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28节
曹慈:“你能想到的那些手段都太低级了。”他摇摇头。
“那曹相倒是想个法子呀,”周六河急得搓着手踱来踱去:“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周家一犯事,雍王说不定和庄王萧承钧一样,都要被发配到边疆去监军。
曹慈:“沈持从高中状元一步步走来,先是开了铜仁的朱砂矿,又出任京兆少尹,再收服大理段氏……近的功绩有常平仓……”
“他还在操持的也是常平仓,唯独这个会伴随他仕途的终止,甚至盖棺定论……”
周六河:“相爷的意思是……咱们拿常平仓做文章?”给沈持挖坑。
曹慈:“我听说去年户部的常平仓在江南地区收购了不少的生丝,花了不少钱,今年要是不出手卖掉,户部的亏空会很大。”要是让沈持神不知鬼不觉给户部造成亏空,到时候御史台弹劾,就说贪污了,这样,很容易把沈持一伙一网打尽。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做空常平仓,做空户部。
这比其他手段的胜算要大得多。
周六河:“相爷,我听得云里雾里,您明说吧,该怎么做?”
曹慈:“你手里,有没有会算账的能人?”
周六河想了想说道:“有个人……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曹慈:“谁?”
“先前庄王的谋士,”周六河说道:“陈世仪,此人颇有些本事,庄王去了西北之后,他留在京城,过得很是落魄。”
曹慈听了说道:“你去跟他接触一下,若是能用的,给他改名换姓,用他。”
他们想把陈世仪招到麾下,做空常平仓。
周六河:“多谢曹相指路,我明儿就办这事儿。”
第227章
他起身告辞时, 又听曹慈说了句:“记住,在京城,不要妄图给沈相挖坑, 你们周家斗不过他,差得远着呢。”
周六河的神情一僵, 没说话,只点了个头便离开了曹府。
他马不停蹄地去找陈世仪, 来到陈家的时候,听见里面的正在对着明月喝闷酒, 还吟唱:“今夜月明人尽望, 不知秋思落谁家1……”
“陈先生, ”周六河叩了叩门说道:“在下来讨杯酒喝。”
然而自从庄王萧承钧被责令去西北监军后,陈家门前冷落无人问津, 陈世仪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压根儿没理会他。
周六河等了半天只好又喊了声:“陈先生在家吗?”
陈世仪才怨气深重地哼了声:“哪位?”
“在下光禄寺卿周六河,特来拜会陈先生。”
周六河, 雍王萧承彧的表哥。
陈世仪愣了愣, 立即放下手里的酒杯, 命家仆道:“快,周大人来了,去开门。”
家仆应了声“是”,转身没走几步就被他叫住了:“慢, 我去吧。”
他快步出去迎接周六河, 寒暄之后请到书房, 落座,奉茶:“没想到这么晚了,周大人竟光临寒舍, 失礼失礼。”
周六河哈哈大笑:“一直说要来见陈先生的,只是没有契机,只怕冒犯,故而今日才来。”
陈世仪听着他话里有话,一拱手道:“周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听闻陈先生曾师从汉桑弘羊一派,颇通食货,”周六河说道:“会算账,我眼下急缺这么一个人,不知先生肯帮忙否?”
“食货”就是后世所说的“经济”,在古代囊括了田制、户口、赋役、漕运、仓库、钱法、盐法、杂税、矿冶、市籴、会计等,司马迁所写的《食货志》,记载的就是这些维持社会运转的经济方面的内容。
“在下斗胆问一句,”陈世仪听他这么说很是意外:“周大人打算做什么事呢?”光禄寺要向外放贷敛财还是?
周六河伸出手指蘸了点茶水,在几面上写下“常平仓”三个字,写完甩了甩手上的水,“哎呀”了声,又从袖子里抽出手帕来擦手:“想来陈先生晓得,我们周家和那谁不是一路人了吧?”
陈世仪看到“常平仓”三个字,眼眸急剧一动,凝起眉头说道:“周大人高啊,实不相瞒,在下也曾琢磨过,唯有这处,”他也拿手指沾水写道:对他来说,或许防不胜防。
“他”指的是沈持。都是人精,他在京城冷眼瞧着,这周家若是想要扶持雍王当上太子将来继承大统,只怕绕不过一个人去,要么拉拢过来为自己所用,要么把他从云端打压下来省得碍事……看来周家选了后者。
“不过,可否容在下想想,三天后给周大人答复,怎样?”
他先前虽然没和周家打过交道,但也知道周六河这人品行并不是很好。还有,听说如今在后宫,郑德妃最得帝心,周淑妃已盛宠不再,而这两位都有皇子,周家在争储上的胜算只有五分。
是以他内心有点犹豫。
周六河起初没开口,只是缓缓从袖中掏出一封举荐信,放在陈世仪面前拿手指摁着:“松江知府顾大人手底下恰好缺个先生这样的贤才,不知先生有无兴趣啊?”
松江府。
那可是江南富庶之地啊。
陈世仪既犹豫又害怕错失这次机会以致于蹉跎一生再无成事的机会,想了一想,起身作揖道:“多谢周大人提携。”
得了他这句话后,周六河才进一步问起来:“周先生留意过常平仓吗?”
“自从去年沈相爷提出之后,”陈世仪说道:“户部在各地重启了前朝的常平仓,在下一直关注着。”
周六河问他:“你怎么看?”
“对朝廷和百姓来说,”陈世仪说道:“是件好事,但对于户部来说,却甚是操心啊。”管理常平仓是件极难之事。
周六河听他一开口就有些东西:“怎么说?还请先生教我。”
陈世仪:“在下听闻户部去年在江南,湖广等地,大手笔买进粮食,生丝等,谁知道今年看起来是个风调雨顺的年份,灾荒不再,那些东西要是卖不出去,就要砸手里了啊。”
粮仓储存粮食、生丝的成本很高,要治鼠患要防潮湿发霉,还要杜绝偷盗……,若不尽快出手,要亏大了。
常平仓好比是户部的一桩生意,要想不赔银子,全靠呕心沥血地经营。
周六河心中暗想:这和曹相说的一样,看来,从常平仓下手是个好法子。
他脸上的表情转为欣赏:“先生聪敏,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有几成把握让他栽倒在这上面?”
陈世仪:“在下人微言轻,要是下手快,有五成把握。”
周六河:“……”仅有五成把握,登时有点不悦。
“余下的五成,”陈世仪瞧了一眼他的脸色说道:“在下以为,着落在周大人身上,眼下正是个好时机。”
周六河听他还有后招,又提起劲儿来了:“先生说来听听?”
“这阵子,要在江浙散播风声,就说生丝、粮食要大涨,最好再让一些商行去抢购,”陈世仪悄声说道:“麻痹户部,要让他们以为手里的东西还能多囤一囤。”
这样,他才好操作。
周六河:“这件事,我能做到。”找几个商行,花些钱的事。
陈世仪:“那在下这就收拾东西即刻前往江浙。”
周六河又从怀中拿出两百两银票:“一点儿路资,还请陈先生笑纳。”
陈世仪在庄王之后生活拮据,骤然见到这么多银票,心气儿一下子上来了:“在下必定把这件事情给办好了。”
不然他都不好意思再活着。
……
二月下旬的天气,京城满街的杨柳绿丝烟。
沈持与曹慈一道主持完会试后,接下来是任务更重的阅卷,虽然不需要他一个字一个字去看,但也是日夜悬着心,生怕出半分差错,神经绷得紧紧的。
京城各部、京兆府等衙门倒也知趣,很是风平浪静。
官吏们也个个按部就班,勤勉的依旧勤勉,摸鱼的依旧墨鱼……大理寺少卿冯遂还在进行他的打拐之大业,一层层摸上去,竟抓了好几个参与略卖人口的六部官吏,连京兆府的一个曹参也未能幸免。
跟拔萝卜似的,越拔带出的泥越多。
眼看着就要触及周家了。
而身为当事人之一的夏灵看在眼里,知道冯遂这个人可靠,终于下定决心又进了一趟大理寺,对他和盘托出:“冯大人,老鸨经常给一个人家中送银子,妾身偶然一次听她说漏了嘴,‘周大人’……”
“那个人的声音妾身记得,是光禄寺卿周大人。”
从通州知府调任光禄寺卿的周六河。
冯遂进京的时日短,并不记得周六河是什么人:“我记下了,女郎回吧。”
送走夏灵,他问大理寺丞孟度:“光禄寺卿周大人,是何等人物?”
孟度说道:“原通州知府,周淑妃的娘家侄子。”
冯遂了然:“原来是他。”周家的事他是听说过的,京城最强亲家,跟各大世家都有娶嫁来往。
皇帝的老丈人周家竟牵扯进略买略卖人口之中,他倒吸一口凉气,心中震惊得无以言表。
“冯大人怎么忽然问起他来了?”孟度有些好奇地问。
冯遂将眉头皱得紧巴巴的,摇摇头,没接话走过去了。
孟度:“……”
而后,冯遂磨刀霍霍,准备查出证据弹劾周家。
听闻风声,沈持、董寻二人也大吃一惊。
董寻:“火候到了吧,咱们要不要扔把柴禾?”拱拱火造造势。
沈持笑道:“我正想找你说这件事呢。”
董寻:“你说这冯大人接下来是打草惊蛇还是敲山震虎?”
“让我选?”沈持的手指在几面上叩了数下:“我觉得都行,眼下我担心的是——”
“周家不会坐以待毙,会做困兽犹斗,不好对付,青溪兄,咱们得打起精神,不能给他们钻任何空子的机会。”
董寻:“周家广交京城贵族,他们要是联起手来对付你我两个没有根基的,不能说易如反掌吧,却也能让你我疲于奔命……”会十分被动。
沈持:“我怕的就是这个。”毕竟,目前成年的皇子里头,呼声最高的是雍王,谁不想博一个从龙之功呢。
董寻:“我们董家一门清贵,只有我在朝为官,我么如归玉兄所见,孤家寡人一位,并不怕他们揪小辫子。”
“倒是你……”
关联着史家、舒家、沐家呢。
沈持:“周家很谨慎,不会用明显的手段,这也是最让人头疼的。”怕的就是他们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玩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