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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17节

  “万岁爷又同妾说笑了,”周淑妃破涕为笑:“妾岂是那样心急的人。”
  萧敏微抿薄唇笑了笑,携她入帷帐颠鸾倒凤。
  ……
  今日是腊月二十二,已经三更天了,秦州会馆里头依旧灯火通明。
  廊檐下的马车上围着几层厚厚的油脂布,不叫一点儿风雪透进去。
  不停地有会馆的伙计端着汤药或是米汤送进来,末了总要说一句:“沈大人别嫌麻烦,咱一夜都不封火,随时给孟夫子熬药,熬小米汤。”
  沈持自从出了大理寺对孟度说的话已有几箩筐,他的嗓子越来越沙哑,到后来连道谢都发不出声来了,马车里从此鸦默雀静。
  也许是三更末,或者四更初时,他喂完孟度小米汤,正在静听外头簌簌的落雪声,忽然听见一个声音:“对不住,给你添麻烦了。”
  那声音微弱而极是短暂。
  “叮咣——”沈持手里拿的汤勺掉到了碗里,发出清脆的响动。
  “孟夫子醒了?”他摇了摇赵蟾桂,瞪着眼竭力发出说话声。
  赵蟾桂从熬夜的迷糊中霎时清醒过来,他什么都没听到:“大人,你该不会幻听了吧?”
  孟度这不是还在昏迷之中呢吗?哪有苏醒的迹象。
  沈持捏了捏自个儿的耳朵——他方才清清楚楚听到了孟度在跟他说话,不会有错的。
  “天一亮再去请邓大夫过来瞧瞧。”他心急地说道。
  第118章
  “知道了, 大人,”一夜下来,赵蟾桂熬得双眼通红:“天亮就去。”
  “去睡会儿吧赵大哥。”沈持说道。
  支走赵蟾桂, 他听了听孟度的心跳,还好, 平稳有力。或许,方才孟夫子短暂醒了一瞬吧, 又或许是自己绷得太紧,真出现幻听了。
  沈持又守了孟度一会儿, 老师的呼吸渐次均匀, 他稍稍心安, 裹着披风从马车里走出来,四更的天淡雾绵绵, 风雪未止。冷意兜头而来, 思绪变得格外清明。
  地上积了脚脖子深的雪,每往前踱一步, 拔脚时皂靴上都沾一层白霜般的雪粒。“阿池——”会馆的廊檐下, 沈煌手里提着一个木桶, 他同样一夜未眠,既担忧孟度又心疼沈持:“天快亮了,你去歇会儿吧。”
  今日腊月二十三,小年, 他提的木桶里装着拿艾草煮的水, 打算给孟度擦擦脸和手, 避秽,去一去牢狱之灾的晦气,再祈个来年春日载阳, 福履齐长,往后无病无灾的。
  腊月底四更天的冷风一冰,沈持睡意全无,但他还是点点头,指了指会馆灶台的方向,示意自己要去找吃的。
  他不饿,只是觉得自己该吃点儿东西了。
  沈煌听他说要去吃东西,心稍稍放宽了些:“去吧。”
  不睡觉能吃些东西也行,怕的是不吃也不睡。
  父子二人分头忙活。
  为了照顾孟度,会馆的灶台上煲着各色汤汤水水,全是热乎的,两个厨子坐在角落里打盹,呼噜声此起彼伏。
  听见有人进来立刻醒了:“哟,沈大人。”
  沈持见状动容地对着二人拱手道:“叫你们受累,在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来日必定重谢。”
  他每每开口的时候牵动喉咙,如锯齿划过,又如火灼,疼痛难忍。
  厨子大哥听出来了,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银耳胖大海炖雪梨汤:“沈大人快喝了润一润吧。”
  “夜里申掌柜看咱们都熬着没睡,特地让炖的。”
  舀一勺清甜顺滑的汤入口,浓浓的乡情叫沈持暂且忘了仕途上的煞费苦心,心志如泡在水中膨胀起来的豆子,很饱满。
  在灶房坐了坐的功夫便到了五更初,屋外红日一圈圈浮出,雪晴云淡。
  赵蟾桂请了邓大夫过来,仔细诊断一遍后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以老夫多年行医的经验来看,孟夫子保住命了,只是太过虚弱,再将养三五天便无大碍了。”
  众人听了皆如释重负。
  邓大夫更进一步安慰沈持他们,呵呵笑道:“孟夫子听、识俱在,诸位有什么坏话可不要当着他的面说了,免得他记仇醒来找你们算账。”
  沈持:“……”怎么办,他昨天好的坏的话都说了。
  赵蟾桂冲他挑眉:大人,昨儿你数落孟夫子的话,肯定一字不落地被他听到了。
  沈持:“……”
  天色不早,他又去看了看孟度,郑重其事地说道:“学生这就到翰林院点卯去了。”
  此刻,如果孟度能坐起来开口说话,必然会笑话他一番:也不知是谁叽歪了他大半夜,现在想起来装了。
  马车里有着淡淡的艾草的气息,沈持给孟度掖好被子,回房沐浴更衣。
  辰时初,他踩着积雪步行到翰林院去点卯上值。快走到翰林院的时候,遇到了新科探花,翰林院编修徐照真,天太寒,二人的手俱笼在袖中,躬身执礼时也都忘了伸出手,一直到走进翰林院的大堂,在烧着地龙的暖阁里宽去披风,才想起方才的敷衍,两人对视笑了笑,徐照真玩笑道:“看来在下与沈大人都是不拘小节之人。”
  沈持也笑:“叫徐大人说着了,你我都是率真行事之人。”
  “沈大人老师的事在下也听说了,”徐照真说道:“孟夫子还好吧?”
  “多谢记挂,”沈持说道:“还在养病之中。”
  徐照真还要说什么,抬眼一看薛溆进来,正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去烤火,他努努嘴:“薛大才子来了。”
  二人一道笑着同薛溆执礼打招呼。
  “沈大人久未回翰林院,”寒暄完,薛、徐二人都笑道:“可是有不少事情等着修撰大人来决断呢。”
  沈持:“二位大人是会偷闲的,让在下瞧瞧,你们都留了什么活儿给在下。”
  薛、徐领着他去见庶吉士——传胪大典之后经考核后又未去六部或衙门观政的二甲新科进士,别人看不上他们,或者他们看不上那些衙门,留在翰林院学习,“庶吉士,读书翰林院,以学士一人教习之”,翰林学士鲁潜年迈体弱,一到冬日便告假在家,极少来翰林院,没人授课,他们这阵子只好辅助修撰、编修编书或者修书。
  有三十四人左右。
  皆是同年,沈持一来便被他们团团围住,其中还有他在退思园时的同窗李颐和贾岚,纷纷问道:“归玉兄,这次回来,要在翰林院清闲上一阵子了吧。”
  沈持道:“或许吧。”
  眼下看是这样的。
  “甚好,甚好,”贾岚说道:“前阵子你写了《开矿奏疏》的折子给陛下,不多久送到了咱们翰林院来,咱们正着手完善本朝的开矿实录呢,工部给的资料多半详实,只对铜仁县朱砂矿尚且语焉不详,沈大人亲身主持过,必能帮着咱们记录详细。”
  沈持:“……”
  嚯,看起来好繁重的编书任务,还以为能在翰林院躺平摸几天鱼呢。
  “归玉兄,”李颐看着他微带些劳形苦心,知这几日被大理寺折腾狠了,非常体贴地说道:“你只管说,咱们执笔书写就是了。”
  沈持:“……”
  他昨日说的话太多太多了,他今日只想当个哑巴养养嗓子:“言念兄,在下还是写下来吧。”
  于是这一日,沈持便在翰林院写了一天的黔地开矿回忆录,有点遗憾的是到了午后将要散值时分,连一半篇幅都没写到,明日还得接着写。更为悲催的是,贾岚还嫌弃他文风不行:“干巴巴的行文,和你那本《鸣虫》一样,不带一丝情绪起伏,字里行间全是你的行事风格,冷静,板正……”
  沈持:“……”
  他被挑毛病挑的有种撂挑子不想干的冲动。不过这是玩笑话了,今日在翰林院当值编书,是他踏上仕途后最松弛最纯粹的一日了,同僚挚友们可爱得让他想请他们去搓一顿大餐……碍于眼下囊中羞涩,不得不克制一下没提出来。
  散值后他们三三两两说笑着从翰林院出来,看见停在门口的贺府的马车,车驾的装潢非常之奢华,都掩口收声:“沈大人……”
  有三分疑惑,七分担忧。
  疑的是贺俊之如此高看沈持,竟用家中的马车来接人,忧的是与人人唾弃的酷吏打交道,一步不慎,前面等待他的就是万丈深渊啊。
  沈持笑了笑,朝那马车走去:“诸位,明日见。”
  他没有上贺家的马车,只是走到跟前与马车夫说道:“麻烦老伯赶去凤元楼跟贺大人说一声,在下回去取一样东西,稍后便到。”
  马夫无法,只好先赶着车走。
  沈持回到秦州会馆,他先去看孟度,问喝了几碗汤药几碗米汤,沈煌说道:“我和蟾桂一直在喂,药喝了两半碗,米汤一共是三碗……”
  听上去还可以:“爹,赵大哥,你们受累了。”
  见他回屋换了一身常服,又要去凤元楼赴贺俊之的宴,都捏着一把汗,沈煌想了半天说道:“阿池,早点回来。”
  沈持:“知道了,爹,不会过二更天的。”
  这次他没带赵蟾桂,独自一人去赴宴。
  这事儿后来被会馆中的伙计们说出去,民间的文人们便灵感一抖,写出个《沈状元单刀赴刀》的话本,不再藏着掖着,明着讽刺贺俊之是皇帝手中一把刀,没气节风骨,臭大街了。
  这是后话。
  ……
  凤元楼是京城之中最繁华的酒楼,盖有三层楼之高,夜色铺开后,门面张灯结彩,楼中光影摇曳,客来客往。
  沈持来的时候,正是吃哺食的点,凤元楼里的菜香气浓郁。店小二极有眼色,老远就迎出来:“是沈大人吧?贺大人已经到了。请随小的来。”
  “谢了。”他宽去披风,提袍迈进酒楼。
  及走进去,堂上及两廊的墙壁及角落都挂着罩纱壁灯,灯火辉煌,橘黄的灯光华彩热闹,给这座酒楼平添几分风雅。
  店小二将他引至一处僻静的雅间里。
  内中,贺俊之席坐于毯上,手持酒盅,自斟自饮,听见沈持到了,他头也不抬,只说道:“沈大人坐吧。”
  沈持将披风挂在进门处的衣架上,在洗脸盆中净了手,与他相对而坐。
  贺俊之摆手让店小二退出去并把门关上,只余下他们二人:“本官恭候沈大人多时了。”
  “下官回去取了样东西来,”沈持说道:“耽搁了些许时间,让贺大人久等,对不住。”
  贺俊之把饮空的酒盏放到沈持面前:“沈大人取的什么?”他颇想知道。
  沈持挽宽袖抬手为他斟满酒杯,又缓缓推到贺俊之面前:“下官想着不能白来吃贺大人的酒,于是想送大人一件东西,”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水墨硬纸,在手中摆弄了会儿,笑道:“贺大人手巧吗?会折纸吗?”
  折纸是种古老的手艺,不论古代还是后世的孩童,幼年读书时都有拿张叠一叠,叠出个什么来的经历。
  比如上辈子课堂上时常飘过的纸飞机。
  贺俊之从他手里接过那张水墨硬纸:“沈大人想折什么?”
  “苍鹰。”沈持说道。
  “苍鹰……”贺俊之忽然大笑:“本官手拙,不过沈大人盛情,本官略有一二画技,便在上面画一只吧。”
  说着,他取下墙上格子里的笔,磨了墨,挥笔画就一只凌空展翅的苍鹰,栩栩如生,果是画技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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