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正是他数年未见的父亲秦永会。
  身为电影协会的高层,上个世纪赫赫有名的大导演,秦永会在业内的威望无人可及。在他手下有着近三十家关联公司,而有关他的绯闻八卦也从未消停过。
  “秦总有事找我?”
  秦煜时还是习惯这样的生疏的称呼,而不是唤一声“父亲”。对于十三岁时就离开家独立生活的他来说,父母实在是很遥远的概念。
  在他的记忆里,父母离婚之后很快就再度各自有了家庭,也分别都有了更重要的孩子,想起他来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现在这个年纪,他不觉得还有再见面的必要。
  “回来了?”秦永会转过身来,漆黑的眸子注视向他,眼神依旧如多年前一样淡漠。
  “剧组杀青,不回来留在那做什么?”
  问的分明是回家,到了秦煜时口中,反倒被解读成了回北云市,其间的抵触和漠视,大约也只有父子二人能够切身体会。
  秦永会冷哼一声:“要是真有回来的心思,十天前就该回来了,还会等到现在吗?”
  对方态度冷硬,秦煜时也毫不退让,直截了当地讽刺他:“听说秦总这段时间在国外度假享乐,竟然还有心思关心几千公里以外的事情?”
  “享乐?”秦永会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神色复杂,“我看你才是为了享乐连名声都不顾了吧!”
  他走到秦煜时面前,手指用力点了点他:“你跟什么人谈感情是你的自由,但把感情的事带进工作,丑闻搞得人尽皆知,甚至为了这些事得罪圈里人,你就不怕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吗?”
  过去秦永会很少干涉秦煜时的工作,无非是因为他知道秦煜时做事有分寸。秦煜时再任意妄为,至少拎得清轻重,从不会为了私事影响工作,但他没想到竟会有一天会因为私人感情牵扯进这么多恩怨,甚至搞得人尽皆知。
  毕竟出身电影世家,秦永会终归是爱惜名誉,爱惜奖杯的,他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在行业内的天赋和成就,更从种种细节里感受到秦煜时对《替罪证词》的重视,因此今天才会对秦煜时这样愤怒。
  “如果在你看来这只是得罪人的问题,看不出有另外的人在背后操纵舆论,那么不明是非的恐怕是你吧!还是秦总早就默认了另外的潜规则,觉得影片的价值取决于个别人的‘眼光’?”
  “你以为自己只手遮天了吗?”秦永会深深皱眉,对他的话感到分外恼怒,“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拿来做赌注的,一部影片汇集了多少人的心血,就算你不在乎,也该想想其他人的付出……”
  “正是因为在乎,所以一些事情,更不应该允许它发生。秦总要是真的有心,何必在这里劝诫和您不熟的人。您身居高位,这些年却也没见您对行业风气做过什么贡献。秦总怕也早就忘了自己的初心吧?”
  被亲儿子如此阴阳怪气,秦永会顿时脸色铁青:“秦煜时!”
  秦煜时直视向他,态度不卑不亢:“这些年来,你其实从没有管过我,不对吗?”
  秦永会的神色微微变了,对这个早早离家的儿子,他的心里终归是有愧疚的。因为过早地重组家庭,他所有的关爱都给了另一个孩子,又怎么不算是亏欠呢?
  不同于秦煜时的母亲已在国外定居,这些年来,他和秦煜时在同一个城市,却从不联络,仅有的几次见面也都是在电影节上,连打招呼的次数都少之又少,两人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那一层血缘关系。
  只有他心里清楚,不是他不愿去缓和这层关系,而是秦煜时不愿意。
  太多年过去,许多没有说的话,没有做的事,都变成了不必。
  他没想到秦煜时会在这个时候旧事重提。
  “那么现在也不必,”秦煜时淡淡说道,“秦总如果真顾念父子情谊,不妨好好约束自己身边的人,以免晚节不保。”
  他停顿了一下,又说:“至于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不需要秦总来为我操心。”
  “你……”
  秦煜时缓缓将一份资料放到桌上,一字一句地说道:“秦总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奉陪了。”
  一直到秦煜时离开,秦永会才拿起桌上的那份资料,只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
  这是六年前,他的公司给方知远的转账记录。
  他和方知远没有任何交情,唯一能让他们之间产生交集的人,就只有秦煜时。
  那时秦煜时在美国拍电影,秦永会一心想缓和父子关系,却对秦煜时的人际关系一无所知。就在这个时候,他在一场慈善晚会遇到了方知远。他很欣赏方知远的抱负和努力,也知道他刚刚入选秦煜时的剧组,便有意扶持方知远,同时依靠方知远掌握着秦煜时的动向。
  这件事早在六年前方知远宣布退出影坛便告一段落,这些年来他和方知远也没有任何联系,但对于秦煜时来说,这显然是一笔旧账。
  秦煜时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他,有些事他不说,不是因为不知道,而是因为顾念着父子间仅存的感情。如果秦永会执意要插手他的事情,那么他也不介意就此撕破脸皮。
  “吱呀”一声,房间的门被推开。
  rylan看见桌上的东西,随意拿起来瞥了眼,嗤笑一声:“哥可真是脾气见长啊。这算什么,威胁你吗?”
  听到他的话,秦永会冷下脸,训斥道:“见生,少管你哥的事情。”
  rylan摊开手:“爸,我这可是帮你说话,你怎么反过来说我啊?”
  秦永会不动声色地将资料收进抽屉:“但凡你有他万分之一的本事,我都不至于管你!”
  rylan眸光沉了沉,却很快换上一副无所谓的面孔,扯了扯嘴角附和道:“是是是,只有哥能入您的眼,您这么稀罕他,怎么他却一点都不待见您呢?可真让人心寒啊!”
  “够了!处理好你自己的事就行,”秦永会语气里隐隐有了威胁的意味,“你当我不知道你回国后都做了些什么?”
  “爸……”rylan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再让我知道你掺和你哥的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场车祸之后……
  所有人都以为纪怀星死了,他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不怪他,不怨他,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沈燮安做的。
  他没想到……纪怀星,竟是知情的。
  “果然……”纪怀星叹了一声,眼神涣散开来,“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原谅的……就连我……也不能……”
  “怀星……”几步之外,沈燮安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竟不敢上前。
  脚步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无形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他们之间,阻挡了他的靠近。
  是他的良知吗?还那颗他自己都不敢坦然面对的心?
  这是他从十八岁那年就爱上的人,他曾发誓要保护他一辈子,他们曾经一起走过那么远的路,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怎么能再一次看着他离开却无能为力。
  上天已经给过他一次机会,他就是这样保护他的爱人的吗?
  听到沈燮安的声音,纪怀星的睫毛颤了颤,艰难地侧过头,看向沈燮安,眼神里没有爱意,也没有失望,只有漫无边际的悲凉。
  透过那道熟悉的身影,他仿佛看见了高中时代,第一次在学校的竞赛上遇见沈燮安。
  ——“加个好友呗?我挺欣赏你的。”
  ——“要是你不介意,晚上我送你回家?”
  正午的阳光是那么的刺眼,给一切都镀上了温柔的光,却都不及那个少年耀眼。
  他看见高三那一年的寒假,沈燮安突然在电影院里吻的唇,表白的情话比他毕生听过的所有话都要动听。
  他也记得离家的那一年,沈燮安对纪长宇的承诺的。
  ——“我给他的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如果您无法顾虑他的感受,那么我会带他走。”
  ——“对我来说,纪怀星就是全部。”
  承诺是这世上最难保鲜的东西,他却因为一起走过的路太长太远,而相信了永恒。
  纪怀星突然就笑了,鲜血渐渐模糊双眼,他不再看向那个人,胸腔内一阵激荡,鲜血渗透了纯白的礼服,渐渐冷却,直到复归于平静。
  沈燮安。
  两世的恋人。
  十二年的陪伴。
  终抵不过你带来的疼痛。
  下辈子,别再相见了。
  心跳在一瞬间乱了节奏。
  隔着西裤的布料,他甚至能感觉到秦煜时克制的欲望,掩盖在紧绷的包裹之下,蠢蠢欲动。
  “这里是片场……”耳垂传来温软的触感,纪斐言微哑的声音染上一丝旖旎。
  “人都走光了,这里没有监控,”秦煜时含糊地吻上他耳后的敏感处,呼吸与他同步变得粗重,“一星期没做了,难道你不想吗?”
  “门,上锁……”纪斐言咬紧下唇,最后的理智迫使他出声提醒秦煜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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