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57节
“沈大人,腊月带着史将军来咱们家吃腊肉呀。”有老者呼喊。
沈持笑道:“到了冬天一定来,一定来。”
在冬天来临之前,先寒风来的,是一股妖……啊不,仙风。
沈持在黔州城看完百姓买盐,回自己的宅子中住了一晚,当晚,有位道骨仙风的道士来访,他出来一看,哟,这不是邱长风邱道长吗?
之前随工部的人一道去金沙水堪矿,他以云游为主,偶尔来了兴致,也堪一两眼矿。
“沈富贵,”邱长风一到就挑堂屋里最舒适的椅子坐了,把拂尘一放倒茶喝:“长本事了,从大理国手里讹了块地皮?”
沈持:“谁造的谣?我可是堂堂正正为朝廷开疆拓土,保境安民的。”
邱长风“哟” 了声:“富贵一来,我就知道那个长得方方的四肢短短的段思仓不是你小子的对手。”
沈持尬笑:“……道长过奖了。”看到他出露在袖子外的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邱长风惊问:“这是被……砍了?”
沈持可怜兮兮地说道:“大理段氏派刺客来杀我,受了小伤。”
邱长风啧啧两声:“还好,没砍到脸上。”
沈持叹气道:“师父,你当年不肯传授弟子真功夫,弟子这次被砍,皆因武艺不精。”
“谁是你师父,别乱叫,”邱长风不肯认他:“明明是你你习武根骨不行,反倒赖上贫道。”他咕咚喝了一盏茶后又说道:“贫道问你,你上回打八段锦是什么时候?舞剑又是什么时候?”
哼,一看他如今这文文弱弱的体态,就知道早没坚持练这两样了。
沈持:“……”忘了,忙得完全忘了。
邱长风撇撇嘴:“你媳妇儿惯着你是不是,没嫌你不中用啊?”
也不是什么都能交流的,沈持臊的满脸通红,立刻换话题:“道长……此次云游,见到什么稀罕物儿了吗?”
邱长风这才想起来,他来找沈持有正经事:“贫道受胡见春胡大人之托,来告诉沈富贵你一声,他们顺着金沙水往上游走,找到岩金矿了。”
他给沈持使了个不可张扬的眼神:“岩金矿所在的金沙水的一段非常凶险,工部两个工事掉进了金沙水,没了,沐将军派去的二百来命兵士,也折了几个。”
纵然工部在进入金沙水流域时看了很多民俗、地理书籍,终于还是没能写全,遇到种种突发状况,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也免不了死人。
“胡大人的意思是,当地的地形险峻咱们不熟悉,又兼土司也比较强大,”邱长风说道:“大约有两万人之多,他们与大理段氏来往密切,看起来是归顺了,故而怕他们知晓,不敢发奏折或者用信鸽,故而让贫道亲自来带话。”
“请朝廷再加派些人手过去。”好不容易堪到的岩金矿,万一被人得知后抢占去,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沈持:“知道了,我这就给陛下上折子。”而后用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
大理国内。
近来,世子段清川的日子不好过。
本来,三个弟弟觊觎他的世子之位,不时搞小动作就够让他烦的了,谁知,他的好二弟段清来又狠狠扎了他一刀——好弟弟把咸猪手,伸向了自己的嫂子,世子妃白丹枫。
身为大理二王子,府中有个三妻四妾不成问题,不缺女人,但是段清来不爱走寻常路,不喜欢王府里的女人,就喜欢墙外的,他看上了他大哥的妻子,段丹枫也看上了他,双方天雷勾地火,在一个花明月暗笼轻雾的夜里,二人好上了。
一开始他们约会还趁着月黑风高夜,背着人颠鸾倒凤,后来干脆大白天找个地方堂而皇之宽衣解带起来……
自古奸情出人命。
先前段清川府中的侍卫没有甲胄,战斗力不行,如今从沈持那里采买回来百余副甲胄,还有三万两白银,支棱起来了,他得知后再不能咽下这口窝囊气,带着人势不可挡地冲进二王子段清来府中,把他给杀了。
就这么彪悍。此事一出,大理国乱成了一锅八宝粥。
……
沈持得知此狗血事后,心中大喜,嘿,此时不趁火打劫更待何时。
第159章
兵书上说到“趁火打劫”时, 有句话叫做“敌害在内,则劫其地。1”,意思是说, 当对方有内忧时,就趁机占领其地盘, 收归其治下的百姓。
沈持把大理国的羊皮地图贴在黔州城中自家宅子书房的墙壁上,每天像看肥肉一样看了又看, 在想从哪里下嘴啃一口。
几番思索后,他去找黔州府通判韩越:“韩大人, 咱们黔州府在大理国做生意的商行, 哪些家在那边做的生意比较大?”
去年沈持出使大理国之后, 户部与大理国协商,让我朝的商人入境经商,
“有那么一两家, ”韩越当即找出商籍册子来,挨个指给沈持看:“一个是有着‘方漆清如油, 照见美人头。2’的漆器世家郎家, 他自去年工部去大理国堪金矿后就紧随其后, 漆器贩卖到各上百个土司,一个是铜仁的宣家,两国通商之后在那边贩卖朱砂的,这家的伙计胆子大, 为了生意什么地方都敢去……沈大人找他们?”
“郎家, 宣家, ”沈持说道:“本官是想见一见这两家的家主。”
韩越:“下官这就去办。”
隔日,他带着漆器世家的家主郎应星、宣家家主宣贤一块儿来见沈持:“沈大人有什么话,尽管问吧。”
郎应星五十多岁, 个头不高,极为矍铄,宣贤三十来岁,是个儒商的模样,他二人一起对沈持施礼:“大人有什么话尽管我,我二人定知无不言。”
“坐,”沈持请他们坐下说话:“听闻郎老爷,宣老爷遍及大理国内,在下想打听打听,在大理段氏的地盘上,有多少土司?”
土司是元代之后中原朝廷对西南各自成部落的少数民族的称呼。也未必全是少数民族,也有各朝代战乱时迁居此地的大家族。
郎应星拱手行礼说道:“沈大人,在下的商行曾与三十几个土司做过生意,据他们说,这里大大小小约有两百多土司。”
两百多,好家伙,够零散的啊。
宣贤跟着他说道:“宣氏商行目前与二十多家土司打交道,和郎老爷打听到的一致,约有两百多家土司。”
沈持:“二位可否告诉在下,这些土司大抵居住在哪里,以及他们手中的人口,地盘等等,越详细越好。”
郎、宣两人记性不错:“倒是能说出一二来。”
沈持命书吏来,将二人知晓的二三十家土司的情况一一记录下来。沈持过目后,按照土司的人口从大到小标注好了序号,又把土司的姓氏写在一片一片的竹签上,其中最大的为彝族左氏。
夜里在书房,赵蟾桂看见这些土司竹签,问:“大人,是抽到哪个就挖大理段氏的哪个墙角吗?”
“否,”沈持笑了:“要么先啃硬骨头,要么先捏软柿子。”他随手把彝族左氏土司的竹签抽出来,拿在眼前看着,左氏在金沙水一带,约有三、四万人,规模不小。
且据郎应星所言,左氏土司与大理段氏世代联姻,二者的关系看起来很牢靠。
是根硬骨头,不好啃啊。
但左氏盘踞在金沙水一带,我朝工部堪到的岩金矿也在那里,他已经上折子请求朝廷派遣将士到那边去驻守,早晚要收拾左氏。
左氏要么归顺我朝,要么让出地盘滚蛋。尽管沈持想的这么狠这么霸气,但以他的为人,不会真的把左氏和他的子民撵走,让他们离开家园流离失所,多半是要说服他们归顺的。
在黔州府办完事,沈持带着赵蟾桂又回到鹤州城,这里离史玉皎近,离大理国也近,于公于私都方便。
山洪过后,鹤州城中的许多百姓在修缮宅子,赵蟾桂时常留意着哪座宅子建的好,心道:万一哪天他家大人又要买呢,先物色着。
但沈持好像没有他这份闲心,到了鹤州城的第二天他就去找史玉皎:“你在大理国内的探子可靠吗?”
史玉皎正在擦拭她的长矛,闻言停下来看着他说道:“你要打探什么?”
“我听说彝族左氏土司与大理段氏世代联姻,”沈持说道:“想打听打听,左氏女与大理段氏的谁结为连理,可生育有子女?”
史玉皎:“这个容易,我给你打听,要等个三五天吧。”
“多谢夫人,”沈持看着她的长矛说道:“我帮你擦?”
史玉皎把手帕递给他:“有劳。”
她叫人联络在大理国的探子去了。过一会儿又回来,坐在沈持身边有一搭没一搭说话:“家中来信,说要把我堂弟史玉展送到军中来历练。”
史玉展。
史玉皎那个十来岁的堂弟,沈持见过,他从前在京城时候清晨从史家所在的兵马司胡同经过,时常看见史家的长辈在追着这小子揍,非常的顽劣。
那孩子极有希望长成京中纨绔子弟的模样,至于让他领兵打仗……怕是没门。
沈持不好说什么:“玉展几日到?谁送他过来?”史玉展到底是个小孩子,这么遥远的路途,得有人护送过来吧。
史玉皎:“来信中说,玉展同新上任鹤州的大人们一道前来。”
沈持微愕:“新上任鹤州的大人们?”
“你还没看到吏部的公文吗?”史玉皎说道:“圣上命国子祭酒杜不寒任鹤州知府,又有京城各世家举荐的贤才充任各阶官吏,不日即将到来。”
偌大的一个鹤州府,不能一直没有父母官治理,于是吏部精挑细选了一干人前来任职。
说罢,她从书房的镇纸下头抽出一份吏部前日送来的公文给沈持看。
沈持就着她的手看了一眼,看到公文上写的教谕一职后头的名字是“岑稚”的时候微愕:“岑稚?”
本朝的教谕通常是府衙的微末小官,拿九品俸禄,一般由没考中进士的举人担任。
此人,是他年少时候的同窗好友岑稚吗。还是同名同姓的另外一人,光看公文不得而知。
……
其实,此岑稚就是沈持认识的那个岑稚。沈持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只听说他在闭门读书,至于他是怎么当上鹤州府教谕的,说来话长。
近来,京城之中立大皇子,庄王萧承钧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不少人投身在他的门下,成为庄王一党。
其中就有岑稚。
岑稚不是主动投靠萧承钧的,他哪里有门路得庄王青眼,而是庄王的人主动找上门的——他们找岑稚,其实意在沈持。
事情是这样的,庄王萧承钧坐大,眼看着太子之位就要成为囊中之物,就差最后一哆嗦了,可总是哆嗦不起来,他的谋士陈世仪跟他说:“殿下还缺一个人。”
“他吗?”庄王凉笑一声。
沈持。
陈世仪说道:“殿下,沈持极得圣心,又极有才能,殿下想,他到西南才半年的时间,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大理国的昭通郡弄到了手,这是何等的手段,殿下想要谋事,跳不过这个人去。”
萧承钧:“当年本王曾示好于他,许他六部的位子,他看不上。”
要知道,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啊。
可见沈持心气之高,而他如今已经是户部右侍郎,萧承钧没有拿得出手的筹码了。
陈世仪说道:“殿下,咱们可从他的家人、同窗中下手,等他们跟咱们成了一路人,沈归玉就不得不给殿下效力,为殿下所用。”
“是个好主意,”萧承钧说道:“那便试试吧。”
于是陈世仪先去找沈持的启蒙夫子,翰林院庶吉士孟度,说了庄王的意思,不料被孟夫子打了一通太极拳,无果。
又去拉拢裴惟和江载雪,这二人也没拿他当回事,又碰壁了。
而后,庄王一党依旧不死心,他们下了血本,前往禄县,找到了岑稚,彼时,他已考中举人。
但桂榜的名次仅在孙山之前,也就是倒数第二名,考进士大抵是无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