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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60节

  沈持想去管教他,可奈何腿肚子抽筋,头晕眼花只能靠在石块上休息:“玉展,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欺负小女郎。”
  史玉展跑回他身边。
  众人歇了会儿又继续赶路。
  左文嫱起身后趔趄了下,左当归差点儿从她背上摔下来,母女二人直喘气。
  沈持于心不忍:“要不在歇会儿吧?”
  眼看着天要黑了,左文嫱说道:“沈郎君,咱们须得走过这段路,前头才有村镇。”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
  说完艰难地挪着腿往前走。
  史玉展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往下一蹲:“苦当归,我来背你吧。”
  左文嫱摇摇头:“史小郎君你才几岁,怎能背得动他。”
  史玉展一昂头:“苦当归,再不走就回不去你姥姥家了。”
  左当归瞧着她娘。
  “那就多谢史小郎君了,”左文嫱歉疚地说道:“你要是走不动了,千万把她放下来。”
  沈持:“……”你小子就逞能吧,待会儿有你叫唤的。
  史玉展背上小女娃儿,步履轻巧地往前头走去,遇到不好走的路施展轻功一跳就过去,一众大人看了都傻眼,挑大拇指说道:“到底是武将家的小子,功夫极好。”
  沈持:“……”他要功夫好,史家的长辈也不会天天追着他打。
  紧赶慢赶,总算没被彰武将军燕正行他们落下,到了天黑时分,总算到了占据楚雄郡一隅的白族杨氏土司部落,这是左文嫱的外公家,虽然说是亲戚,但她不敢贸然前去,生怕她与段世子的过节会给杨氏添麻烦,只能依旧扮作行商去住当地的客栈,远远看一眼宣抚司署——部落土司所住的宅院,对着住在里面外祖父母在心里头说一声,您二老要安康长寿啊。
  “段夫人你哭什么呢?”史玉展问她。
  左文嫱拭了拭眼泪:“没什么,走累了。”
  “我娘肯定是想家了呀,”左当归指着那座土司居住的院子说道:“她跟我说过,我外祖父家里就长这样。”
  “我也想要住这样的宅子。”她奶声奶气地说道。
  “哼,等我以后带兵把他们都给扫荡了,”史玉展气吞山河地说道:“把这宅子赠给你。”
  一座宅子而已嘛,也值得她这么眼馋。
  沈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兵书上的字认全了吗?会排兵布阵吗?知道怎么带兵吗?”一连串灵魂发问。
  史玉展不服气地哼了声:“早晚会的。”
  左当归听得似懂非懂:“这里是大理段氏的江山地盘,你为何要荡平?”
  史玉展叉腰:“大理段氏失政,普天之下,任谁有手段的都可以窥其江山,我如何不能?”
  “史小郎君好志向,”同行的人听了他这番话后,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又问他:“你可听过霍嫖姚的生平?”
  霍嫖姚是汉朝的冠军侯霍去病。
  “当然,”史玉展说道:“我最喜欢听京城里的说书人说霍大将军了。”
  户部员外郎盛诚明向他招招手:“等下住进客栈,你来往房中,我给你说霍大将军的故事。”
  ……
  秋云起兮草木黄兮,沈持看着他脸上的桀骜之气,不知为何,忽然对他改了观,觉得这小子或许是个可造之才。
  第162章
  在当地简陋的二层木楼客栈宿下后, 简单吃了顿饭,一行二三十人各自回到房中关好门窗,而后拿出随身携带的大蒜——此地多虫蛇, 这个张骞从西域严选回来的物种比雄黄分驱蛇的效果好太多,切碎了撒在地上, 浓浓的蒜味很快弥散开来,谈不上多好闻, 但也妨碍歇息。
  这里没有人打更,约摸是二更末, 沈持正要躺下睡会儿, 忽然窗棂哗啦一声, 伴随着一阵小凉风,史玉展从窗户跳了进来:“姐夫, 我和你睡吧。”
  沈持:“……”这孩子, 吓他一跳。
  来之前,史玉展在先是在户部员外郎盛诚明房中听人家讲了半天霍去病大将军的故事, 越听越上瘾, 奈何盛大人哈欠连连, 说得上一句和下一句对不上账,他只好回房去睡觉。
  但是躺在床上总惦记没听完的故事,睡不着,一骨碌爬起来, 想了想, 咦, 怎么忘了自家姐夫也是饱学之士,盛大人会讲的沈持也会啊,于是跳了窗进来。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沈持往里面挪了挪:“自己不敢睡?”
  “嗯,”史玉展脱去外衫往床上一躺:“姐夫,你困不困,给我讲讲霍大将军的漠北之战吧?”
  沈持本来已经有六七分睡意了,听到“漠北之战”这四个铁血无比的字,瞬间脑子清明,他娓娓道来:“那一年是汉武帝的元狩四年,年仅二十一岁的霍大将军与舅舅卫青深入漠北……”
  “甥舅二人与匈奴在沙漠战至日薄西山,忽然天色顿变,飞沙走石,卫大将军敏锐地觉察到战机已来,他当机立断,命大军倾巢而出,从左、右两翼包抄匈奴军队……”
  “霍大将军从右翼发起进攻,他亲率骑兵先行出发,不带辎重快速直追敌军,匈奴人根本没料到他来得这么快,被他狂追狠打,一路横扫,斩将夺旗,入如无人之境……”
  “姐夫,停,”沈持正讲到最令人振奋处,史玉展倏地捂着他的嘴巴:“有动静。”
  极轻微的沙沙,沙沙。
  有蛇?
  沈持:“……”难道大蒜驱蛇失灵了。
  史玉展的耳朵循着响动,听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不对,不是蛇,姐夫……好像是有人背负兵器夜行擦过衣裳的声音。”
  而且是许多人。这可比蛇麻烦多了。
  沈持猝然从床上下来打开窗户,把头探出去一听,果然有“沙沙沙”的声音,且越来越清晰。
  和某一次他去史玉皎军营听到操练中模拟急行军的声音相似……不好,他心中涌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或许他们的行踪被段氏发觉,他们带兵追来剿杀他。
  这时候彰武将军燕正行“吱呀”一声拉开门出来:“沈大人。”他的眼神中有着和沈持一样的担忧:“咱们?”
  据他判断,段氏的人离这里还有二三里地,时间紧迫。
  “去挨屋叫醒他们,”沈持说道:“赶紧走。”
  一行二三十人仓促地收拾好包裹,都问沈持:“咱们去哪里?”这大半夜的又能去哪里。
  沈持望一眼不远处白族杨氏的宣抚司署,说道:“去找杨氏土司。”
  燕正行面色微变:“可……万一杨氏擒了咱们送给大理段氏怎么办?”
  其余人也都有这样的担忧。
  沈持说道:“我朝与大理段氏过招这么久,各土司不可能不首鼠两端观望局势,当年大理段氏上表称臣,杨氏土司也是我朝的臣民,他们居住的宣抚司署还是我朝命名的,今夜我等过去,他即便不会开门相迎,也断然不会为难我等。”情急之中,不得不去碰碰运气。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只好硬着头皮往杨氏土司的宣抚司署走去。走到半路,左文嫱说道:“沈大人,诸位,白族的土司叫杨夔,你们绑了妾身去叫门,他们一定会开的。”
  沈持微愕:“这是为何?”他还不知道杨氏与左氏是亲家。
  左文嫱说道:“杨夔是妾身的外祖父,只是妾身与他多年未见,不知他是否还死忠大理段氏,故而先前未曾言明。”
  也不敢贸然上门。
  “要是妾身前往敲门,他们纵然认妾身,或许不会接纳你们,”她又说道:“眼下顾不得许多,你们绑了妾身吧,妾身的外祖母林氏尚健在,她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外祖父杨夔说不好,但她年幼时常来看望外祖母杨氏,她一定不会不要这个外孙女的。
  “段夫人,”沈持想了一想说道:“咱们见机行事吧。”
  然而走到半路史玉展却不见了踪迹,赵蟾桂急得跺脚:“大人,史小郎君太不懂事了。”
  沈持:“他会自己找回来的。”那孩子不是个拎不清的莽夫,他自有他的主意。
  他们打着风灯赶着马车来到杨氏土司的宣抚司署门前,早有夜里值班的侍卫拿着兵器过来:“你们是谁?赶紧走,别在这儿停留。”
  沈持拿出印信说道:“在下朝廷户部右侍郎沈持,路过此地,特来拜见杨土司。”
  “哼。”那人拿刀指着他:“什么是狼是狗的,不见,滚。”
  “哼!”
  这时候,宣抚司署的屋檐顶上落下一声不满的冷哼,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一半大的小子立在上面,拖着长音威胁他们:“你不去通报,那小爷我去了哦。”
  是史玉展,不知他从哪里攀进了宣抚司署。
  侍卫:“……你,你怎么进去的?”
  “当然是飞,”史玉展不屑地说道:“‘嗖’地一下就飞上来喽。”
  侍卫大怒,有人拿弓箭去射他,箭翎飞过来时被他随手揭了片屋檐上的瓦扔出去挡了下,根本不当回事——这一招看上去功夫很高。
  值守的侍卫被他给唬住:“……等着。”他去通报。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宣抚司署的二层楼上忽然出来一老者,灯光之下,他的脸是古铜色的,全是褶子,但双目如鹰,看起来得有七十来岁,他就是左文嫱的外祖父,白族土司杨夔。
  “什么人深夜来此喧哗?”
  沈持又报了一遍家门:“在下户部右侍郎沈持,特来拜会杨土司。”
  大晚上来拜会?谁信。
  杨夔打量沈持一眼冷笑一声:“不认识。”
  “实不相瞒,在下奉朝廷之命出使彝族左氏土司,”沈持好脾气地说道:“遇到大理段氏阻扰,还请杨土司行个方便,让我等进去叨扰片刻,暂避一避。”
  “你去彝族左氏做什么,”杨夔心中暗暗吃惊:“大理段氏又为何要阻挠你此行?”
  沈持:“朝廷之事,不便透露。”
  杨夔哼了声:“如果老夫作壁上观呢。”
  沈持:“那便是与朝廷抗衡。”
  杨夔冷笑不止。早没了耐心的史玉展往前跨几步,大喝一声:“百余年前大理段氏向朝廷称臣,尔等亦是我朝的臣子,如今杨氏却只知大理段氏不知圣上,与他啰嗦什么,还不把段夫人推出来,让他们亲戚见个面。”
  音落,只见左文嫱一下冲到火把底下,让火光照着她的面容,冲着杨夔喊道:“外公,外公救我……”
  左当归也跟着哭:“祖外公,救我……”
  杨夔又是一惊,定睛一看,认识,这不是他的外孙女嘛,那个小的,看样貌是她外孙女的闺女。
  他大怒:“你们挟持了她俩?”
  沈持:“段夫人母女想回左氏土司,不过与我们同行罢了。”
  杨夔迟疑地看着左文嫱母女,左当归愈发卖力哭号,哭声惊动了杨夔的夫人林氏,她被两个婢女搀扶出来,眯眼往下一瞧,怔住了:“我的嫱儿啊……你还活着啊……”
  二王子段清来死的时候她就为外甥女哭了一场,还以为她被磋磨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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