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37节
沈持:“人证物证皆有?”
冯遂:“嗯,其中牵线的就是周家。”
沈持:“查略卖略买人口之事是圣上下的旨意,大理寺在办,既然如此,少不得要告知柳大人一声。”
要是大理寺卿柳正不想揽,他便亲自写折子上奏。
冯遂:“是,下官明日便详详细细告诉柳大人。”
还有,他将周六河在通州时所犯的事也查了个七七八八。
沈持点点头:“冯大人之果断迅捷,在下佩服至极。”
冯遂谦虚了两句,又忙他的事情去了。
翌日,等大理寺卿柳正一来,涉及略卖略买人口的案子、口供都摆到了他案头上,捅不捅出来全在他。
柳正这个人,骨子里还是有几分正直清高的,他看了后气愤地说道:“好个康玄,好个周六河,无法无天了。”
他可不惯着周家,第二天在朝堂上弹劾起了康、周俩人,没有绕任何的圈子,直接弹劾,连周六河在通州府打劫举子的事情都给翻旧账了,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群臣闻听一片哗然,也有人感知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心中惴惴不安。
在大理寺用拐子的事攻讦周六河时,压根儿没有人提杭州府生丝暴涨的事,好似这件事不存在一般。
周六河懵了。
皇帝沉思良久:“柳爱卿,这件事既是大理寺查出来的,就还由大理寺处置吧,不得姑息。”
据说康玄得知事情败露,又惊又怕,还未等皇帝最终发落就一病不起没几日便一命呜呼了。
三月二十八,康玄的死讯传到宫中,皇帝破天荒在夜里去了庆春殿,周淑妃听说后不是喜出望外而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对自己说道:周家出事了。
皇帝问罪来了。
然而并没有,萧敏进来的时候是笑吟吟的:“看样子淑妃已经睡下了。”
周淑妃:“今儿起的早了,想着夜里无事,就早早睡下了。”
皇帝携她的手一同入帷帐之中:“朕也乏了,就寝吧。”
周淑妃受宠若惊,微微僵笑道:“是,万岁爷。”
“淑妃啊,朕与你做了快二十年夫妻了,”皇帝躺在榻上半眯缝着凤眸说道:“彧儿也十六了,有些人啊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周淑妃闻听这话浑身打起了摆子:“万岁爷,妾常年居于深宫不闻外头之事,疏于对家人管教,是妾的不是……”
皇帝没再说话,翻个身睡觉。
周淑妃哪里睡得着,不等天亮就送信给周家,让周六河立马辞去官职,上奏给皇帝请求宽恕。
周家老太爷得信儿后举起棍子打了周六河一顿,打完两眼失神地跌坐在地上,都说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周家的棍棒之下却出了个逆子。
看看他干的好事。
不过此事,周家乐观地想着:只要周六河辞官,皇帝便会看在周淑妃母子的份上饶了周家。他们连夜拟了辞官奏折,等次日一早送进到了皇帝的御案之上。
谁知皇帝看了之后依旧火气很大,放出口风说要褫夺雍王的封号,直接迁怒到萧承彧身上了。
第238章
沈持听说后回家对史玉皎说道:“圣上约摸是在逼周六河自裁以谢罪啊。”
倘若真叫大理寺把周六河的罪状昭告天下, 天子脸上也不好看,毕竟沾亲带故的。
“周家有那么听话吗?”史玉皎微微冷笑:“周六河断然不会自我了结,必要机关用尽求个生机, 这下有好戏看了。”
“嗯,多半是这样的, ”沈持若有所思:“不过,你这话提醒我了。”等周家有病乱投医, 慌了阵脚,便是他上树拔梯的时候。
史玉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要趁火打劫给周家挖坑啊?”
沈持光笑不答:“先看看再说。”遇到时机能踹周家一脚当然要踹啊, 在这件事情上他可不想当什么正人君子。
史玉皎:“圣上动了怒, 周家已是秋后的蚂蚱, 话说穷寇莫追,围城必阙1, 你袖手旁观吧, 别沾手了。”
沈持笑道:“嗯,我记住你的话, 轻易不会插手的。”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下场。
观望, 嘿嘿。
这件事就先这么着。
外头珠帘簌簌而响, 子苓走进来说道:“相爷,夫人,史老夫人打发人来,让夫人回去史家一趟, 说是有事找她。”
“我过去看看, ”史玉皎跟沈持说道:“一会儿回来吃晚饭。”
“要是祖母留饭, ”沈持说道:“你就在那儿吃吧,不用管我。”
史玉皎也不同他客气:“好,那我走了。”说完带着婢女回娘家去了。
她们出门后, 剩沈持自个儿呆着,他沏了一壶茶,到书房去坐着看书,刚翻开一卷,忽然听见急促的脚步声传进门来,他立刻起身往外走,到了前院,竟看见沈煌从京畿的田庄上骑马回来了,怀里还抱着老狗旺财,说是快不行了,却一直不肯咽气:“大约是要见你最后一面。”
沈持一怔,旋即伸手接过旺财抱在怀里,老狗的毛发干枯杂乱,吐出比进气多……叫赵蟾桂:“赵大哥,快去请兽医来。”
赵蟾桂犯难了:“相爷,京城里只有给马治病的,给猫儿狗儿治病的大夫只怕没有啊。”京城家家户户几乎豢养马匹,或骑或驾车,是以有人专门习了给马看病的医术。至于给猫儿狗儿瞧病的,他从来没听说过。
“旺财都二十来岁了,”沈煌叹了口气:“寿命到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无法。”
沈持摸着旺财的头:“狗小叔,你是就此别过呢还是再续续命,等我生个崽儿让你看看?还有五六个月吧……”
旺财极度虚弱地乜了他一眼,浑浊的眸子里放出微光,好像在说:这还用问吗。老人家当然要看到孙辈才能闭上眼啊。
沈持:“赵大哥,快去街上打听打听哪家的大夫能给狗看病,实在不行,请给马看病的大夫来。”
赵蟾桂急忙去找兽医。
沈持把旺财抱到灶房放在干草堆上,给他盛了一碗肉汤,拿勺子一点点放到它嘴边让它舔食,吊着口气儿。
好半天后赵蟾桂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相爷,找到了,大夫来了……”
沈持抬头一看来者:“……”
裴牧。
这……
那人执礼道:“在下略通兽医术,故而毛遂自荐,冒昧之处还请沈相爷宽恕。”
说来也巧,赵蟾桂上街去请兽医,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问谁会给狗看病,恰好让跟同年在街肆上逛游的裴牧听见了,恰好他幼时养过一群猫猫狗狗,每年季节交替时,小东西们难免生个病,为了给它们看病,他翻烂了《活兽慈舟》,自学成才医治好不少猫狗之疾……立刻上前自荐,于是便来了沈家。
沈持来不及问他有的没的,直接把人领到灶房:“那就麻烦裴状元看看,这狗还有没有救了?”
裴牧蹲下来看了许久旺财,摇头说道:“它老了。”并没有什么疾病,而是衰老到极限了。
“有无续命的法子?”沈持看着旺财,面上闪过一丝不舍。它在沈家二十年了,跟家人没什么两样。
裴牧皱眉道:“有是有,只是使那方子让沈相爷花了银子,也不过半年左右。”狗能活到二十来岁已经很高寿了。
“它还有活着的意愿,”沈持轻抚旺财的脑门:“是不是啊小叔?”
旺财微微瞥了裴牧一眼,从这一眼里,沈持似乎看到了催促:它不行了,要治就快点儿吧。
沈持:“麻烦裴状元开药方吧。”
“薅一把鬼针草来,”裴牧说道:“给它喝,能喝多少是多少。”“再用川穹、冰片、降香……搓成米粒大小的药丸,一日喂三次,大约能吊着命……”能活多久他就不清楚了,看命。
赵蟾桂:“好,我这就去。”
跑出沈家才想到:鬼针草是什么,他不认识啊。好在他机灵,找了个老伯问了问,很快就在一处墙角找到了。
他又去药铺抓了药搓成丸,急匆匆赶回去,照着裴牧的法子给旺财服下,眼看着它的眼神从涣散到一点点微弱地重新聚起来,整个狗似乎又有了些微生气……
沈持见状松了口气:“裴状元,请到书房坐坐?”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裴牧说道:“沈相爷请。”
二人到了书房,沈持说道:“裴状元请坐。”说罢他也落了座:“去翰林院了吧?还习惯吗?”
河东大儒董真一脉的士子,在当朝以笃诚内向出名,沈持其实很想招揽裴牧的,奈何被曹慈先下手为强,着实遗憾。
“下官才去了两日,见到同僚尚有些拘谨。”裴牧如实道。
沈持:“本相当年也打这时候过,放宽心,很快就熟识了。”
“多谢沈相爷开解,今日贸然登门,一来在下确实会些兽医术,二来,”裴牧躬身施礼道:“替家师谢谢沈相爷从前对青溪兄的照顾。”
“惭愧,”沈持默然一瞬:“是我疏忽他了。”
裴牧摇摇头:“家师没有埋怨沈相爷之意,只能说一切皆是定数罢了。”
沈持再无其他言语,只说道:“他日有机会,一定去拜访董大儒。”
“在下这次,也是来向沈相爷辞行的,”裴牧说道:“在下当算上奏圣上,乞求外放。”
当上翰林院修撰,仕途前景光明灿烂啊。
沈持愕然:“裴状元这是为何啊?”
裴牧沉思片刻说道:“牧有些不服京中水土,怕他日碌碌无为,落个橘生淮北则为枳的笑柄。”
其实他是讨厌曹慈,此次被他举荐,按理说该以曹相的门生自居,但他瞧不上曹老狐狸,不愿意来往,因而想要躲出去。
沈持:“……”人各有志,他也不想说什么。
“没别的事,”裴牧喝了一盏茶,起身道:“在下就告辞了。”
沈持:“多谢裴状元为我家旺财瞧病,多谢。”
裴牧:“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沈持把他送到门外:“裴状元好走。”
送走客人,史玉皎打发云苓给家中送了饭菜来:“夫人说相爷不用再张罗饭了,吃些这个吧。”
大概是在史家给绊住了,留她吃饭。沈持接过来:“谢了。”云苓一看沈煌也在:“老爷,饭菜不够的话奴婢再回去取些来。”
沈煌摆摆手:“我还得趁着天没黑透赶回庄子上去,不然他娘要担心的,你们吃吧。”
沈持揭开食盒:“爹,好几个菜呢,咱爷俩儿凑合吃一顿吧?”
说完他拿来两双筷子,又搬出一坛酒:“爹,来,少喝点儿。”沈煌坐下跟儿子一起吃饭,说起话来:“怎么听说雍王殿下……”坊间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他在京郊都听见了。
“嗯,”这儿只有他们父子,沈持朴实说道:“爹听到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