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谭瑛往日清秀的面容多了几分严肃:“你们方才说的镯子,且拿出来给我看看。”
那女子虽一脸不情愿,支支吾吾藏掖了下,最后还是双手去交出了镯子:“夫人请看……”
谭瑛见了一凛。
果然。
天山翠玉镯……
正是那日义卖诗帖,她抵给谢瑾的那一只。
谭瑛心下一沉,举着这镯子,正思量着裴珩和谢瑾的用意。
便隐约又听得外头一阵窸窣动乱声,有人喧闹,不多时,相府管家就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夫人夫人,大事不好!”
谭瑛先不动声色地将天山翠玉镯藏进了袖中,“何事如此慌张,你且慢慢说。”
管家:“夫人,外头忽然来了许多刑部的官兵,说、说是要请老爷去刑部的!”
“刑部?”
谭瑛倒是不意外,她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遭。
她曾与司徒钊提过,耿磐面上油腔滑调,骨子里却是个雷霆手段、不畏强权的人。
谢云的案子闹得满城风雨,由耿磐主理谢云的旧案,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到他这个丞相身上。
可她也没想到会是今晚,这么巧。
她捏着袖中的玉镯细细思忖,说不好此事会不会与谢瑾有关。
她缓缓沉肩,先蹙眉问:“老爷人呢?”
……
司徒钊穿戴整齐,才不紧不慢地起身去正门拜会。
他望见火把将相府门前给团团围住,又眯眼看向了站在对面的耿磐,面上并无慌张之色,反倒是幽幽笑了起来:“耿大人,本相的寿宴白天早已散了,你眼下才来,是不是迟了些啊?”
官大一级压死人。
耿磐后退了两步,弯腰朝他一揖,看起来还是十分恭敬:“下官便是顾及着今日是司徒丞相的大寿之喜,所以特意来迟了,还请丞相莫怪。不然若是在刑部,条件艰苦,只能由下官给丞相亲手煮一碗阳春面了,未免太磕碜。”
司徒钊摆起架子,轻嗤道:“无妨,那也算是你的一份孝心。”
他们说着云里雾里的官话,可心里都搁着明白。
耿磐眼珠子在眼眶里转动了两圈,说:“丞相向来体恤部下,您也知是例行公事,不如就请您随下官到刑部走一趟?”
司徒钊扯嘴笑了下:“这个请字,用的甚妙啊。耿磐,你若是凭着几人的攀扯胡咬,就要请本相去刑部,这后果你可担得起?”
“这……”
耿磐为难地笑:“下官又不是北党的人,您犯不着与下官这般针锋相对。若是您与旧案关系不大,今夜吃碗面的功夫,也就能回府了,权当丞相您是去刑部督查了圈。”
司徒钊被他这话捧着,松了口气:“行,本相大可以卖你一个面子,不过得看你拿什么‘请’了。”
耿磐笑了笑,又佯装低声下气:“下官愚钝,还望丞相能明示一二。”
司徒钊眉毛一挑,看了眼停在门前那拥挤窄小的马车,拂袖而立,颐指气使道:“不如,先为本相换辆舒服的宝辇来——”
……
消息很快传入了陵阳殿。
“……皇上,丞相说要坐宝辇才肯去刑部,且须得是十六人抬的那种大辇,左右还得各配两名细腰美人。”
裴珩被吵着,不得不从龙榻上坐了起来,皱眉不悦:“他哪那么多事?”
刑部那官员在寝殿外焦急:“那皇上,可要先照他的要求安排下去,耿尚书这会儿还在相府僵持,拖着时间呢。”
裴珩扭头,看向榻旁的人。
谢瑾累得方才歇下,今夜若不是闹得太晚,后来又实在走不动了,他也万不会同意在陵阳殿留宿。
他也缓缓坐了起来,看了眼裴珩,而后清声说:“宝辇美人而已,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有劳刑部诸位大人一并都先应下吧。”
听到这一句不是裴珩的声音,那官员在屋外不觉愣了一会,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是谁。
裴珩冷声放话:“照办。”
那官员才回过神,也不敢多说多看,忙应着下去了。
裴珩不禁吐槽:“用十六宝辇将他风风光光抬到刑部,香车美人,哪像是有嫌疑去受审讯的?倒像是他要去审别人。”
谢瑾将被子往上提到了胸口,说:“司徒钊骨子里是个好权好面子之人,当下他肯摆架子,大言不惭地提出这些要求,正是笃定自己去刑部受审,也很快就能安然无恙地出来。眼下看来也的确如此。”
“嗯?”裴珩对着他打了个呵欠。
谢瑾往后稍避,又说:“造谣抹黑忠臣的罪名可大可小,他背后又有一帮南臣力挺,到时只需找人顶替分担,亦或在所犯之事上偷换概念,他还是大雍唯一的丞相。”
裴珩听言一嗤,又觉得有些无趣地躺了下来,故意使坏,将谢瑾身上的被子也一并扯下。
“那你折腾这么大一出,非得让耿磐今夜就去兴师动众地抓人审问,图的是什么?就不怕打草惊蛇了。”
“耿尚书用的是请,不是抓,这道理不一样。”
谢瑾觉得身上一凉,垂眸斜了他一眼,也没去夺回那被子,继续说道:“要设局,总得拿出魄力起个肇端,才能环环相扣。何况司徒钊同皇上一样,都是金丝雀的主人——”
裴珩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见谢瑾这一脸禁欲清高地说出这番比喻,心思很难不偏。
于是他又一痒,手不觉往谢瑾身下的被子下抓去,一番戏弄摩挲:“看来,是鸟要出笼啊,那朕可拭目以待了。”
第34章 清骨
耿磐停下了手头上的大小事务, 一心鞍前马后,在刑部伺候起司徒钊这尊大佛。
此时审讯室内,软榻美人, 瓜果糕点都一应俱全。
司徒钊卧躺在美人大腿上, 笑指着耿磐的乌纱帽:“耿磐啊, 你要早这般识趣,凭你的本事,也不会那么多年在刑部,都只是一个小小掌簿了——”
耿磐面色微暗, 又笑着弯腰应承:“丞相教训的是。昨夜也委实是下官唐突, 失了分寸礼数, 才让那么多人到府上惊扰了您。”
见耿磐这般低声下气,他不由身心舒畅, 又心嘲这两个月来耿磐为查谢云旧案, 在朝中闹得风声鹤唳、翻天覆地,可终归是雷声大雨点小,到了自己这,连个屁都不敢放。
见外头的天亮得差不多了。
司徒钊便推开美人坐了起来, 去取茶盏吹了吹, 装腔作势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道:“行了,要审什么, 就尽快审。本相事务缠身,没那么多功夫与你们纠缠, 晚些还得进宫去见皇上一趟。”
耿磐又笑呵呵道:“丞相抬举了,下官哪敢审您呐。”
“既如此,那便将昨日的大辇抬来, 送本相回府——”
司徒钊已然起身,便要往外走。
又被门口的官兵给拦住了。
司徒钊蹙眉不快,正要发作训斥,便看见耿磐与几名官员各抱了厚厚一沓案卷文书过来,眯眯笑道:“下官是不敢审您,但司徒丞相难得屈尊来刑部一趟,总不能白来。这是自金佛泣血案以来,有关谢云案件所有朝中涉案官员的供词,还请您一一过目。”
司徒钊不耐,瞥了眼那堆起来比人还要高的案卷,不以为意道:“给本相看这些作什么?这些证词中,可是有谁亲口指认了是本相害的谢云?”
“自然是没有,朝中官员皆以司徒丞相马首是瞻,哪敢胡乱指认您。”
耿磐笑了笑:“可下官是担心,他们哪天要反咬一口,丞相您提早看一眼,心里边好提前有个应对。”
“耿磐,你什么意思?!”司徒钊眯紧了眼。
耿磐:“下官没什么意思。”
门外的侍卫腰间皆亮出了刀刃,司徒钊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气急:“放肆!你竟敢软禁本相!?”
“丞相不必说得那么难听嘛,下官心里头还很是敬重您的。”
耿磐苦口婆心起来:“只是想请您看完这些案卷再离开,日后好有个应对之策,也是为您考虑啊。”
司徒钊无心与他周旋,冷冷道:“让皇上来见本相!”
耿磐:“这瓜果美人,正是皇上心疼您,专从宫里送来的,刑部哪里有这样好的东西。”
司徒钊顿时盯着那些东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阵毛骨悚然:“皇上也……”
“好啊,看来他真是被谢瑾三言两语迷昏了头,不识好歹了!”他被气得冷笑几声,干脆气定神闲坐了回去,闷哼道:“一个小小刑部,能困住本相多久?你且让谢瑾和康怀寿都好好看看,本相一日不在,南党诸臣坐不坐得住——”
耿磐装糊涂笑着。
可毕竟是软禁丞相,他心里多少发虚,手心里也不觉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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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今日丞相不在,南党几名大人在长昭殿外意气冲冲,骂了刑部和耿大人许多难听的话,北党有官员上去劝了几句,结果两帮人险些又动起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