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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31节

  御史大夫管聃冷哼一声:“一个堂堂的大理寺少卿成日里忙着抓拐子,办事没有一点章法,真叫人笑掉大牙。”
  不少人附和道:“是啊是啊,这的确有失体统。”
  “诸位莫急,”柳正徐徐从袖中抽中另一本奏折,说道:“陛下,冯大人参阅了我朝和历代的律例,拟了一本请求上奏给陛下。”
  皇帝面色淡然:“说来听听。”
  “冯大人在奏折中说,眼下抓捕归案的拐子,有用迷药拐卖儿童的,有团伙开窑子诱逼良家女子的……甚至各地还有官吏牵线、包庇,从略买略卖人口中获利,他以为,沉疴下猛药,故而请求修改我朝律例,拐卖妇女儿童者,为首的斩立决,从者割断两只脚筋后发配至边疆服苦役,另,买卖同罪,人牙子从拐子手里买被拐卖之人,视同从者……官吏参与其中,革职后以从者罪发配……”
  “还有,地方官员若能捉拿拐子或者当地的流棍,朝廷当给予奖励,纳入吏部的考核之中,反之,无视治下拐子猖獗的,在处置当地拐卖案件中渎职的,凡涉及被卖人口五人罚俸一年,十人罚俸二年……满五十人者革职……”
  原有的《大昭律例》中,只有拐子会被处以极刑,其他从犯、关联者则一般无罪。等修了律例昭告天下,这不就有章法了。
  等他一口气说完,皇帝唇角微动,目光投向沈持、曹慈、刑部尚书刘渠:“你们看呢?”
  右丞相曹慈没有说话,刘渠看了眼他,有看看沈持,磕巴道:“陛下,这……动不动斩立决,是不是太重了。”
  “是啊,陛下,”不少人跟着他的话头说道:“拐子可恶,只杀拐子即可,大可不必牵连到买家。”
  “谁家不买个丫头、家丁呢……”他们激愤地道。
  沈持一直没说话,等他们“嗡嗡嗡”争论了大半天,皇帝萧敏皱了下眉头:“沈爱卿怎么不说话?”
  沈持忙道:“陛下,臣跟诸位同僚想的一样,重了,”他认为不用挑断从犯的脚筋——影响日后遣送到边关服苦役,拿眼瞧了瞧曹慈:“曹相爷以为呢?”
  文武官员:“……”不是,他跟冯遂不一伙的吗,怎么忽然唱起反调来了?
  曹慈方才听说冯遂去往杭州府,心头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此时抚着胡须,心不在焉地说道:“既然沈相连同诸位大人都觉得重了,”他对着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一拱手:“臣也以为,法贵止奸,不易过酷。”他的心思不在律例上面,随大流敷衍了句。
  这话意思是说律例贵在能制止奸邪之事发生,而不在于过分严酷,跟群臣保持看法一致。
  而皇帝呢,细细斟酌一番,又俯视一眼丹陛之上立着的文武,心中忽然生出些反骨来,他偏要跟臣子作对:“朕看冯爱卿提的好,法峻,民才无奸,刘爱卿、柳爱卿,你二人拟一下呈文,朕过目后便昭告各地,以震慑、制止略买略卖人口。”
  刘、柳二人迟疑了片刻后说道:“是,陛下。”
  皇帝接着看了礼部侍郎李叔怀,问他:“明日放榜?”他说的是会试后录取贡士的杏榜。
  “是,”李叔怀走上前回道:“明日春光明媚,是个翩翩马蹄疾的好日子。”
  皇帝微点了下头:“沈爱卿,曹爱卿,你二人让钦天监择个吉日,预备下殿试的事。”在本朝,杏榜一放,大抵在半月之内便会殿试。
  沈、曹二人一道施礼:“是,陛下。”
  接下来要忙为国选才的大事了。说完这一桩事情,百官们又拉拉杂杂地奏了手头各种繁琐之事,皇帝的耐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告罄,本来都要准备退朝了,这时候御史管聃又跳了出来:“陛下,臣听说昨夜杭州府加急送到户部一封文书,今早却不听秦尚书、董大人奏明,是何缘故?”
  有人悄声提醒他:“董大人今日告假,病了。”
  户部尚书秦冲和朝沈持瞟去一眼,如实回道:“陛下,杭州府生丝涨价,欧阳大人来问常平仓是否开仓售卖生丝。”
  明面上听来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皇帝说道:“此事你们户部操办即可。”原本也不用上奏给他。
  说罢命退朝。
  散朝后,他与几名重臣又被宣去上书房议事,这一议便到了晌午时分。等他从皇宫出来,还没走出多远,忽听有人哭着跑向他,来到跟前扑通跪下了:“沈相爷,我家大人要不行了,他等着最后见您一面呢。”
  还是董寻的家仆董四。董寻今日拂晓回到家之后吐了几大口血,大夫来看过后说要准备后事了。
  沈持听闻他的话眼前一黑,竭力稳住气息:“快走。”这儿离董家不过三五里地的路,他坐在马车里,一路上催了无数次马夫,让把车赶得快些再快一些。
  到了董家,他直奔董寻居住的厢房,进门就唤:“青溪——”步履踉跄,双手微抖,这是他一生之中为数不多的几次失态之一。
  厢房内,董寻躺在榻上动了动眼眸:“归玉兄……”他是名门世家的公子,连皇帝都曾夸他“蓝田生玉”,尽管已是气若游丝但依旧温其如玉:“我不行了,有句话想跟你说说……”
  沈持哪里管什么话不话的,上前握着他的手臂:“大夫呢?”怎么都这会儿了还不见请大夫来看病。
  一旁的董四抽噎着说道:“大夫来过来,说……回天无力,叫……”叫等咽气。
  沈持怒道:“庸医。”他拿出名帖,打算让人去宫里头请御医来瞧瞧。
  “我家大人说御医治不好他的病……”要是御医有法子,董家找给他请了。
  董寻打小身体不好,是以董家一直不让他博取功名入仕,谁知后来拗不过他,当上户部右侍郎后劳神费力,身体每况愈下,终于熬尽了生机,大罗神仙来了也束手无策。
  沈持的脑子一片空白,他茫然不知所措:“……”
  下一瞬,董寻吃力地抬起手臂:“归玉兄,你……你以后当心,”沈持俯身贴近他,才听见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说道:“曹……慈。”
  音落,一缕微弱的呼吸戛然而断,四周极静。
  董寻仙逝了,时年仅三十一岁。人在亲友刚离世时,最初大抵由于无法接受,大脑的反射弧很长,多半很冷静,沈持亦然,他只嘱咐董家的家仆送董寻的灵柩回乡,然而从董家离开的时候,一跨出大门,眼泪倏然滑落,心头像被一刀贯穿,痛的喘不过气来。
  ……
  户部的文书走水驿,一路紧赶慢赶,正正好在两日内送到了杭州府。欧阳谷看到文书犹如吃了颗定心丸,当下就命通判杨回抛售常平仓内囤积的生丝:“听户部的,尽数卖出。”
  以此时杭州府内生丝的售价,卖出后能赚出三倍于本金的银子。
  杨回是周六河的人,对于杭州府生丝价格飞涨之事心知肚明,犹豫道:“大人不是才给户部去了文书吗?这么快就有回信儿了?”
  第231章
  “嗯, ”欧阳谷说道:“官差走水驿将文书送来的。”
  水驿。
  比八百里加急还快的水驿。这一趟得花掉几十两银子吧,可谓不计代价……想到这里,杨回心头一跳, 户部,不会觉出什么来了吧?
  他心中惊慌, 想要拖延时间抽身去见陈世仪一面,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但谁知道欧阳谷根本不给他机会,直接说道:“此事干系重大, 本官同你一起去开仓售卖生丝吧, 杨大人。”
  事出反常, 越早落定越安心。
  杨回不得不说道:“是,大人。”二人驱车前往常平仓。
  杭州府的常平仓设在临安县的山脚下, 离城里有三十多里地, 知府衙门的马车一路飞奔过去引发不少人的猜测——官府是不是去开仓出售所囤生丝来平抑价钱的?
  带着对平价生丝的极度渴望,几家商行闻风而动, 跟在欧阳谷屁股后面也去了常平仓。
  等他到了常平仓一从马车里钻出来, 看着后面追随而来的一辆辆马车, 心中愈发觉得户部是对的——江南年年养蚕产生丝,并不是什么稀缺之物,今日高价抢,他日必然跌价卖。
  他快步走到常平仓门前, 值守的仓吏听说知府大人来了, 忙带着钥匙前来相迎, 欧阳谷道:“去写张告示贴在门口,以低于市场两成的价钱出手生丝。”就算如此,比之去年买进的价钱也赚两到三倍之多。
  仓吏应道:“是, 大人。”他不经意瞥见跟在欧阳谷身后的通判杨回脸色苍白,好似心事重重的神情,暗中道了声“怪哉”,也顾不得多想,只按照吩咐去写告示而后张贴出去。
  围在常平仓外面的人越来越多,当他们看到官府真格要售卖生丝的时候,激动地大喊:“不用去别处抢订生丝了,常平仓有售,低于市价两成……”
  听到有人喊话,一群商人呼啦一下蜂拥过来,个个举着银票说道,常平仓有多少生丝,我们要多少。
  仓吏让他们排队登记。
  就这样,不到一天的工夫,杭州府常平仓内囤积的生丝便被订购一空,商人们甚至当天就支付了五成的定金。
  欧阳谷一合计,就算后面的银子收不上来,常平仓都是翻倍赚的,他激动得直拍桌子,面上挂着笑说道:“哎呀,这回能挺直腰杆给户部交差了。”又低头呷了口茶:“等今年新丝出来,价钱必定回落,到时候咱们再以低价囤起来。”
  粗略一算,这生意做的划算。
  坐于他下首处的杨回讷讷地道:“是啊,是啊,没想到……生丝卖得这样快。”
  欧阳谷还沉浸在为户部赚了白花花银子的喜悦之中,丝毫没觉出他的异样:“早知道咱们去年就该多囤一点。”
  杨回心中火急火燎,只想着怎么脱身找到陈世仪商议对策,他支吾道:“是啊,是啊……”焦躁之态显眼。
  这时候仓吏多了句嘴:“杨大人身体不适?”
  语毕,在座官吏们的目光齐刷刷一致投到了杨回身上:“杨大人?”
  杨回慌了,忙垂目遮掩道:“许是方才来时受了些许颠簸,略有些不适……不碍事,多谢诸位大人关怀。”
  欧阳谷看了他一眼,脑中闪过一瞬息的疑惑:“杨大人既然身体欠佳,快回去歇息吧。”
  “多谢大人体恤,”杨回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起身施礼道:“下官告辞。”
  说完离席而去。
  欧阳谷又在常平仓里转了半炷香的工夫,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立马叫了名心腹书吏余平,使了个眼色:“你这几日留意着杨大人。”
  余平应了声“是”,接下来便盯住了杨回的一举一动。
  ……
  杨回从常平仓出来立马找到陈世仪,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陈世仪得知户部命常平仓将囤的生丝全部售卖出去后也大惊失色:“户部……户部的文书怎么快就来了吗?”
  他原本的计划是等把生丝的价格炒高之后,商行由于恐慌手里订购了大量的生丝,得知北地没有发生旱情之后,生丝就不值钱了价格回落到泥里,这样常平仓里囤的生丝再没有卖出去的可能,甚至为了稳住市价还得花银子继续收购、囤积,那就赔大发了。
  没想到常平仓反向操作,就这么利利索索地把生丝抛出去了,他们反倒因为前期为了做足戏抢购生丝而折进去上百万两银子。
  杨回冷冷看了他一眼:“连陈先生都不知道,本官又该问谁呢。”
  不光杭州府常平仓售光了生丝,连临近的松江府也开仓售卖,生丝商不着急了,也不再加价订购生丝了。
  情况急转直下。
  陈世仪被问得说不出话来。杨回拂袖而去,临走扔下句话:“尽快滚出杭州府,有多远滚多远。”
  陈世仪:“是。”
  “叫你的同伙也都赶紧离开杭州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杨回边走边骂骂咧咧。
  陈世仪叹了口气:他肯跑,那些花了银子订购生丝的商人还没来得及卖成银子,断然不肯走的。
  ……
  杨回去见陈世仪的事被余平盯梢到,但他没听到二人说什么,只能汇报给欧阳谷:“杨大人见了个操着京城口音的男子。”
  欧阳谷听了越发生疑,翌日,他召集治下的商行:“本官始终没有听到户部关于北地大旱的说法,以本官看,杭州府内的生丝不会很短缺,不要再四处高价订购生丝了。”
  这次,有些沉不住气的商人甚至拿出了三成作为订金,有百万两银子之多。听到欧阳谷的话后,凭着他们从商多年的预感,生丝的价格要跌了。
  他们本来还庆幸自己订购到了生丝,才没安生几天,又要担忧价格跌亏钱了。他们的担忧不是在两日后就兑现了,头一批囤生丝的商行开始以低价抛售,供应一多,市面上的生丝价格应声回落,甚至急剧下跌。
  要知道,一样商品一旦有人开始低价抛售,那么第二家第三家立马就会跟上,而且一个卖的价钱比一家低,生怕脱手慢了。
  那些把全部身价,甚至向钱庄借钱订购生丝的商行拨着算盘,痛不欲生,一边低价卖出一边骂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知府大人的话非去高价囤生丝……追悔莫及。
  谁知又过了不几日,又传去风声,说是大理寺少卿冯遂来了,据闻有人在散播谣言,故意扰乱杭州府的生丝价格,要查出来后抓人治罪。
  什么北地大旱,战事将起,生丝短缺……全是谣言!
  早已草木皆兵的生丝行情更糟糕,一夜之间又跌下去六七成,哪怕这样也卖不出去了。
  商人们恨得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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