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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70节

  “斥候所报两三万。”苏庭说道。
  沈持听了一下子舒眉展眼:“……”没去黔州府就好。
  史玉展和苏庭一齐给了他个白眼:“沈大人,这可是两三万敌军啊,虽说咱们占据了有利地形易守难攻,但架不住对方人多啊,杀起来也很累的。”
  沈持:“……”对不住,他好像表情错了,马上又把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那二人才看他顺眼了些。
  ……
  今儿是贞丰二十三年的元日,距鹤州府千里之外的京城还未收到边疆打仗的塘报,依旧春风送暖,桃符迎新年。
  往前回溯两三日,去年腊月二十八那天,户部的运鱼船非常稳妥,从鹤州府送来的江团顺利抵京,叫人惊喜的是,一车五十多条江团之中有四分之三的鱼存活,活蹦乱跳的,甚至看上去好像比刚捞起时还胖的一圈,可见途中饲养的很好没耽误他们吃食,一条条更肥美了。
  户部尚书秦冲和当日就奏请皇帝萧敏:“陛下,鹤州知府杜大人送了当地的江鱼来,还附上佐料和做法,说是给陛下尝尝鲜的。”
  皇帝命把江团送进宫来,到了他看了看,语调之中有些小小的惊喜:“嗯,杜爱卿有心了。”只是这鱼看起来有些大,会好吃吗?
  不过,他丝毫没有犹豫便让大太监丁吉带人把江团送到御膳房:“让他们先养着,等年三十照着杜爱卿给的方子做了,朕要宴请百官,吃江团宴。”
  他心道:至于这鱼好不好吃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让百官借此机会知晓,朝廷没白给鹤州府砸银子,瞧,这就吃上当地进贡的鱼了吧。
  第174章
  到了年三十, 暮色从四面八方涌来时,京城千家万户一柱清香拜九霄,万物迎春送残腊。皇宫之中早早开宴, 皇亲国戚、紫衣朝臣济济一堂,座无虚席, 交头接耳声不绝如缕。宫中的乐师敲响铜镀金双龙纽云龙纹编钟,悠扬的贺岁曲子缓缓响起, 赴宴的归人们看着餐桌上的点心和冷盘,窗外的雪兀自飘个不停, 炉火里煨烤出来的橘子香气在鼻尖袅袅萦绕, 都在想, 拿往年夜宴的经验来说,这头一道热菜, 必要取个“年年有余”的兆头, 那么今年的年夜饭,头一道热菜会是什么鱼, 又是怎么个烧法呢。
  正想着呢, 小太监们两人一组, 抬着巨大的蒸屉鱼贯走来,在每一桌的中间放了一条硕大的清蒸江团,鱼的肚皮色泽粉红,灰黑色的鳍如一面旗斜插在灰色背上, 醇香四溢, 叫人下意识地想伸出筷子夹一块来尝一尝, 又碍于这是在宫宴上,侍奉的太监不分餐,他们不敢开动……
  “趁热分给众爱卿。”皇帝萧敏坐在龙椅上, 他微垂凤目,手指拈起太监剥好的金橘,缓缓送往唇边,一边下意识地用眼角的余光瞄着众人,等看他们下筷子吃江团的反应:“这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呵,其实他没吃过,不过凭经验胡诌罢了。
  但是无人敢怀疑。
  侍立在各桌旁边的太监便用勺子给贵人们分了鱼放在盘子里:“慢用。”
  众贵人用筷子夹起来,优雅地放入口中,尝了头一口之后,立即去夹第二下,甚至没停下就又吃了一口,这时才面露疑惑:“这是什么鱼?往年没吃过,是哪省进贡的?”
  一些曾在蜀地任过官的,比如礼部侍郎李叔怀,他放下筷子愕然说道:“这是蜀地的江团吧。难不成是成都府送来的?”说完他又摇摇头:“蜀人极爱吃江团,能打捞到的江团不过五六斤重已算是大鱼,这鱼……比蜀地的大多了。”
  难道成都府禁渔了养了批这么大的。
  户部尚书秦冲和朝皇帝看了一眼,只见他面带笑意,似有意开金口像贵人们介绍江团,遂咽下了话,只听帝说道:“这是黔州知府杜大人前儿送进京的,”他方才也尝了三口——对于帝王来说,为防臣子猜测其喜好,在宴会上一道菜最多也只能夹三下,他放下筷子的时候有些意犹未尽:“朕尝着鲜,众爱卿呢?”
  “回陛下,”左相萧汝平说道:“臣与陛下一样,吃得欲罢不能。”他顿了一顿说道:“方才听李大人猜这是蜀地的产物,臣想起来了,汉朝时,刘璋在蜀地,每年初春之季都要送一批‘水羊子’走水路由岷江入长江,一夜风紧,船驰车送,直抵洛阳皇宫,‘千里送名鱼,皇家席上珍。’说的便是这件事,莫非这是‘水羊子’?”
  礼部侍郎李叔怀说道:“嗯,江团在蜀地是有‘水羊子’之称。”自汉代之后,蜀地运送江团进京被言官御史骂为劳民伤财之事,于是便渐渐不再进贡,北地也就吃不到这种鱼了。
  右相曹慈正色道:“陛下,杜大人不该行这等劳师动众之奢靡事。”
  在夜宴上劝谏弹劾,略有些扫兴,皇帝瞧了他一眼:“曹爱卿不知,这杜爱卿是个鸡贼至极的人,一来他们鹤州府花了朝廷几十万两银子,大过年的不好意思空着手来问候朕,二来,他不光送了这车江团,还有一本折子,他想为鹤州府要二十五个乡试录取举子的名额,朕吃了他的鱼,不好不给他呀。”
  众人听了都朝户部尚书秦冲和看去:“秦大人,按照鹤州府现有的人口数,桂榜录取应为几人?”
  秦冲和又看了一眼皇帝:“本官记得约摸是十五人上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杜不寒这口开得真大啊,上来就多要十个,一回乡试多录十个举子啊!
  然而方才皇帝的那句话——“吃了他的鱼”,似有吃人嘴短之意,看来不会驳回杜不寒的上奏,只是十个太多,他们心有不甘地说道:“陛下,西南从来文风不盛,就算陛下有心扶持,按照人口数多予几名桂榜名单已是天恩隆重,十人……是否太多了些?”
  这叫江南几个人才辈出的省份情何以堪啊。
  皇帝手里托着一盏黄地绿彩云龙纹茶盏:“那众爱卿说说,该多给鹤州府几人?”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一二人足矣,有人说顶天了多给他五人……争执不下。
  “今晚先吃饭,”皇帝萧敏说道:“这事儿等节后上朝再议。”反正听几位重臣的意思,多给是要多给的,就是多几个的问题,那好办,总之杜不寒不落空。
  ……
  吃了这顿夜宴,到了一更末,众人各自归家,祭祖、守岁,余下的大年夜是要同家中老小一块儿过的。
  皇帝则移驾后宫,与嫔妃和子女再吃一顿。这么一来,年三十几乎没有觉睡,这里坐一坐,哪儿吃两口,便到了元日的清晨。
  又是新一轮的拜年与庆贺。
  ……
  当日,在鹤州府境内乌蒙山脉的一个坳口处,沈持到了之后打眼往敌军处一瞧,只觉得眼前寒光凛凛,似乎有千军万马即将冲杀过来,心中突突直跳,抬眼看时,只见史玉展举着弩机,弓弦上,冰冷的箭头直对着敌军,正全神贯注在寻找对方的主帅,他心想:这小子大约一会儿会放冷箭使坏。
  怀武将军苏瀚身披铁甲打马过来:“沈大人,此次妄图从这里出其不意攻入鹤州城的是段若嫣的部将王膺,是一名沙场宿将,不好对付,万一……情况不好,末将会派人先行护送沈大人和史小郎君离开此地……”
  “苏将军万不要为在下操心,”沈持说道:“在下自当竭力助苏将军一臂之力,将军无忧,定能取胜。”
  苏瀚说道:“既如此,此战不能拖,越拖我军的胜算越小,烦请沈大人前去骂阵激怒王膺,末将要他立刻出战来攻。”
  沈持跟随他打马来到阵前,此处居高临下,离对方尚有一段距离,他拔高声音说了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老套话,然后话锋一转,笑道:“王将军这么大岁数了,在下对将军说不出难听的话,你也别为难在下,趁早下马束手就擒吧。”
  王膺眯眼一看,对面竟是一位轻裘缓带的玉面书生,连甲都没穿,这小子长得不赖就是太轻狂,不屑道:“你是何人?”
  “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沈持的口气愈发狂妄:“沈持沈归玉是也。”
  “是你,”王膺哼了一声:“一个欺骗我王和世子的宵小之徒。”前年沈持出使大理国时与段氏结下的恩怨他有所耳闻:“今日本将军要你死得难看。”
  沈持拂了拂袖子,一挑眉头拱火道:“那就得看王将军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王膺又冷哼了声,挥鞭子打马向前跨了几步:“全军勇士,给我冲,擒拿沈持,冲进鹤州城。”
  他的兵动了。
  他这一动,史玉展跳到一株木棉树上,他瞅准时机,弩发射的箭“铛”地一声将领兵王膺头盔上的络缨射落,趁着他仰头惊愕的瞬间,士气大振,十来个骑兵立于阵前,掌管击鼓和军号的兵士情不自禁地吹起号来,一旦号角声起,左右二军布阵,怀武将军苏瀚调动手下将士互为犄角之势,先是弓箭齐发,然后骑兵冲杀,最后步兵冲击,杀得对方步步后退,根本没办法从此处进入攻打鹤州城。
  他们打错了算盘。
  交战至晌午时分,王膺吃了败仗狼狈逃走。
  站在高处的沈持看到他丢盔弃甲,才深深地松了口气,又见山谷之中四处散落着战死的兵士,头有些眩晕,微微想吐。
  鸣金收兵后,怀武将军苏瀚说道:“众军听令,速回城门外,与史将军合并攻打崔栖。”
  将士们奔袭回城,与史玉皎合力对阵崔栖。
  至日暮时分,崔栖听说王膺吃了败仗压根儿没攻进鹤州城,他打了大半天没讨到半分好处,对方还愈战愈勇,不敢再恋战,带着人撤了。
  史玉皎不叫追赶,领兵回城,对着前来迎接她的鹤州府官吏和百姓说道:“没事了,过年去吧。”
  “把崔栖打跑了?”百姓们担忧地问她:“他还会来吗?”
  史玉皎:“他此次损兵折将,即便回去,大约也活不过正月,不会再来了。”
  百姓们欢呼:“史将军威武。”一路欢呼着把她送到营中。
  每次打完一仗绷到极致的心弦松懈下来,总是累极,多数人回到营地后脱下甲胄倒头就睡,没三五天是缓不过来的。
  史玉皎沐浴更衣后,坐在房中梳着擦得半干的长发,疲惫得一句话都不说。沈持也细细洗过换了身衣裳,他在房里生火烧上银炭,等暖和了,从她手中拿过梳子来,为她梳理头发。
  ……
  当他们缓过来,已经到大年初六了,年味儿也淡了。没能好好过个年,心里总是有点儿疙疙瘩瘩的。
  不过这会儿塘报送进京城,皇帝和百官正月初七一上早朝,得知鹤州府打了胜仗,欣慰之余下旨嘉奖,到了正月十六,公文一并赏赐来到营中,又叫他们觉得,那点儿遗憾不算什么。
  一块儿来的,还有给鹤州知府的公文,皇帝下旨给此地乡试桂榜二十名额,并命官吏们尽快开办官学,举办科举考试。
  小小的鹤州府,乡试竟有二十名桂榜名额,一时轰动了天下。
  随后,鹤州官府发出告示,告知当地百姓明年头一年开县试,只要是鹤州府籍的读书人,祖上清白,其人未犯事的都能参与。
  天底下的读书人心道:如果说很多地方的科举很卷,已经是地域模式的话,那么鹤州府就新开,读书人少,儒学底子浅薄,只要是悟性、学问不是太差,或许都能考中,于是很多很多落地多年的老童生、老秀才,携带包袱,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鹤州府,等着入官学,参与科举考试。
  这说白了跟后世的高考移民没什么两样,果然,后人都是捡老祖宗玩剩下的罢了。
  被撬走人口的州府,父母官们气的咬牙,心道:沈归玉呀沈归玉,他日在朝堂做官,见着你必得掰扯一番此事。他们不知道的是,等他们日后有机会在朝堂上看见沈持的时候,那那会儿都要称他一声“沈相爷”了,谁还敢造次呢?
  第175章
  不过此时还身在西南边陲之地的沈持, 从未做过“相爷梦”,他很忙,对内要主持户部在鹤州府的经济之事, 对外要绞尽脑汁,一步步将尚在大理段氏治下的土地、百姓收归朝廷, 还有一样顶顶要紧的私事——陪小舅子史玉展读兵法书,前二者劳心, 后者劳心劳力,费体力费口水, 新的一年没出正月他便步了唐僧的后尘, 变得有点婆妈了。
  正月十七, 史玉皎命按照军功名录将朝廷的赏赐发放下去,而后, 又召集军中各将领商议庆功宴之事, 一一安排妥当后,夜里, 她捏着一份战死沙场的将士名单, 坐在书房里发呆。
  “在看什么呢?”沈持从外面进来后问她。
  “这次战死三百六十九位将士, ”史玉皎凝着手里的名单说道:“明日,该叫人给他们的家人送抚恤金了。”
  每次打完仗看到这份名单她心里都不好受,“一将功成万骨枯”,她的军功, 都是这些同袍的命堆起来的。
  沈持从她手里抽走名单看了看, 之中不少将士的家眷就在鹤州府, 唉,他们是去年冬天才过来的吧,团聚才几天就阴阳两隔, 让人痛心。
  他握着她的手:“以后,我会想办法兵不血刃铲除大理段氏,尽量不打仗。”
  史玉皎极浅地笑了笑:“嗯。”沈持:“你近日都不怎么说话,连我也不怎么理。”
  她又“嗯”了声。
  沈持:“你心里难过就跟我说……”
  “习惯了,”史玉皎给了他个“你真啰嗦”的眼神,忽又苦笑道:“你先去睡吧,让我自己待会儿。”
  沈持:“……”她不喜话多,好的,我闭嘴。
  他回到卧房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等到三更时分,她才回来,轻轻钻进被窝贴着他,沈持等到她,才觉出有些睡意,很快睡着。
  次日将将入夜时分。
  暮色从远远近近的山间涌起,灯火开始东一点西一点地亮起来,当几个小兵卒抬着酒食从灶房来到大厅时,一弯新月已经挂上天际,几颗星星在深远的夜空中一闪一闪。
  肉香、酒香缓缓弥漫开来,一进营中就闻到了,可见酒食颇为丰富。沈持早早从府衙过来,帮史玉皎招待人。
  军中的将士们落座后,鹤州知府杜不寒带着一干官吏来了,见面对史玉皎说了一番恭贺的话,正要入席,见她身后跟着史玉展,说道:“大年初一那日,咱们都见识了史小郎君射箭的风采,果然是将门虎子,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啊。”
  史玉皎闻言微微笑道:“杜大人见笑了,舍弟眼下不过是略熟悉骑射而已,要论起兵法韬略,还要多番磨砺才行。”
  “史将军过谦了,”杜不寒说道:“我观史小郎君面相极好,宽额隆准,双目机灵,是成大事之相。”他对史玉展极尽褒扬之辞,且态度不卑不亢,言真意切,然人听了心里不觉增加几分好感,史玉皎笑道:“他日,戍守西南的重任只怕要落在他身上,还请杜大人多指教。”
  “不敢不敢,”杜不寒起身向她敬酒:“到时候,这里还全仰仗他戍守保太平呢。”
  这一桌,府衙的官吏们举着筷子,却不知该不该下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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