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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35节

  那边,赵王找曹慈对弈,而雍王则跟康玄手谈。
  “听闻殿下棋艺了得,”康玄说道:“臣有些怯阵了。”
  萧承彧的棋艺很好,这是皇帝都夸过的。
  “康大人谦虚了,”雍王一笑,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棋盘说道:“本王执黑,请。”
  康玄挽起袖子把一盒白子挪到手边,凝视棋盘,他忽然掀开眼皮看了眼雍王:“殿下……”
  雍王:“康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周家跟康家早在多年前就结为亲家,康玄的孙子娶了周淑妃的侄女,两家应当说是同气连枝,私下里往来颇多。
  环顾四周,每个人的心思似乎都在棋盘上,康玄打发走身边伺候的小太监,探头前倾,用只有他二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可借棋造势。”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啊。
  他将“造势”二字说得又慢又轻,就连萧承彧也勉强听清楚,很快明白过来康玄之意——对弈时将黑子在棋盘上下成北斗七星之状,斗柄指向自己,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会被认为是天子之命,即所谓的造势……
  萧承彧轻轻摇头:事先无筹谋,只怕仓促之下难以成事。
  康玄以眼神劝谏:殿下,机不可失。
  萧承彧思忖片刻后微微点头:试试吧。他近些年来也生出些对太子之位的觊觎心思,且越发狂热难以自抑。
  二人“眉来眼去”半天才开始对弈。
  这边才布局完,那边其余的皇子们已经输了,没了什么兴致,都来围观他两人的棋。
  萧承彧面似沉水先落下一黑子,康玄的白子随后落在棋盘上,其余人都凑过来同榻而坐,身体微屈,视线投向那几枚黑子,流露出一种惊艳的神态——雍王的棋艺着实精湛,一会儿就占据了上风。
  观棋者中,赵王是个臭棋篓子,他看得眼花缭乱,此刻把右手搭在萧福满的肩膀上,亲切随和地小声咕哝:“十弟,你学棋了吗?看得懂吗?”
  萧福满的目光紧盯着康玄,没注意到他的搭讪。
  康玄波澜不惊,一步步稳扎稳打,被围时一只手举起,似乎在考虑如何落子,然而很快,在一片紧盯着他的目光中“吧嗒”一声将棋子落在棋盘上。
  棋盘上黑来白往,棋局变幻莫测,时而云卷云舒,时而黑云压城……一会儿黑子似被白子围剿的孤军,又一会儿白子陷入死地而后生……两位对弈者凝视着棋盘,每落一子都深吸一口气,而每一子的落下也紧紧牵动着观棋者的心弦,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他们不由得捏紧了手指,连呼吸声都小心翼翼起来……
  皇帝看得乏了,先起驾回寝殿。
  雍、康二人继续对弈。
  沈持一直紧盯着黑子,他也入了局,从布局到中盘,黑子杀机四伏时他手心微汗,防守攻坚时他在心里暗暗使劲儿……此时快要收官了,萧承彧落子越来越慢,他闭目沉思,忽然想出来后面的十多步走法,他上辈子摆弄了很多年的围棋,棋艺十分了得,等他在脑海中一落子,再纵观棋盘时,倏然惊得险些“啊”出声来……
  这盘棋再走下去,黑子最终会在棋盘上组成一个图案——北斗七星!
  而且北斗七星的斗柄,正对着雍王!
  北斗七星在古代是天上的最尊星宿,斗柄指向谁,谁就是帝王命,九五至尊的权力将收束于谁的手中——故宫博物院藏着一幅南唐时期的《重屏会棋图》,画中李氏的数位皇子对弈,北斗七星的斗柄就正对着南唐第二位皇帝李璟,而他日后真当上了天子……
  一旦萧承彧手中的棋子落定,斗柄指向他,传出去世人必定哗然,认定雍王有天子命,这是最好的造势,天衣无缝,若皇帝不肯立他为太子,那么就是违背天意。
  他们不是在下棋,而是在为雍王造势!
  第236章
  沈持睇一眼康玄, 双眉微皱:这老家伙手段可真不少,一般人真想不到,也没有这随时随地抓住机会就干的魄力。
  随着棋盘上北斗七星雏形初现, 他手心里的汗意越发重了,一旦叫雍王得逞, 那么周家更不好对付了,不仅如此, 也将在朝堂之中掀起风波……沈持的脑中飞快思索着如何不着痕迹地阻止这场猝不及防的造势。
  他被世人认为巧捷万端,然而此时却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看着雍王与康玄二人滴水不漏地落子于棋盘上。
  “哒, 哒, 哒……”每一次黑白棋子轻敲棋枰,都像锤子重击在他头上, 将他敲得晕头转向。
  这时, 悠闲地品完茶的曹慈走过来,再次凑过去观棋, 他暂时还未窥出雍、康两位的意图, 看得津津有味。
  眼看着雍、康二人只要再下三五步, 北斗七星定式就要落成,勺柄会正对着萧承彧,沈持心道:不能再等了。
  思忖片刻后,他走到赵王萧承稷身边, 抬起手腕, 不紧不慢地伸出竹节般修长匀称的手指, 手眼配合,看着棋盘上黑子的布阵,手指看似不经意也拢成“七”的样子……
  赵王观棋不用心, 时不时东张西望,一下子瞥见了沈持的神情与手指上“漫不经意”的微动作,他好奇了一瞬,也盯着黑子看去,他并不算特别草包,在雍王又落下一子时,康玄的白子还未跟上,北斗七星定式的形状是更为凸显,他很快看出来了,顷刻,棋盘上那黑子连成的图形倏地撞击他的神智,他只觉得后脊背微凉,失神的工夫,雍王又稳稳落下一枚棋子,再有数步,斗柄成矣,他头脑中终于“嗡”地一下炸了:雍王无视他这个嫡出的皇兄妄图给自己造势登上太子之位,呵,当他死了吗?
  是可忍熟不可忍。
  为了截胡雍王造势,他凝着沈持看起来,眼神很是凌厉。
  这是让沈持想办法阻止,绝不能让棋盘上的北斗七星落成。
  沈持眼角的余光瞟到他的神色,只当作没看见:“……”这怎么办,难不成他来粗野的,发癫上前去把棋盘给掀了?这下不仅眉头,俊脸都皱巴了,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没辙”。
  赵王:……
  哼,沈滑头。
  正一筹莫展时,跟随他的太监李梦看到主子看着棋盘的脸色不好,还不断给他使眼色,瞬间知晓这盘棋有问题,他当即凑上去从主子手里接茶盏,端过来时身子不经意往前一倾,手一个不稳茶盏没拿稳,茶水飞溅出来泼洒到了康玄的官服上,胸前、腰上淋湿好大一片……
  “哟,”李梦见自己“失手”了,陪着笑脸道:“奴才该死,康大人,奴才这就服侍您去更衣。”
  为免君前失仪,康玄和雍王对视一眼,无奈地说道:“殿下稍后,臣片刻就来。”
  等康玄离席后,赵王的视线粘在棋盘的黑子上,俄而笑着跟雍王搭讪:“皇弟这盘棋走下得好,下得妙,对了,何不请画师来,将今日对弈之状画于纸上存留?”
  雍王听了他的话,神色微不可见地变了变,心中一凉,知道赌输了。他此刻后悔不已,真不该听康玄的,仓促之下行此险招。可本来胜算极大,怎么会在只剩三五步棋时功败垂成呢,他在心中万分扼腕,那么一瞬间是心灰意冷的——难道这是天意,他没有太子命吗?
  雍王下意识地看了眼沈持,眼神之中五分询问,五分埋怨……知道是他发觉的。
  沈持负手而立,眸中一片清明。
  众人听赵王话里有话,闻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重又朝棋盘看去,一下子也看出雍王的意图来了,都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这局棋要是下完还了得!
  说不定雍王摇身一变就成太子了。
  然而看赵王这架势,必搅了雍王的好事不可。
  其他皇子在惶惶之后又深深地松了口气。
  有小太监听不懂他们话里话外的挖坑,争着献殷勤道:“是,奴才这就去请画师来。”
  跑着找画师去了。
  请画师的事惊动了皇帝,他问:“是什么光景要请画师作画?”
  那小太监迷糊地说道:“赵王殿下说雍王殿下的棋下得实在是太好了,要请画师去画下此情此景,以存留后世……”
  皇子下棋的画流传给后世……
  皇帝无意中想起从前看过的一幅画,叫什么《重屏会棋图》,是这幅画吧……棋盘之上,南唐中主的黑子呈北斗七星状,斗柄正对着他……萧敏脸色大变:“走,朕也去一观。”
  他重新来到东宫,众人见皇帝又来了,都不约而同地瞥一眼雍王,有为他捏一把汗的,也有打算落井下石看笑话的……
  这时候康玄已更衣完毕,回到席位一看皇帝在场,眼眸微微一震,拈棋子的手都颤颤巍巍起来。
  而雍王再次看见他父皇来观棋,脸色煞白,不过很快他又淡定自若,但他两根手指夹着一枚黑子迟迟未落下。
  沈持在想:他是继续落子成北斗七星呢还是故意失误一子打消造势的心思呢……
  他很想知晓。
  皇帝也算深谙棋艺,他一看黑白棋子的布局,什么都明白了,却说道:“继续下,他们都等着看呢。”
  见不得人的心思被戳穿,康玄不敢再继续下去,他揉了揉眼睛,倚老卖老说道:“唉,老了,不中用喽,陛下,臣说眼花就眼花了……恐不能陪雍王殿下尽兴……”
  说完,他起身立于一旁,佝偻着腰,再无之前老当益壮的劲儿。
  康玄窥一眼右丞相曹慈,似乎想请求他上前给雍王解围,但是,对方却面无表情地一声不吭。
  显然,曹慈已经不看好雍王了,他最是会见风使舵,生怕沾上这件事,当然不会站出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皇帝面色犹淡然,和蔼地看了沈持一眼:“归玉,朕记得你的棋艺也尚可,你去,不能扫了雍王的兴。”
  沈持:“……是。”
  他理了理衣裳,恭敬地坐于雍王对面:“殿下承让了。”雍王尽管竭力自若,但心神早已不稳,这盘棋并不难下,沈持纵观棋盘片刻后落下一枚白子。
  他尽量装作真在对弈的模样,给萧承彧个台阶下。
  然而雍王乱了方寸,再落子的时候毫无章法,只十个回合下来就被沈持吃掉一片黑子,整个北斗七星的勺柄再不见雏形。
  萧承彧的眼神之中有绝望,也有认命,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不大一会儿便一溃千里,输给了沈持。
  皇帝笑道:“还是沈爱卿棋高一筹,你们以后要多跟他下棋,谁赢了他,朕有赏赐。”他笼在玄黑宽袖中的手此时放松地活动了两下手指。
  说罢,他看着雍王萧承彧冷了脸:“彧儿棋艺还不够火候,当闭门多琢磨。”
  这是要罚萧承彧闭门思过了。他们在心里道:雍王这下子算是完了。
  萧承彧跪地道:“是,父皇,儿子遵命。”他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帝扫视一眼其余人,道:“不早了,你们也都散了各回各家去吧。”
  众人跪安退出。
  从皇宫出来是近黄昏时分,街肆上点点杨花随春风飞舞,沈持惦记着冯遂,于是顺道去了一趟大理寺。
  大理寺的官吏多半已散值,他进门后迎面碰到了正准备回家的孟度:“沈相来了?”
  沈持:“夫子,我来瞧瞧冯大人回来没有。”
  孟度一边锁门一边说道:“跟他去的衙役提前回来送信了,冯大人明日旁晚抵京。”
  沈持跟着他往外走:“嗯。”
  两人走到大理寺门前的石狮子前,站住了,孟度问他:“才将进宫去了?”
  沈持点头:“圣上在东宫问起皇子们的功课,我去听了听。”
  孟度:“圣上为何忽然问起皇子功课?”还兴师动众把几位太子太傅都叫过去观摩。
  沈持回忆了下方才在东宫的情形,说道:“圣上说后日就是殿试了,一时兴起想看看几位殿下的学问。”
  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他寥寥一句带过,之后把雍王、康玄想在对弈时趁机造势的事说了,感慨道:“这官场之上,无处不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1啊。”
  孟度以极低的声音说道:“雍王弄巧成拙,这下完了。”他又问道:“雍王之外,阿池,赵王、十殿下又是怎样的人?”
  沈持微微笑道:“赵王稳重,十殿下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不敢押太早。何况皇帝的身体看起来还行,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驾崩。
  孟度会心一笑:“也是。”
  孟度微微一笑,用眼神问他:既然这样,那咱们对周家动起手来是不是可以狠一些了?
  雍王萧承彧触怒皇帝,已是“流水落花春去也”的光景,周家岌岌可危了。
  沈持:“嗯,是翻旧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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