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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32节

  欧阳谷:幸亏他提前让余平监视了杨回,果然里头有鬼,不然,大理寺少卿来了一问三不知,还真拿人家是来打拐的,那就闹笑话了。
  为了安抚治下的商行,他又命常平仓以高于市价一成的价格收购生丝,不过不是有多少收多少,而是限定每家二十万斤,与先前囤积的数量大差不差。
  许多商行已经走投无路,常平仓收购生丝之举给了他们暂时周转的期望,也不敢计较价钱了,争先恐后将生丝卖与官府,换了部分银子回来维持生意运转。
  勉强能喘口气。
  这么一来,他们虽折了银子,但心中并不怨恨常平仓,甚至还心存感激——这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啊。
  “今年生丝价钱低,”欧阳谷又说道:“养蚕的人也会减少,明年生丝的价格定然要涨,诸位,手里囤些生丝不是坏事,别都低价卖出。”
  ……
  两日后,大理寺少卿冯遂在一片桑麻天气绿,养蚕时节到了杭州府。
  冯遂到了之后悄悄进入杭州府衙的留署,人还未露面,直接让府衙的衙役们将茶楼酒肆的说书人“请”进了衙门:“欧阳大人有所不知,各地散播谣言,多半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欧阳谷:“……”杭州府向来治下安定,他这些年无为而治,对这些迟钝了。
  那名最先散播西北大旱的黄姓说书人也在其中。
  而后,冯遂又说道:“还有,欧阳大人,是谁最先买空杭州府内的生丝的?立马抓捕。”
  欧阳谷倒是没想到这一步,额上忽然沁出汗来:“……嗯,本官疏忽了,这就去查。”撒出衙役四处去问,幸好冯遂果断、动手快、下手狠,在他们一伙人打算逃出杭州府之前,在码头上把人给堵住了。
  一举抓获。
  遗憾的是叫陈世仪给跑了。
  接下来就好办了——审就是。
  ……
  京城,沈家。
  沈持从董家出来,从黄昏到天黑,他面色如常,却一句话都不说,嘴唇干裂了也不知道喝一口茶润润,就那样一直枯坐着。
  史玉皎单手搬张凳子在他身旁坐下,把头靠在沈持肩上。
  她戍边的那些年,也曾失去过同袍,深知此时他的心痛,任凭多好听的话都安慰不了。沈持伸手揽住她的青丝,两人就这样依偎很久,待到夜深时分,他才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去睡吧,我去户部一趟。”
  史玉皎拿来他的披风:“虽说眼下暮春时分了,但夜风还凉,你穿厚些早去早回。”
  沈持“嗯”了声,将披风搁在手臂上走出家门。
  赵蟾桂提着风灯跟出来:“大人,我去赶车,您稍等等。”
  沈持从他手里接过风灯:“不必驾车了,我走走路。”深夜巷陌人静,花香淡淡。云中有缥缈孤鸿影闪过,地上一人一灯一仆疾步穿行,不大一会儿就到了户部衙门。
  依旧有一座院子里头亮着灯。与往日不同的是,里头传出隐隐的哭声。
  沈持推门进去,又在跨进内院的时候驻足瞬息,才轻声道:“晚肃。”“晚肃”是朱尧的字。
  里头脚步声踉跄,紧跟着朱尧推开门出来,走到沈持跟前失声痛哭:“青溪兄负凌云万丈才,一生的抱负才开始,怎么就这么走了……”
  他得知董寻去了之后悲痛万分,久久不能自己。
  沈持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拭泪:“他身体不好,还时常通宵熬夜,我疏忽了,你也不知道劝他。”
  “是我的错。”朱尧的声音更压抑了:“我对不住青溪兄。”
  “我同你一样,”沈持进屋看着几上摆着的董寻旧日的字迹,说道:“对不住他。”
  他恨他自己这阵子疏忽了体恤董寻,也恨杭州府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事……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时光无法倒流,人死万事休,没用。
  他得寻思点儿有用的。
  第232章
  沈持又重新拿起杭州府常平仓近日送来的账册看了一遍, 对朱尧说道:“青溪去了,常平仓一应大小事情还需操心,晚肃兄, 你我都节哀吧。”
  朱尧犹在低泣,好半天才出去洗了把脸, 回来后埋头在半人高的账册之中,随着手里的算盘声越来越快, 他的神情在清脆的噼里啪啦里渐渐淡然,直至平常。
  拂晓时分, 户部尚书秦冲和上朝之前路过这里, 先进来转一圈, 见沈持还在,一脸惭愧:“唉, 下官怠惰公事叫沈相操劳, 罪不可恕啊。”
  先前有董寻、朱尧二人操持常平仓这一摊子事情,他难得腾出手来把各省的人口、田亩账册查了一遍, 理了理旧账, 如今董大人猝然离世, 他身为户部尚书,理当接过手来,断然没有让沈持亲力亲为的道理。
  沈持:“秦尚书言重了,秦尚书执掌户部二十多年, 一直用度谨慎, 时时劝谏圣上节俭, 所经手的经费无一不精打细算,这才使得每年所需的修河道、军饷、赈济灾荒的银子从未短缺,在下敬重秦尚书还来不及, 何来怪罪。”
  秦冲和是个很抠门的人,把户部的钱袋子看得很紧,各衙门想要从他手里要点额外的银子中饱私囊比登天都难,因此得了个“秦刺头”的绰号并伴随他多年。
  而此刻,总算有人看到他抠搜之下的良苦用心,秦冲和听了沈持的这番话心里舒坦,如遇知己,说道:“多谢沈相体恤,下官定协同朱大人一块儿看好常平仓。”
  沈持:“拜托秦尚书了。”
  看看天色,秦冲和说道:“走吧沈相,上朝去?”
  沈持点点头,回身交代朱尧几句:“秦尚书请。”二人结伴往东华门走去。
  不大一会儿,他们汇入文武百官之中,走入宫中的太和殿,开始日复一日的朝会。
  早朝之上,当吏部尚书穆一勉上奏说户部右侍郎董寻没了的时候,皇帝愣住了,半天才道:“青溪体弱朕知道,朕每次见到他,总劝他保养……只是,”河东大儒董真子孙稀少,这下又折去一人,朝廷都没脸向董家交代:“何事让青溪深夜还未回家安寝?”
  户部尚书秦冲和立即奏道:“陛下,董大人近来跟朱大人在忙常平仓之事。”
  “去传朱爱卿来。”皇帝带着隐隐的怒气说道:“朕要问个清楚。”
  大太监丁吉忙遣人去传,很快,朱尧赶来,他在太和殿外叩首:“臣朱尧叩见陛下。”
  皇帝:“朱爱卿近前来,说说董爱卿为何过于疲劳?”
  朱尧趋步走上前来,泣道:“那日散值后,杭州府送来一封信,欧阳大人在信中说治下生丝暴涨,商行甚至向钱庄借钱订购生丝……”
  “董大人说此中有蹊跷,于是他与臣留在户部查看、梳理账册……后来就到了黎明时分才回家……”
  “今年开春未听杭州知府上奏治下发生灾荒,”皇帝皱眉道:“生丝为何突然暴涨?”
  他都怀疑这里面有古怪,说完看了眼沈持。
  沈持想了想,开头挑明道:“回陛下,大理寺少卿冯大人此次去杭州府办案,顺带会将此事会好好查一番。”
  此言一出,群臣中不少人脸色微变。
  皇帝一脸“朕就知道冯遂去杭州府不是抓拐子”的表情:“嗯,是该好好查一查。”
  又下旨命追赠董寻太子太傅,一再惋惜他英年早逝。
  群臣又上奏他事,拟定明日五更放榜,此次会试的贡元名叫王庾,三十一岁,出身岭南世家,沈持听了有点心动,想要他去户部同朱尧一道管理常平仓,刚提了一句,皇帝却摇头说道:“他是个书呆子,老学究,跟董青溪还不一样。”
  群臣听了有些不解,这王庾,明明不很呆也不多迂腐,更不算老呀。
  这时候右丞相曹慈开口了:“陛下,河东董大儒的学生,裴牧,此次也在杏榜名单之中,臣听说他颇通食货,去户部最合适不过了。”
  皇帝听了龙颜大悦:“等殿试那日朕好好看看这个裴牧。”
  群臣:“……”
  这时候他们才晓得曹慈的高明,董寻没了,皇帝觉得对不住董家,这时候举荐董真的学生,也算是给他一份安慰,皇帝没有不答应的,另外,作为举荐人,将来裴牧投桃报李,极易拉拢成自己人,这么一来何愁不取悦了皇帝又得了好处,一箭双雕,高,还是曹右相高啊。
  沈持微眯了眯眼睛,腹诽了句:老奸巨猾。
  一个时辰之后,皇帝神态疲累,退朝前说道:“诸位爱卿,你们替朕送一送青溪吧。”
  百万山呼万岁后下朝。
  身在相位,七事八事,沈持下了朝又去上书房,接着议事到晌午时分,皇帝赐了午饭,等填饱肚子,恰好礼部誊录好杏榜名单,又就此次会试说了几句,待从宫中出来时已是各衙门的散值时分。
  回到家中,略坐了会儿,河东董家递帖子过来,说他们明日傍晚扶董寻之柩回籍,特来向逝者生前的挚友拜谢并告辞,沈持收下帖子,第二天忙完公事后换了一身玄色襦跑,到董家去上香,当看到白纸黑字的挽联——“是公子从未纨绔,有素守,是才子无意风流,尚大志。”,想起往昔一同办差的光景,忍不住落下泪来,千言万语到了此时只剩一句话:“青溪兄,你安息吧。”
  董寻的一众同年、同僚也都来吊唁,一声声“青溪兄”喊得无比扼腕,到了时辰,他们跟随董家人送董寻的棺椁出城,一路上哽咽声不断。
  ……
  杭州府。
  冯遂将抓来的说书人和头一批大肆抢购生丝的京城客商一个个单独关押,而后亲自审问,他可不在乎被人骂酷吏,上来就动大刑,这些人也不是硬汉,招得十分快,从他们的口供之中,顺腾摸瓜,很快拼凑出了生丝暴涨的来龙去脉——起初化名王坤的陈世仪来到杭州府之后,勾搭上黄姓说书人,由他们散布北地大旱,甚至可能打仗的谣言,随即,京城来的客商开始大肆购买生丝,把市面上的生丝价格拉了起来,然后当地的商行被卷入圈套,于是一个接一个开始疯抢生丝……
  杭州知府欧阳谷连呼“后怕”:“哎呀呀,要不是户部的文书来得快……”
  常平仓今年就亏大了。
  事情查得大体清楚了,只是关键人物陈世仪跑了。而黄姓说书人和京城客商只知他的化名“王坤”,不知他本人的真名,追捕起来有些难,冯遂思索片刻后将手重重地拍在几上:“重金悬赏,通缉此人。”
  一定要抓到此人。
  杭州知府欧阳谷:“十两纹银?”
  冯遂摇摇头:“既是重金,就翻二十倍,出二百两赏金。”
  欧阳谷倒吸一口凉气:“冯大人……这会不会太多了。”心中暗道,此人行事也太猛了吧。
  奈何拗不过冯遂,他只得让黄姓说书人画了“王坤”的画像,印发多份张贴出去。
  这么一来,陈世仪便在一夜之间成了行走的二百两,这笔银子够普通百姓之家活大半辈子的,各路人马谁不想发这个财,很多人扔下手头的活,到处寻人
  等于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任谁也逃不脱。果然,不出五日,陈世仪就被翻找出来送到了杭州府衙门。
  ……
  三月初二这日,礼部放出三年一度的杏榜。
  五更初,国子监门口已是人头攒动,挤满了前来看榜的士子。
  上朝路过的大臣们路经此处都要驻足片刻,回忆一下当年登科时的兴奋与欣慰,叹一句“骊珠难隐耀,皋鹤会长鸣。1”,然后押一押今年的三鼎甲……
  而沈持则免了这个俗,因为他要辅助皇帝主持接下来的殿试,这是国之大事,分毫马虎、懈怠不得,极是耗费精神,日日牵筋缩脉,没有闲心。
  忙上加忙的是,几日后,殿试的前两天,三月初六夜里,沈持接到了冯遂从杭州府送来的密信,说是抓到了陈世仪,他没声张,遣人先行押送京城来了。
  怕被灭口,请求沈持派人去接。
  沈持立即披上衣裳去找孟度,他们交谊甚深,不必绕什么弯子,有话可以直说:“夫子,麻烦你找几个得力的人手,去接一下陈世仪,有了这个人,有望扳倒周家。”
  冯遂送来的密信上只有寥寥两行字:杭州府生丝暴涨之故系于陈世仪,据涉事商人揭发,此人应为光禄寺卿周六河所遣,今水路押送回京,望接应。
  在看到这封密信之前,沈持怎么也想不到,远在距京城千里之外的杭州府内生丝暴涨,短短半月便让当地商行哀鸿遍野,常平仓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卷入其中,险些造成户部一大笔银两亏空,思来令人万分后怕,竟是周六河暗中操纵搅动风浪生事,此番冲谁来的一目了然,除了他没有别人,好,很好。
  既然对方手欠挠到他脸上来了,没有不收拾的道理。
  孟度微怔:“会不会胃口太大了?”
  沈持说道:“周家这颗毒瘤,早晚要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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