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179节
王渊看后说道:“嗯,句句务实。”
沈持:“那请以先生之名向朝廷提出?”
“哎呀,”王渊说道:“不急,我今儿亲自下厨,炖一锅豆腐肥肠招待你,咱们边吃边聊。”
沈持微愕:“怎好让先生动手,您坐着吧,想吃什么只管说来,我来就是。”
王渊:“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你就不要跟我抢了。”
“这豆腐肥肠,还是当年在退思园的时候按照的办法,我改成了我自己的爱吃的口味。今日,你来尝尝。”
在里面放了风干的咸鱼来煲。
临近中秋,满城的野桂花弥散出浓浓花香,带着丝丝缕缕的香甜,配着刚从灶火上端下来的豆腐肥肠砂锅的醇香,让人食指大动。
“我今天收集了一些山上的桂花,”王渊兴致勃勃地说道:“拿来泡酒,明年这个时候,有桂花酒喝了。”
这次只能喝从酒肆里沽来的酒了。
沈持斟了酒,二人边品着美食边小酌美酒。酒至半酣时,王渊才说道:“归玉,这兴商开市的奏折即便以我的名义上奏,陛下也能瞧出是你的主意,若当真经营起来,陛下或许要你来主持,这么一来,你平定大理段氏之后又要接手此事,那么又要滞留在西南而无法返京回到朝廷……久久远离陛下身边,于你的仕途不利啊……”
“你还要上奏吗?”
“先生,”沈持说道:“此地虽远离京城,但山川锦绣,物产富饶不逊别处,我身处这里并不觉得委屈,再者我身披官袍,腹食朝廷俸禄,全赖陛下隆恩,愿意为朝廷治理一方,乐见物阜民丰,还请先生成全。”
王渊:“有你这番话,我就放心给陛下递这份奏折了。”
沈持再一次谢过他。
吃过饭,王渊收下了他草拟的奏折:“放这儿吧,我好好看看。”
因为王渊的名气,他来到鹤州府之后,不时有名儒才子跋山涉水慕名前来拜访,这两日恰好来的人还不少,他拿给他们看,士子们都说好,又提了些意见,酌情修一修更好。
定稿后,以王渊的名义上奏朝廷。
恰在八月中秋节之前到了朝廷。
这日,皇帝萧敏在早朝时拿出来让群臣议论,右丞相曹慈头一个反对,他说道:“诚如王大儒所言,骤开商贾,起初其利必厚,民必蜂拥而至前往经商,如此则田地抛荒难避免,日久恐难保生计所需的粮食棉麻,再者,开通西南各边市,行商来往必多,若心怀不轨之人效仿一次白衣渡江,遽然生变,何以应对。”
又质问,若一地发生灾荒,流民骤增,一旦酿成民变,如何处置。
皇帝萧敏,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才问道:“沈归玉履滇,已经快两年了吧?”
“滇”是当朝对西南一带的简称。
沈归玉?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不是王渊上的折子吗,关沈持什么事。
皇帝萧敏则在心里想着:这折子不会是王渊所写,必定是沈归玉的主意。
左丞相萧汝平说道:“陛下,沈大人是去年正月去的西南,到今日一年又七个月。”
皇帝萧敏“哦”了声:“接着说西南通商的事吧?”
群臣各持己见,大多数是反对的。总之,是看不上商业的。
半天没议论出来个结果。
皇帝萧敏不耐烦了:“再议。”
说完便让奏的事情,对此事暂且搁置不提。
他下了朝之后,除去冕旒衮服,换上一身锦袍,黄色的底子上,绣着金丝盘龙纹,金冠束发,腰系玉带,话语平和随意,像个平常人家的丈夫和父亲,踱四方步来到郑昭仪居住的临华殿。
郑琼忙出来迎他:“陛下来了?”
两岁多还在蹒跚学步的十皇子福满也跑了出来,嘴里咿咿呀呀:“……来,来了。”
他说话迟,放在古代叫“贵人语迟”,后世的话那是语言发育缓慢,还叫不清楚一声“父皇”,萧敏偏要逗他:“福满,叫父皇。”
十皇子扑上来用他的锦袍擦了下鼻子,稚嫩又娇憨地叫他:“爹。”
一个“爹”字比“父皇”两个字省事,反正都是一样的意思。
“偷奸耍滑,”皇帝把他抱起来亲了亲:“小机灵鬼。”
十皇子迈着小短腿咯咯笑着往临华殿外跑去,皇帝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头,看样子要自己带孩子。
一出临华殿,十皇子玩兴大发,跑的越来越远,而皇帝萧敏就那么在后头跟着,跟民间爱子心切的老父亲没什么两样。
“哇——”十皇子跑的太快,一下栽倒在修建整齐的草地上,皇帝大步流星走过去,站在一旁并不抱他:“男子汉自己跌倒了自己爬起来。”
十皇子果然止住了哭声,爬起来又扑在他身上拉着锦袍擦脸上、手上的泥……
皇帝萧敏乐呵呵的:“这才像个小男人嘛。”
……
好巧不巧,庆春殿的周淑妃也出来散步,这一幕正好落在她眼里,她酸了。皇帝从来没有这样带过她的儿子萧承彧,小时候他跌了或者哭了,当父皇的只会将乳娘、宫女大骂一顿……从来没有亲自带过,更别说言传身教鼓励儿子做个男子汉了。
她心中蓦地一惊:这……这难道才是培养帝王的方式?而她儿子萧承彧之于皇帝,只是个承欢膝下解闷的小娇儿吗?
她心里怒火一片:万岁爷竟这么看重郑琼这个贱人所生的儿子。周淑妃没有和他们打照面,而是疾步悻悻回去,进门一阵眩晕,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她此刻对郑琼的恨意冲天,恨不得奔到临华殿掐死她,不,掐死她太便宜她了,要好好磋磨她一番,去手足,泡进酒缸……过几天再勒死她,拔去眼中钉,肉中刺……
大宫女周枚来扶她:“娘娘,日头这么大,您是中暑了吗?”京城今年的秋来得晚,都八月初了还热着呢。
周淑妃心说:郑琼那个小贱人生的儿子,万岁爷当宝贝,反倒彧儿退其次了。她意难平啊。
“没,没中暑……”她说道:“本宫路过临华殿……”
被那边的父慈子孝给气着了。但是这些话她不能宣之于口,说到一半就打住了。
“奴婢扶娘娘坐在凉席上歇歇吧,”周枚心中知晓是郑昭仪惹了她家主子不快:“有些贱人啊就是碍眼……
她跟周淑妃一样恨郑琼。
“阿枚,”周淑妃歪在象牙凉席上,对周枚轻摆了下手:“你出去站站,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周枚道了声“是”,到外面的廊檐下逗雀儿去了。
先看到周淑妃失魂落魄地回来,又见周枚心事重重的样子,庆春殿一个洒扫的宫女惠芳凑过来,低声试探:“周姑姑,咱们娘娘对万岁爷一片痴情,万岁爷却眼里只有爱慕别人的郑娘娘,真是苦了咱们娘娘啊……”
周枚听了一巴掌甩到惠芳脸上:“你这贱婢,胡说什么?”
郑琼十六岁入宫,再后宫除了几位未成年的皇子,皇帝,连其他男子都没见过,她爱慕谁去。
纵然再恨郑琼也不能胡乱编排她。
清脆的一巴掌传到屋里,彼时,周淑妃已从气迷心窍中缓过神来,她说道:“惠芳好像话中有话,你进来,与本宫详细说说。”
惠芳这个宫女,虽然明面上是庆春殿的人,实则是庄王按插在宫里头的探子,她早想好了说辞,一经周淑妃问起,便添枝加叶地把当年郑琼与沈持曾有过的一面之缘说了出来。
周淑妃:“竟还有这么回事!”
“娘娘您想,郑娘娘自来都是一副冷清幽怨模样,”惠芳跪在地上说道:“怎知不是她心中另外有人呢,娘娘,万岁爷还蒙在鼓里呢,您千万告诉万岁爷,别让他白白宠郑娘娘一场。”
周淑妃微垂眼眸看着昨儿才用凤仙花新染的指甲,养得水葱般的手指微动,良久才说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等惠芳出去后,周淑妃眼神一冷:“周枚,去查查这个惠芳,看她都与什么人有过来往。”
周枚一惊:“娘娘,您怀疑……”
周淑妃冷笑:“她一个深宫婢女,怎会外头之事,本宫怀疑,有人想假本宫的手,让本宫去当刀,对付郑昭仪或者还有沈持。”
惠芳凑上来的太巧了,专挑她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撕了郑琼的时候来挑唆。
呵。
这下作又愚蠢的手段。
她忽然很想知道是哪个蠢货指使的。
第185章
没过几日, 恰好到了八月十三,宫中在张罗中秋节,周枚悄声告诉周淑妃:“娘娘, 这个惠芳有可能是庄王殿下的人。”
庄王萧承钧。
“庄王?”周淑妃妩媚的眉尖微蹙,凉笑一声说道:“……他手伸得够长的啊。”都把狗放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
“奴婢也只能查到个大概, ”周枚说道:“即便知道他是庄王的人,也没证据能一口咬死。”
周淑妃点点头:“庄王也不是个傻子, 没那么容易叫咱们抓住把柄。”说不准把惠芳打死了她都不会老实承认她是庄王萧承钧的人。
周枚说道:“娘娘,我们该怎么办?”
“你给我把庆春殿盯好了, 别让什么不干净的人夹杂在里头, 那些不是咱们的人都支使到殿外去做粗活儿, ”周淑妃说道:“再一个个寻个由头撵出去……”
“是,娘娘。”周枚应一声下去了。
周淑妃又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 她面罩寒霜, 想着不让庄王用那件事膈应一下郑琼有点可惜,又想着这是个险招, 万一翻车了富贵求不来, 却要惹怒龙颜触霉头, 一时难以决断,纠结起来。
隔日八月十五中秋家宴,皇亲国戚都到宫中来赴宴,与皇帝一道以月饼和瓜果祭月, 祭完月之后又开家宴。这两年的中秋家宴都要吃螃蟹, 御膳房的厨子将螃蟹用蒲包蒸熟后, 众人列席品尝,一人一对,一公蟹一母蟹, 侍立的宫女用蟹八件将蟹膏蟹黄挑出来放在瓷盘里,贵人们佐以姜醋来吃。也就是一两口尝个味儿便搁下筷子了,饶是这样也怕蟹寒凉,吃完喝一碗紫苏汤,宫中的戏子们还会来演一出《嫦娥奔月》为他们助兴。
席间,庄王萧承钧待人接物远远在其他皇子之上,左右逢源很会装,皇帝几次夸奖赏赐他,周淑妃看在眼里,心想:他可比郑昭仪生的儿子威胁大多了,三两岁的娃儿能不能养大成人还另说呢……她忽然间改了主意,决定先对付庄王。
——或可借郑琼的手。
想到这儿周淑妃眉头微颦,嘴角带着一抹笑意瞟了坐在下首的郑琼一眼,双十年华的郑昭仪面如桃花目若秋水微带一丝愁绪,真是我见犹怜。
她心道:怨不得皇帝宠她,这娇媚模样哪个男子受得了。
等到郑昭仪来给她敬酒的时候,她伸出手,拉住郑琼如水葱一般的手指,低声耳语:“昭仪这般姿容,哪个男子见了不倾心,你独得万岁爷独宠我是心服口服,只是难免有些别有用心的说些闲话,昭仪日后要愈发当心一些才是。”
周淑妃说完,美目往庄王萧承钧那边浅浅一睐,很快又收了回来,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别有用心的”人就是庄王。
“闲话”——自然指的是郑琼和皇帝之位的其他男子的。
其他男子……听了周淑妃这一番遮遮掩掩又露骨的话,郑琼的心一下子坠进了冰窟窿,她心想:她是有个心心念念的人,但他们只有一面之缘,他从为与她说过话,难道……被窥出了深藏已久的心思?
郑琼低头饮酒,莞尔:“是妾不懂事多谢娘娘教导,妾以后会愈发用心服侍陛下,养育十皇子,不再叫娘娘为妾操心。”
敬了酒回到坐席,她越想越怕,去更了两次衣,每次都冷汗淋漓,湿透了贴身的亵衣。
熬到散席,郑琼回到临华殿,她自知周淑妃哪有那么好心为她好,必是挑唆她与庄王相斗,她在心里冷笑:她一个小小的昭仪,何德何能扳倒庄王,周淑妃高看她了。
不过,思前想后,她竭力说服自己不能沉浸在那点儿虚无缥缈的小心思里了,宫中险恶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为了她自己,为了十皇子,也为了沈持,她必须从此眼里心中只有皇帝,打起万分的精神来去争宠。
左右想了一夜,次日清晨,她把一同进宫的宋莲找来:“宋姐姐,我听说陛下曾下旨让绣娘们照着贤懿太后的画像为她做衣裳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