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谢瑾说得简略。
可鲁瑶翻开那册子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应战之策,地形分析以及进攻线路,殚精竭虑的程度,难以想象。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一时惊讶无措道:“这么大的一盘棋,殿下的思虑未免太长远了些,五年内不知可否做到……”
谢瑾盘算过了:“只要不发生大的天灾人祸,前朝政治清明,军队改制顺利的话,三年足矣。”
鲁瑶眉头一拧:“就算是三年之计,殿下为何这么着急就……于将军不是才赢下关城么?”
谢瑾只是笑笑:“长远计划,总归是没有错的。”
鲁瑶点点头,又轻叹道:“大雍轻武,鲁家军又是最不起眼的防守后备军,都说只有苦劳没有功劳,来日能有机会作为主力进攻一路,自是扬名立功的好机会。可那朝廷这边——”
“同样的东西我会交兵部韦尚书一份,请他到时在朝中进言。”
谢瑾面色坚毅,目光却毫无察觉地柔了几许:“皇上会同意的,我信他。”
第49章 婚服
建康城的三伏天格外漫长, 立秋刚过,眼下才到末伏,暑气蒸得人心焦不安。
距离帝后大婚, 已不到一月光景。
谢瑾这虽是头一回替人操办婚事, 可他办事向来细致有条理, 学东西又快,有条不紊地协同礼部与内府,将一切事宜预备妥帖,挑不出任何错处。
午后, 谢瑾又让灵昭去请王观来了趟弄月阁, 两人将大婚当日的流程重排了一遍。
谢瑾又拿出一本账簿, 递给了王观。
王观抿了口茶,忙去双手接过, 可一看内容就皱眉愣了下:“殿下, 这账簿是?”
谢瑾:“此次大婚的已用和预算的开支都在上面了,我核算了两遍,请王尚书再帮忙看看有无增补,可以的话, 就替我交给皇上吧。”
“为何要为大婚专设一本账啊?”王观一时没懂他的用意, 迟疑问:“大婚的开支是由国库出的,内府都有人记着,殿下将这账簿交给皇上的用意是?”
谢瑾面色稍肃, 说:“婚事向来耗资破费,遑论是帝后的大婚, 若不省着用、算起来用,只怕等内府回过头清点,数额就已不可控了。如今三军还在两州边境与北朔正面对抗, 快入冬了,宫里的开支自然能省且省,按这账簿上的算法,这一桩大婚就能省出十万大军一个月的军饷。王尚书拿给皇上看,他自然能明白。”
“竟是如此,是下官的眼界格局小了!”王观这人狡黠又胆小怕事,便为难推脱起来:“可这事,下官怕是不好开口吧……”
毕竟是克扣皇帝的体面钱。
节约用度虽是利国利军的好事,可总是得罪人的。要是让裴珩朕看见了那账目上的明细,发现他们为了省钱,把婚轿上东珠都换成了珍珠,诸如此类之事盘问起来,搞不好就要掉脑袋……
谢瑾看穿了他的心思,稳声道:“皇上应不会在意这个的,怪罪下来,只说是我的主意便是。”
王观还是不敢,心虚笑笑:“那不如……还是由殿下亲自去与皇上说吧?”
想到如今自己和裴珩尴尬的关系,谢瑾正要拒绝。
就听得王观又拧巴着脸叹了声长期,为自己开拓道:“殿下恐怕还不知,礼部最近可不光要忙着筹备大婚,下官得了最新的消息,不日北朔也要来派使臣来建康观摩婚礼,鸿胪寺如今是忙得像一锅粥啊,下官的心思还得往那处分,人都几日没着家了——”
“北朔,要派使臣来建康?”谢瑾拧眉。
他的印象里,北朔和大雍自三十多年前正式交战起,两国交恶,便没再互相派过使臣来往。
前几日于震洲刚收复了云州两城,北朔则又借机往东并了端州一城,两国正是互不相让、争锋相对的节骨眼。
他们却要派使臣过来参加婚礼,是有些蹊跷……
王观一脸苦大仇深:“可不么!北蛮子明面上说是来观摩大婚的,可多半是为了谈判交换他们的将军胡图赛,不过目下还不知来的使臣是谁,所以这最终的宾客名单也还未拿来与殿下排对。”
谢瑾若有所思,一时不言。
王观又试探问:“殿下,所以这大婚的帐簿——”
谢瑾垂眸,无奈拿了回来:“既如此,我去给皇上吧。”
王观展颜起身一拜:“那真是麻烦殿下了!”
-
傍晚,天边乌云翻涌,谢瑾持着双龙金令入了陵阳殿。
谢瑾此时站在陵阳殿正殿外的阶梯上,抬头便能看见满宫张灯结彩的喜色,繁华夺目。
两人疏远了这么多日,又想到他与裴珩那些疯狂荒唐的情事,仿佛都已是上辈子发生的了。
姚贵出来笑脸迎他:“殿下,皇上这会儿还在处理政事呢,不如您去偏殿坐着稍候?”
打听到此时殿内没有其他官员在议事,谢瑾就猜到多半是裴珩在使性子有意耗着自己。若真坐着等,反倒不遂他心意了。
“无碍,天不冷,我就在这等皇上忙完。烦请公公再去帮忙通报一声。”
半个时辰后,空中忽雷声大作。
顷刻间,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珠落在玉阶上,如冰雹般凌厉,胡乱飞溅。
殿内这才又出来个撑伞的太监,快步走到了谢瑾身边:“殿下,皇上召见,请随奴才来吧。”
“多谢。”
谢瑾这才稳步踏入了正殿,他的头发与几处衣角都有些沾湿了,但怀中的那本账簿滴水不沾。
他走到殿内的香炉后就站定了,没再上前靠近半步,朝裴珩行了个礼。
裴珩坐在御案前,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批阅折子,冷冷地说:“皇兄有事?”
谢瑾:“来送此次大婚所用的账簿,还请皇上过目。”
他将那簿子双手交给了身旁的太监,再由太监转交给裴珩。
“账簿?”
裴珩头一回听宫中备婚要先审账的,也觉得新奇,便拿来翻阅了几页,还照着上面念道:“镶金玉如意十八柄、九龙纹银御杯一百二十盏、金茶筒十六双,上面的数量规制都是对的,可这一页居然只用了八百两,莫不是皇兄以次充好,想随便糊弄朕的大婚?”
说着,他还故作不满地用手指弹了下这账簿。
谢瑾面不改色地答:“真糊弄,我也不会来皇上跟前自投罗网了。这些多是内库库存的宝物,花钱只是请工匠选了最好的材料抛光修缮用的。”
“旧物?朕这皇帝,当得可是寒碜啊。”裴珩吐槽了句,可也明白谢瑾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当下前线军队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于是裴珩搁了笔,话锋一转,问:“算过了吗,能省出多少?”
谢瑾心有定数,答道:“八万两,黄金。”
“这么多?”裴珩微诧,一哂:“皇兄,会过日子啊。”
他盯着谢瑾又问:“那皇兄可算过,朕要是不成这婚,又能省出多少钱?”
谢瑾眉心稍凛:“这没算过。”
裴珩冰冷的脸透了丝不正经:“那你不如现在算算?”
“没影子的钱,皇上还是别盘算了,算了也不见得有。”
谢瑾淡漠断了他的念头,鼻尖轻呼出气,又以家长的姿态反问起裴珩:“皇上的婚服试了么?司衣局说派人问了几次,陵阳殿都没消息。”
“忘了,好像没试。”裴珩面色一沉,也回答得理直气壮。
谢瑾淡淡:“那皇上记得便好,若晚了司衣局来不及改。”
“皇兄既然这般操心朕的婚事,那择日不如撞日,你亲自看着朕试。”裴珩阴阳怪气地说着,便起身要往寝殿的方向走。
谢瑾蹙眉,站着没动。
裴珩顿步,用充斥着压迫感的声音催促:“皇兄,过来——”
……
陵阳殿寝宫。
裴珩平日便都是自己穿衣,不喜欢旁人触碰。
可这司衣局精工打造的这件婚服委实中看不中用,繁琐又笨重,比穿祭祀用的帝袍还更麻烦。
裴珩套了两层上身,此刻才穿到衬衣。
他呼出一口燥气,想到谢瑾还等着看,便耐着性子又套上一件暗红的褂子。可他一下没找到里层的龙纹盘扣,瞬间一阵心烦意乱,恨不能直接将这麻烦的婚服一把撕烂了,丢火里烧了了事。
谢瑾见状便走了过来,提起裴珩右衽的一个暗扣,轻声提醒道:“皇上,这。”
裴珩见谢瑾忽离自己这么近,心不觉漏了半拍,怒气消散。
他沉肩适应了片刻,就干脆明目张胆张开了双臂,让他帮自己穿。
谢瑾既已拿着衣衽,骑虎难下,便将那排扣子一个个扣上。
他见裴珩一动不动,看样子是不肯罢休,只好帮人帮到底,又去衣架上抱起了那重工打造的婚袍,给裴珩披上。
不过这件婚袍着实有些份量,谢瑾又刻意与裴珩保持了些距离,导致这个角度便有些使不上力,趔趄了下,鼻子险些撞到裴珩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