个水花也惊不起了,那种无力感,太后也是亲身经历。
  这些都是事实,太后不是自欺欺人的人,当即便陷入了沉思。
  魏嬿婉见她听进去了,继续道:“况且,您年事已高,再为了那些根本抓不住的权力劳心劳神,只会日渐衰老;而皇上正当壮年,您只顾着眼前与他相争,可曾想过未来?”
  生老病死,谁也不能逆转,对于太后而言,这是一个必输的结局,区别无非是怎么输而已。
  主动隐退安心养老,还是一意孤行消耗掉所有的母子情分,争到彻底争不动的那天,再与皇上反目。
  留给她的选择并不多。
  魏嬿婉再进一层道:“皇上是孝子贤君,要为天下臣民表率,您身为太后,纵然不争,皇上难道就会轻视您不成?”
  第100章 也曾相互扶持
  皇帝追求名声,想要完美,太后就算没有权力,他也会将表面功夫做足,而现在太后一意争权,皇帝反而连表面功夫都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倒不如主动放权,反而会唤起皇帝的孺慕之情,多几分真诚的孝心。
  此时,太后内心已经彻底动摇。
  魏嬿婉再递上一个台阶:“况且,您也不是贪恋权力之人,此番赐婚风波,若非您已经意识到争权夺利不如乐享天伦,又怎么会放着科尔沁部这样的额驸不抢,而且拼命要将自己的女儿留在身边呢?”
  “于情于理,您都没有一直争下去的理由啊。”她最后总结陈词。
  魏嬿婉这一番话,让太后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如今细想,她确实没有和皇帝争权的动机,更没有与皇帝争权的实力,汲汲多年劳心劳力,最终除了消耗掉本就不多的母子情分之外,几乎不会有任何收获。
  她到底为什么要执着这么多年呢?
  太后哪知道这世上还有懿症这种东西,所以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做与皇帝争权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但做过的事终究已经做过了,现在如何挽回才是第一要务。
  “你既然专程来和哀家说这些,必然是已经有了弥补之法,依你之见,哀家应当如何。”太后问道。
  魏嬿婉道:“依臣妾之见,您与皇上毕竟是母子,很多话说开了,倒比如今这样互相猜忌得好。当然,太后若能有主动放权的实际行动,更是再好不过。至于母子情分么,皇上也就您一个母亲,只要您不再继续争权引他忌惮,假以时日,分歧自然弥合。”
  她的建议倒是与太后设想大差不差。
  太后依旧不愿向魏嬿婉低头,拿着太后的款儿道:“你这个人惯会扫兴的,本来只是想给你们这些年轻人分分担子,原来在你们眼里倒是老家伙多管闲事。经你这么一说,哀家那点心劲儿也歇去大半,既然如此,那这一次璟瑟的大婚,哀家就不管了。”
  “不过——”太后忽然一脸玩味地看着魏嬿婉,“哀家不管,这差事也到不了你的身上吧?皇帝无人可用,难保不会让嘉妃主理,她若是做好了,协理六宫怕也指日可待,你倒愿意让她来分你一杯羹?”
  魏嬿婉忽然堆起一个谄媚的笑意道:“太后娘娘只管和皇上再叙母子之情,和敬的婚事么,臣妾另有安排。”
  太后看着她这样子不知又是在憋什么坏水,嗔道:“你这孩子又在算计什么呢,哀家怎么觉得不像什么好事?”
  魏嬿婉嘿嘿地笑了两声,起身道:“臣妾还有要事,就先告退了。”
  太后点了点头让她自退,又对福珈道:“福伽,你到库房里,将皇上还在潜邸时送哀家的那架螺钿炕屏提出来摆着。”“就是镶着画荻教子图的那件,是皇上送哀家的寿礼。”
  画荻教子,是关于古时“四大贤母”欧阳修之母的典故,欧阳修少时家贫,欧母则以荻画地,教他认字。
  当年太后还是先帝的嫔妃,如今的皇帝还是四阿哥,他生母早死,又不受皇帝宠爱,明明有生父在世,却终年难得一见,仿佛无父无母的孤儿,无人教养。
  只有太后愿意教他做人的道理,告诉他“人贵自重”。
  后来皇帝被太后认养,为了报答当年的教导之恩,才做了这么一架“画荻教子图”炕屏作为寿礼。
  第101章 如懿搅局
  太后如今有意与皇帝重拾母子亲情,便将这幅炕屏拿出来摆着,也是为了勾起皇帝关于那段他们母子那段相互扶持的,最好时光的回忆。
  魏嬿婉从慈宁宫正殿中出来的时候,如懿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一个多时辰,站得身形都有些摇晃,几乎整个人靠在菱枝身上才没摔倒。
  送魏嬿婉出来的福珈见到这副场景,惊讶道:“娴贵妃娘娘,奴婢不是说太后娘娘不得空,请您在偏厅略等一等吗,怎么一直在院子里站了这么久?”
  太后是打算把如懿叫过来拿话敲打敲打,但还没想体罚她。
  叫她等着,是真的不得空打算等一等再见,不是让她在院子里立规矩。
  福珈明白太后的心思,方才出来传话时就已经说过请她去偏厅暂等的话了,没想到如懿竟然一直在院子里站到了现在。
  魏嬿婉见她这死出,心里的白眼快翻上天。
  如懿这个人,永远理解不了什么叫环境、什么叫场合,永远听不懂别人的话。
  大家都规规矩矩的时候,偏偏她一个人懒散失仪,比如孝贤皇后在时,合宫嫔妃给皇后请安,大家都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偏偏她倚桌打盹,坐没坐相。
  今天,太后明明没有要让她立规矩的意思,她反倒是恭谨了,杵在院子里站着,是一下也不挪窝。
  偏偏她又没本身恭谨到底,这才站了一个时辰,就已经东倒西歪,站没站像,好像受了天大的劳累似的。
  魏嬿婉实在是不想理会她,别开目光给她行了个礼,便兀自离开了。
  殿中,福珈将如懿引进来,在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如懿一直站在院子里等的事。
  太后气不打一处来,当即问道:“娴贵妃,你什么意思!”
  如懿一副懵懂模样:“太后娘娘,是您传臣妾来见的,怎么反问臣妾什么意思?”
  太后道:“是哀家唤你来,可哀家是让你来是说话的,你在院子里直挺挺地站这么久算怎么回事?下人们来往办差,传出去倒是哀家故意为难你了。”
  如懿当即道:“臣妾并无此意,太后娘娘您误会了。”
  “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太后哪会听她解释,“你是看珂里叶特氏获罪,怕她连累到你,才故意先做出这种姿态来,想在皇帝面前演一出苦情戏,让他疼惜,不忍责罚你罢了。”
  同样一件事,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理解,魏嬿婉觉得如懿纯纯就是有病,太后觉得如懿是故意的,至于她本人到底怎么想,就得看她自己怎么说了。
  如懿的眼睛缓慢地睁大,仿佛太后在说什么她理解不了的天方夜谭:“太后娘娘,您这样揣测臣妾,臣妾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豁~
  太后还没见识过如懿这个百口莫辩的功力,只当是她是被戳破了心思无话可说:“你们乌拉那拉氏的女人,果然都是心机深沉之辈。人以群分,如今看来和你交好的珂里叶特氏会做出大逆之事也不奇怪了。”
  也不怪太后生气,她刚刚想要和皇帝改善关系重拾母子情份,结果如懿就给她来了这么一下子,不是搅局吗。
  谁知道皇帝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对太后生出更多不满来。
  第102章 不敢求情
  “珂里叶特氏为人恭谨,不是会做出大逆之事的人。”如懿道。
  “她对你当然恭谨。”太后道,“珂里叶特氏一向唯你马首是瞻,这一次只怕也是得了你的授意吧?”
  如懿此来,本来是计划给海兰求情的,但是现在太后直接将罪名扣到了她头上,她担心会继续触怒太后,也不敢再为海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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