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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75节

  “言念,允芳,你二人又在背后笑话我,”冷不丁一道声音响起,来了位意气飞扬十八九岁的少年举子,他看着沈持问:“这位是?”
  “挚一,”李颐说道:“他是秦州府解元沈持沈归玉,也曾是王大儒的学生。”
  林瑄嗓的京腔音清晰有力:“失敬失敬。”
  沈持道:“当年先生曾让我们读过林解元的墨卷,就是十个在下也不及也,还请林解元多点拨才是。”
  林瑄笑起来眉目俊朗:“要我点拨也容易,不如沈解元你寓居京中,同我一道再读三年书,三年后再下场应试如何?”
  沈持哈哈大笑起来:“若此科落榜,定赴林解元之约。”
  其他三人都知道他在说笑,一省的解元怎么会在春闱中落榜,滑天下之大稽。
  贾岚提议:“咱们去书市上走走?”他看着地上的影子渐渐变得又宽又短,快晌午了:“转一圈便该回去读书了。”
  今日出来的时间不短了。
  去书市。
  正合沈持的意,于是他跟着他们一块儿往书市走。
  路过一处地方,他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没有人说话,只有时而传出来的抽气声。
  沈持:“那边是?”
  贾岚说道:“是大理寺。”
  果见气势恢弘的一坐南朝北依“井”字排列的建筑,据说京城衙门这种样式的建筑是礼仪的表现,沈持暂时还不懂这里面的关联。
  林瑄:“你初来京城恐不知道,大理寺少卿贺大人最喜在大理寺门口用刑,”他看了眼沈持:“沈解元要是觉得晦气,咱们换条路绕过去吧?”
  沈持:“无妨,有你们给我壮胆,还好,走吧。”
  再走近了,见大理寺衙门上面悬着“断狱”二字,前面有个小广场,右边竖了块石头,上面刻着“公生明”三个字,两侧则是衙门口的标配——两个表情狰狞发型时髦的大石狮子。
  一个待受刑的倒霉蛋趴在一张木凳上,他身板薄弱,看样子这是要打板子?
  大理寺的门“吱呀”一声,围观的百姓听到动静,忽然散去不少。
  沈持看见从里面走出一名年纪轻,约摸不到三十岁穿绯袍的官员,他眼下有着深深的乌青,或许是近日没有睡好的缘故,让人望一眼觉得这人有躁郁症——时而满脸躁狂,时而又一身颓丧……就很不正常。
  “是大理寺少卿贺大人。”李颐对沈持说道:“老师的爱子。”
  贺俊之。
  沈持朝他看去,只见贺俊之走到受刑人面前,冷漠地从左看到右,又从右扫到左。
  “褪衣。”贺俊之的声音从口中吐出来,如一把锋利的刀,割破了周遭的寂静,吓得不远处的几只鸟雀扑棱扑棱逃窜而去。
  沈持的耳朵似被扎了一般,他心想:奇怪,这贺大人的嗓音怎么这般尖细。
  几名衙役闻声上前,走到受刑人身后,用剪刀粗暴地将受刑人身上的衣裳剥开。
  衣料凌乱地丢弃在地上。
  “圣上有旨,舒兰庆等人诬告浏国公,着即仗廷二十。”
  ……
  贺俊之的话音才落,林瑄用手蒙着他的眼睛便要把人拉走:“走吧,太血腥了。”
  贾岚:“他一贯这样的,不论谁到了他手上都拉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刑,有人受不了这种侮辱,哪怕只犯了小错回去也自尽了。”
  “呸,酷吏。”李颐愤愤地说道:“老师怎么会养出这种儿子。”
  “市面上还出了一本他发明的酷刑合集呢,”林瑄放开沈持说道:“光看着就吓得人尿裤子呢。”
  什么“驴驹拔撅”“仙人献果”“瓮中焦香”……让人看着就毛骨悚然。
  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贾岚:“你当姓贺的是什么好人呢。”
  “此人当年为了与贺氏划清界限,”他说道:“发誓终身不娶,还动手把自个儿……,誓要让他贺家的血脉断了。”
  当年贺俊之是抚州知府贺世仪儿子的事情被揭开后,他不为贺家喊冤,反在朝堂上痛陈贺家的罪,说虽诛其九族亦不能弥补当年河道决堤四十万人丧命之罪,说完他以身上流着贺氏的血为奇耻大辱,就要一头撞死在朝柱上谢罪。
  皇帝萧敏说道:“朕早知你是贺家子,朕和太傅都不在意,爱卿又何必在意几句风言风语。”
  要是在意,就不会让他考功名做官了。
  尽管皇帝大度地安抚了他,贺俊之回去后还是对自己下了狠手,把自己弄废了,虽说他不像阉人那样缺件物儿,但此生于子嗣上是无望了。
  皇帝听说后觉得此人是个狠人堪作一把快刀用,趁手,因而越发看重他,贺俊之于是一路飞黄腾达,二十多岁便当上大理寺卿。
  沈持听得脊背发冷:“……”怪不得贺俊之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个正常的男子,丝毫没有雄浑之气。
  走远了他问:“却不知受刑的舒兰庆是什么人?”
  “为何方才咱们未听到他一声呼叫或者喊冤?”
  看体型,是个瘦弱的年轻人,极有骨气板子打在身上一声不吭,也不知扛不扛的过去。
  “唉,”李颐摇了摇头:“他呀,舒二郎和咱们一样,是位举子。”还是一位家底不算薄的京城世家公子。
  如果家里没出事,这次应当和他们一样下场今科的会试了。
  沈持大惊:“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哎呀,还不是因为他妹子舒五娘嫁错了人。”贾岚叹气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考完春闱,你还好奇的话我详细同你说说。”
  “不用等,咱这不是去书市吗?”林瑄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沈持跟着他们往书市走。
  古代的读书人大概没有不逛书市的,未到书市那条街已是摩肩接踵的人流,多半是进京赶考的各地举人。
  随着人流往前行到开阔之处,乌泱泱有人围着,有大瓜的样子。
  沈持没打算往里面挤,有正义之人看见一个人解说一次:“……舒五娘少时说给浏国公周家的一个孙子,叫周弘,这人在刚订亲不久从马背上摔下来成了个瘫子,从十二岁就开始卧床不起,舒家想要退亲,奈何周家死活不肯……上个月嫁过去了,谁知道舒五娘前脚进门,后脚周公子就咽气了,说是感染风寒早已是拿药吊着命了……”
  就这样,舒五娘一进门就守了寡。
  舒家气不过,想把女儿接回娘家,谁知道周家不干人事,直接把舒五娘住的院子门全封了,把她堵在里面,每日派一个婆子从狗洞爬进去送饭。说她生是周弘的妻子,死是周弘的鬼,想离开周家,门都没有。
  要她在桃李年华为亡夫守贞。
  “她哥哥舒二郎为她喊冤却被抓进大理寺,舒家从此状告无门啊……”正义之人痛哭流涕地说道:“浏国公一门双进士,皆在朝中为官,却放着家中这样的事情不管不问,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各地的学子们听得满腔义愤,纷纷说道:“这周家难道能只手遮天,任凭一个好端端的女儿在后宅抑郁而死?”
  “……”
  沈持:“……”京城处处的水都很深的样子,这舒家真是可怜。
  他吃完了瓜,问好友们:“不知京城的书市有无卖虫、鸟之类的书?”
  林瑄三人绞尽脑汁:“……额,这还没留意过,归玉喜欢看这样的书?”
  “我去年桂榜之后闲来无事,”沈持说道:“写了本关于鸣虫的书,现已完稿,不知付梓后能不能卖几两饭钱。”
  “何为鸣虫?”李颐一看就是那种不太会玩的好孩子。
  沈持说道:“我有点雕虫小技,可以在夏日捉蝈蝈让他‘奏乐’,便记录在书中。还有蛐蛐、油葫芦……”
  “蛐蛐,油葫芦京城倒有人玩。”林瑄说道:“只是你说的让蝈蝈‘奏乐’实在是新鲜,你的书呢?何时让我目睹一下。”
  反正他要等三年后考会试,正闲得慌呢。
  沈持:“挚一兄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住的秦州会馆,我把手稿拿给你瞧。”林瑄乐不可支。
  贾岚:“便宜你了,我俩得等会试后再拜读归玉兄的大作。”
  沈持谦逊两句,几人逛了半圈书市各自回去。
  回到秦州会馆,还不到吃晚饭的时间,他回房中读了会书,想起什么又把在退思园时抄写的历年会试的题目一一摆在书桌上。
  “沈老爷,这些文章不是都考过了吗?”赵蟾桂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题目,头疼地问。
  沈持:“嗯,我想再看看。”以他两辈子大考小考无数次的经验,备考不就是看最基础的书,然后一遍又一遍过真题嘛。
  真题就是考试的方向,出题的参照……还有什么比真题更适合考前复习的呢。
  看真题找规律,说不定遇到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还能押中题目呢。
  沈持乐观地想。
  反正距离会试没几天的时间了,除了翻翻书顺手押押题目,也没别的可做。
  第74章
  贞丰二年的题目出自《论语·泰伯》, 题目为“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1,……”题目的意思就是, 朝廷的官职,要授给才、节兼备的君子。
  沈持看了一遍题目, 目光落在“贞丰二年”四个字上:那时候当今天子萧敏刚刚登基,头一次主持春闱, 渴盼贤才,所以有了这样的题目。
  贞丰五年, 天子封禅于泰山, 那年的会试题目出自《孟子·尽心》中的一章:“孟子曰:‘春秋无义战。彼善于此, 则有之矣。2”,说的是春秋打仗的诸侯之间的那些事, 看似跟泰山没有关联, 实则封禅前年西北边疆两军对峙,好几次差点打起来, 与战事有关。
  贞丰八年, 十一年, 十四年……
  他又把先帝在位二十一年时期的会试题目拿出来对比,反复揣摩比较,期间赵蟾桂盛了饭菜给他,沈持随意扒拉两口, 他吃饭的时候嘴里念叨:“八股文又叫‘时文’, ‘时艺’, 时——文,时、艺——”
  他反复琢磨这个“时”字,悟了:这不就是紧追当下人和事, 拿四书五经中圣贤的理论来做阐述嘛。
  他做了那么多八股文,从前的注意力都在文上,可从没联想过题目与当下发生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沈持眼睛一亮放下筷子,既揣摩出了规律,那他可以押题了啊。
  从前年到今年的三年之中发生的大事情……
  首先,王渊离开朝堂退隐同里,天下士子对他的评价极高,说他秉持的是儒家正道,是君子……这件事算一件大事。沈持在脑海里哗啦啦翻书,圈出《孟子》中一句“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3”,押上。
  除此之外,他在秦州府并没有听过什么大事情发生。史玉皎的事情虽然很轰动,但毕竟老夫子们不会在女子身上做文章,就不押了。
  沈持放下书,去找会馆掌柜申四明:“在下初来乍到想和申掌柜聊聊京中的趣事。”
  或者什么不得了但却没有传到秦州府的大事。
  “你们读书人爱听的事吗?”申四明想破脑袋想出来一件:“大才子大乐师纪守楣的爱妻过世,听说他再也不抚琴了,陛下很是遗憾,赐了很多美女给他,然而他一个都不留都被他打发出去嫁人了……”
  沈持:“……”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想来这入不了考官的眼,不过他还是在脑海里翻了翻,从《论语》中圈出一句“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4”跟乐师有关的题目,内蕴是说要君臣要重视礼乐。
  似乎也能跟当今天子因为乐师不再抚琴而伤感扯上点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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