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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康怀寿心疼轻叹,拍了拍他的肩:“知你前些日子在宫外受了重伤,我放心不下,早向皇上提请见你一面,今日他才应准。对了,醒时也想入宫看你,不过皇上没准,我想着他要备试秋闱,也就让他在家中待着了。你的身子可还好?看精神倒是尚可。”
  谢瑾:“药还在吃,但已基本好了,老师不必为我挂心。”
  康怀寿颔首,走到院中石桌旁,认真翻看了下他正在写的文章,有些愕然:“如今,你还在撰理这些策论文章吗?”
  “闲暇时动动笔而已,”谢瑾欣然:“想着既已着手编了四五年,总不好半途而废,这一册已经快编完了。”
  康怀寿欣慰,但还是劝道:“阿瑾,治经注疏是一生功业。你身子还未痊愈,不必急这么一时,得养好了再说。”
  谢瑾微微一滞,又笑道:“不妨事,提提笔的力气还是有的。”
  康怀寿便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捋胡闲谈道:“你病的这几日,朝中可是热闹得很,发生了不少大事。”
  谢瑾:“想来也应是如此,可惜我在弄月阁中,知道得不太详尽。”
  午后闲来无事,灵昭煮了茶,为二人沏上。
  康怀寿便耐心一一讲与他听:“谢云旧案昨日已彻底了结,皇上亲拟判文昭告天下,以正谢云身后清白之名,将他标榜为千古忠义之将,当年涉案的人员也都依罪一一判罚。你是没瞧见,这两日长昭殿早朝上的人都稀稀拉拉的。”
  “这是好消息,耿磐果真是个能人,推进此案的速度比我设想中还要快些,”谢瑾又惭愧一笑:“不过,老师麾下是不是也损了一些人——”
  康怀寿摆摆手,从容笑道:“此言差矣,为师并非司徒之辈,本就是身不由己随波逐浪,被推到这党争之中的。阿瑾,你心存天下大义,要拨乱反正,让这天下回归正常秩序,莫说是折几个蝇营狗苟之徒,便是他日要舍了为师性命,又有何妨?”
  谢瑾心中一动:“老师言重了……”
  康怀寿接着说:“何况司徒钊已在狱中畏罪自尽,皇上又有意对南党大刀阔斧解,我若一把年纪,再霸着这北党之主的位置,岂不是太不识趣?”
  谢瑾不由好奇问:“皇上,他做了什么?”
  康怀寿鼻尖轻嗤:“相位空悬,皇上前日提拔了司徒钊的夫人谭瑛为代丞相,试职一年,受天下臣民考察。”
  “谭瑛?”
  谢瑾也不由一震,忽想起先前裴珩的一些话,其实并不是无迹可寻。
  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快。
  丞相是朝中能与太师抗衡正一品的官职。
  无论这相位落入所谓的南党人,还是北党人手中,都容易令朝中党争形势加剧,要么走向极端,要么功亏一篑回到原点。
  司徒钊刚死,这节骨眼上就提拔女相,反倒是一步趁热打铁的棋。
  毕竟朝中官员不会捧一女子做一党的主心骨。
  谭瑛确也有才干胆识,司徒钊担任丞相时的作为,大半本就是她的功劳。朝中局势情形与各衙门间的门道,她都摸得一清二楚,不算是初入仕途的新官员了。
  也算一种完璧归赵。
  谢瑾一下就明白了裴珩的用意,不由得轻声一笑:“他是个石破天惊的皇帝,该当做出一番开天辟地的事业。我若是他,还真没有这等魄力和果决。”
  康怀寿见他竟对裴珩流露出几分赏识,拧起白眉:“让女子登临相位,是石破天惊之举。若不是那日朝臣在殿上对女相的态度过激,恐怕皇上都不会让她试职,直接就封她为正一品丞相了。可要知道,自古让女子居掌高位,从来不得善终——”
  谢瑾对此倒是有别的看法,还欲替裴珩说上几句。
  康怀寿就拂袖岔开了话,先问了别的:“阿瑾,替大雍朝廷收拢人心,这一步棋你算是走完了。那下一步棋,你又意欲何为?”
  晴空当头,风却吹得石桌上的纸页一阵翻动。
  谢瑾挽袖用手臂镇住书籍,含笑道:“瞒不过老师,下一步,我想借着谢云翻案之势一鼓作气,再为大雍四十万将士谋个奔头。”
  “改军制?”
  “是。”
  康怀寿沉肩默了片刻,半晌,评道:“还是太急了,阿瑾,你从前不是个急性子。比起这些,你得先考量自己当下的处境——”
  大雍自建朝来便重文轻武,打通武官的晋升途径,势必要牺牲文官的利益。
  变动朝中文武格局,并不比瓦解党争来得容易。
  谢瑾面色清淡,可是下了决心:“三百里之外的悬河,于将军与北朔的交锋未定,前线将士还在以命相搏,不得不急。”
  ……
  裴珩今日又处理了前朝的一堆破事,难得消停会儿,又不知能做什么了。
  一下戒了与谢瑾的纠缠,日子实在索然无味。
  御花园的桃花也早就都凋谢成泥了,只剩枝头浓密无趣的绿叶。裴珩翘腿坐在桃树下,百无聊赖地对着湖面打水漂。
  不一会儿,姚贵猫着腰过来问:“皇上,那个……弄月阁灵昭传来口信,说瑾殿下问皇上您何时得空,想求见您一面。”
  裴珩莫名一激动,放下了腿,又呼出一口气,换了个姿势将另一只腿翘了回去,冷冷道:“不见。”
  “是。”姚贵应下,正要去回话。
  裴珩嘱咐道:“你就说朕不得空。”
  姚贵顿步点头,又应了一声:“是,奴才明白。”
  裴珩一顿,又叫住他问:“他身子好了?”
  姚贵这一步三回头,不知自己到底是该走,还是该停了。
  这两日裴珩的心思愈发难以捉摸,自己好歹伺候了他十年,也不曾像这般。
  他尴尬一笑,提醒道:“皇上,御医不是一早才来御前回禀过,说殿下只要不……基本没大碍了。”
  裴珩不大情愿地“哦”了一声,想到了什么,无端急躁说:“谢瑾不是有令牌可以直接见朕么?还多此一举,派人来问什么?”
  姚贵哪知道什么原因,他连自己主子的心思都猜不透,还去猜谢瑾的,只好硬着头皮胡诌道:“这……许是瑾殿下唯恐皇上前朝事忙,所以才让人先来问问罢。”
  “托词。”裴珩冷嘲道,又将一颗石子用力砸进了湖中,毫无章法,全凭蛮力,激起一阵小小的惊浪,水鸟扑棱而逃。
  他又没了玩的兴致,起身一回头,便见谢瑾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怔,掌心余下的石子“噼里啪啦”全掉在了地上——
  第41章 楚楚
  谢瑾今日穿了件红, 不过最外头披了件月白色的褂衫,盖住了秾艳之色,还恰到好处地衬出一派清新韵味。
  裴珩呆了下, 便听得他问:“皇上, 忙么?”
  裴珩肃声一咳, 又恢复神态:“忙啊——”
  谢瑾又淡然地垂下视线,见几个小太监正弯腰在捡地上那些个碎石子。
  裴珩爱摔东西扔东西,平日掉了什么,他们都得跟在屁股后头立马捡起来, 已成习惯了。
  裴珩没由来就往他们身上狠踹了一脚, 不耐低骂:“别捡了。”
  “是、皇上……”
  谢瑾走了过去, 也弯腰捡起了一颗碎石,小小的, 放在日头底下还能映出彩色光华来, 语气平和地说道:“看来皇上是真忙,在宫里打水漂还能玩出新花样。”
  裴珩被他说得略有些不自在,道:“仿的玉石,不值钱, 要玩花样得拿金豆子投。如何, 皇兄也来一个?”
  他笃定谢瑾从小养尊处优,就不会玩这些民间野孩子玩的东西。
  “好。”
  谢瑾面色从容地答应了,轻掂了掂手中的彩色碎石, 对着湖面稍侧过身,找准角度轻盈一掷——
  就见一道优雅的弧度掠过水面, 直达彼岸。
  裴珩看着他潇洒利落的动作,又是一愣。
  谢瑾转过头一笑,刹那与裴珩目光交汇。
  不知为何,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客栈中的那场热吻,彼此分明隔了还有一段距离,立马又各自往后又退了小半步,不自然地回避视线。
  半晌,裴珩又仰面看起桃树叶:“你今日找朕做什么?”
  谢瑾从袖中掏出那块皇帝金令:“来归还此物。谭瑛既已入朝做相,我也就不必常持令牌出宫见她了。”
  “哦。”裴珩指尖不慎碰到了下他的指甲盖,又立即收回了手。
  谢瑾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度了,可也没说什么,毕竟那日是自己失了理智,才有了如今这尴尬的局面。
  “皇上,那日之事,我……”
  “朕不记得了。”
  “嗯……也好。”
  气氛到此,本该尴尬生冷,无话可说。
  可今日御花园中的景致,偏偏明媚得很不合时宜。
  风和日丽,微风不燥,吹动着两人的衣袖暧昧纠缠,鸟啼正宛转,在枝头摇曳着斑驳的树影,令人心神摇晃。
  连烈日打在谢瑾的面庞上,都柔和得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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