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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 第253节

  “哼,”柳正冷笑一声:“本官怎么听说养在京郊的一个田庄上啊?刘尚书。”
  说完他不再看刘渠,而是接着奏道:“陛下,臣昨夜已将柳氏请到了大理寺,据她所说,高骜从未给过她什么账册,真正的账册藏在高家的地窖里头,由冯遂暗中查找出来,元日那天送到了本官手中,而刘大人所说刑部从柳氏家中搜查出来的,只能是旁人伪作的。”
  说完呈上冯遂带回来的通州府账册:“请陛下明鉴。”
  去年十一月间冯遂从陕西府乔装回京,到了通州府之后他买通了当地的地头蛇混子,得知有人在那里蹲他,大抵要要他的命……跑来不及了,他们一行人急中生智躲进了被朝廷查封,已荒草凄凄黄鼠狼出没的原同知高骜的家中,白天藏在犄角旮旯不出来,夜里装神弄鬼出去寻点儿吃的喝的……
  偶尔放松一小片刻,他将高宅的角角落落都翻了一遍,几个月前他来通州府办案时就打算搜一遍高府的,奈何当时刑部来的太快,他根本没来得及……
  也许是直觉往往是对的,他在高宅躲了一个多月,跟院子里的母黄鼠狼都厮混熟了,彼此看着颇为顺眼的时候,才在地窖里一个石头凿出的匣子中发现了这本油脂布包着的账册,打开一看什么都明白了。
  ……
  大太监丁吉接过去,拿到御前给皇帝过目:“笔迹相似。”
  礼部尚书李叔怀提醒道:“陛下,国子祭酒邹大人最擅辨别笔迹,只要请邹大人来仔细对比,必能分辨真伪。”
  皇帝:“嗯,请果子祭酒邹子溪来,让他好好辨辨笔迹。”
  为了不出差错,国子监甚至拆开了当年高骜考中进士的试卷墨卷,这个真实无法作伪,对比两份账册之后,邹子溪说道:“这份柳大人手里的账册,与高骜的笔迹一致,而刑部判案用的那本,似乎是有人模仿他的笔迹写就的。”
  再对照柳氏说过从未交出过账册之类的口供,账册从哪儿来的不言自明。
  皇帝动了动唇:“……”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堂堂刑部竟在他眼皮子地下耍这样的技俩陷害良臣,可恶至极。他沉声道:“高骜家中的账册上有无江载雪等人同流合污的记录?”
  柳正:“并没有。”
  皇帝冷笑一声:“好啊,刘爱卿,好的很……”他不想跟刘渠废话,给左右使了个眼色。羽林卫会意,悍然上前扒了刘渠的官服,将他押往殿外打了三大板子,而后交给大理寺详审此案。
  又下旨命此前被贬官的冯遂、孟度官复原职,回到大理寺。
  ……
  当日下朝时,皇帝深深地看了曹慈一眼。
  曹慈的心骤然坠入深渊,打着冷颤跟去上书房,在门外脱去官服,跪着挪到皇帝跟前:““圣上,臣该死,不用他们弹劾臣,臣自个儿告诉陛下罢了。”打感情牌来了。
  曹慈从前几天妄图保全翻身到此刻只求能保命。
  皇帝微愣:“从心啊,”曹慈字从心:“朕与你认识十四多年了,你我君臣这么久的缘分,实在是难得,到底没有善终给史书留一段佳话啊……”
  曹慈跪在他脚边痛哭流涕:“罪臣共敛财一千六百万两,愿尽数送给陛下,求陛下留臣一命,有生之年还能看见陛下治理之下的人间烟火。”
  皇帝老了难免心软,但在听说一千六百万两的时候着实惊了惊,他连六百万两都不敢想,没想到前面还得加个一千,真让他刮目相看。
  “纵然朕想保你一命,”皇帝摇摇头:“只怕有个人不肯,你还是去找他吧。”
  沈持。
  如果沈持留曹慈一命,该怎么向天下揭发这个案子,轻重如何,他应该有所衡量,他也不知沈持是要一举置曹持于死地还是……只将他逐出朝廷便罢手。
  曹慈叩头:“多谢陛下,臣这就去求沈相。”
  沈家。
  沈持接到一封从岭南来的信,信中的字迹飘忽无力,写信人必是病了,手握不稳笔的情况下才会有这种情况,他心中大惊,一目十行扫过去,是江载雪的,他说岭南瘴气重重,他抵达四个月来一直缠绵病榻,又不知得了什么病,双目视目模糊,几乎看不见东西……
  他说趁着他还清明,抓紧写封信告诉沈持,他被流放是自己疏忽没有防范着了小人的道,他并不怪沈持,也请沈持不要自责……
  沈持拿着信的手微微发抖,急问送信之人:“请大夫看了吗?”
  来人摇摇头:“当日所带银子都打点了人,身上留的勉强够口粮……”为了不让家人操心,他没有写信告之家人,江家还不知道此事。
  沈持听了眼眶通红,立即让赵蟾桂把他新年的俸禄拿出来,又凑够一百两,让去找最快的镖局送到岭南给江载雪用,并嘱咐他一定要找最好的大夫医治眼疾。
  ……
  看完信再站起来时,他的双腿沉重得像是灌了铅一般,走一步挪一步。
  夜间,曹慈一个远房的侄女婿国子监司业李隽来访,开门见山道:“曹相托下官来通个话,他说他愿将家资悉数献给圣上,想乞一命安度残年。”曹家托他当传话筒来的。
  沈持眼睛红红的,他丝毫不加掩饰:“李大人,在下刚收到江载雪的来信,”他将那封信展开:“请李大人过目。”
  李隽是个读书人,还算有些良知,看了一遍默然良久:“下官实在找不出话来说了,打扰沈相,告辞。”
  沈持抬手作揖:“李大人好走。”
  李隽离开沈家后给曹府画了一个剥卦送进去,《周易》中,此卦象为坤地艮山,山高地低,山之土石剥落而下,如秋末树叶凋零,草木枯萎毫无生机,是个死卦。
  告诉曹家沈持决不会手软。
  看到剥卦后,曹慈又弯腰吐出一口血来。
  “那本相便与他同归于尽。”他发疯一般取下墙上的佩剑,目眦欲裂:“明日去上早朝,家丁跟随我,见了姓沈的便杀!”
  只不过他再没有机会等到清晨的五更天去太和殿上早朝了,因为当夜,沈持进宫去面圣回来后,新月娟娟的三更末,大理寺卿柳正、少卿冯遂等人带着上百名衙役层层围住了曹府。
  一同前去的大理寺丞孟度手里恭敬地举着一道查抄曹府的圣旨。
  第258章
  被马蹄声惊醒的京城百姓点燃烛火, 一家家一盏盏很快亮成一片,京城里许久没见过这样大的热闹了,好事者披上棉袄, 不管初春寒风料峭,竟纷纷爬上墙头伸着脖子朝曹府的方向张望。
  偌大的曹府里黑灯瞎火, 不见一人乱窜,亦不闻一声哭喊。曹慈微微佝偻着背, 让曹四提着一盏琉璃风灯,一步一步从内院走到正门口, 打开朱红色的厚重大门, 他拢了拢大氅站定, 目视着柳正说道:“哟,柳大人。”到底是身居高位多年, 受人奉承仰视惯了, 纵然从云端跌落,面上也竭力维持着矜贵。
  柳正公事公办地一拱手说道:“本官奉旨前来办差, 若有得罪之处, 还望曹相海涵。”说完他微微偏脸看了一眼孟度:“孟大人, 宣读圣旨。”
  孟度卷了下衣袖,阔步上前展开明黄色底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曹慈因劫掠民财, 祸国殃民, 朕不得不为之。今令抄家, 以示威严,以正视听……”
  他读完,曹慈跪俯在地上哑声说道:“柳大人, 曹家所有财产皆封存好并已造册,请如数带走就是。”
  柳正又道了声:“得罪了。”手一挥让冯遂带人进宅清点。
  ……
  查抄曹府很顺利,到次日晌午时分便已完毕,大理寺调来马车,将曹府的财产装箱,一一运往朝廷的府库,之后将曹家一众老小收监,再马不停蹄捧着账册进宫复命。
  上书房内,重臣咸集。
  皇帝翻了翻柳正呈上来的账册,半尺厚的线装本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玉石香料……冷笑道:“曹慈忙忙碌碌一辈子,倒给朕做了嫁衣裳。”
  曹慈跌倒,天子吃饱。
  “朕前些日子手头紧,连修建寝陵的黄肠题凑都没舍得买呢。”自打他登基之后就开始选址修建寝陵,修修停停至今尚未完工。
  当皇帝的都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带进陵墓,预算从来都是上不封顶,多少银子都不够花的。想来曹家这点儿银子也就够买个黄肠题凑的,臣子们心疼银子,默不作声。
  皇帝已经在想着征伐哪里的徭役让他们去砍伐柏木的时候,忽然听沈持不知趣地说道:“陛下,陕西府百姓被曹、聂二人联手掠劫这么多年,民生艰难,和不等大理寺查抄完聂晖的家,一并清算后返还给他们,比如说免除其三年或是五年的徭役、赋税,臣恳请陛下以民生为重,勿在寝陵上过度奢靡。”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从未听说过贪官在地方上所贪的银子还要吐还给百姓的,闻所未闻。
  皇帝看了他一遍又一遍,目光微微泛凉:“沈爱卿就这么看不得朕用上一两个钱吗?”
  沈持丝毫没给他留情面,几乎是针锋相对:“陛下,人死如灯灭,当年汉武帝驾崩之时将汉王朝三分之二的财富带进了陵墓,然而茂陵却未经几年便被盗了,他精心积攒的东西全肥了盗墓贼,臣未闻登仙之人能享用凡尘之物的,恳请陛下三思。”
  皇帝盯着他冷哼一声。
  户部尚秦冲和经年为朝廷拆东墙补西墙,最怕花钱,也跟着说道:“陛下,臣也未闻天下有不掘之墓,拿陕西府百姓的膏脂以待盗墓贼,何不如沈相所说,还于陕西府百姓,这样一来,青史必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感念陛下恩德,岂不是乐事?”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试图像在早朝上一般俯视他以增强自己的威压使人屈服,但沈持这根犟骨头哪里肯,依旧说道:“陛下,臣不为一己之私,只求陛下为百姓考虑一二。”
  从最新的案比数据来看,陕西府在聂晖主政年间是历年人口增长最缓慢的,其民间溺毙的女婴不计其数,卖儿卖女之家多如牛毛,远高于其他地方。可窥见百姓生存之难。
  皇帝不太听得进去,怒道:“朕……都退下吧。”把他们撵出了上书房。
  沈持顾不得想是否得罪了皇帝,他急急去问大理寺卿柳正:“朝廷送往岭南的圣旨多久能到?”通州府一案查清楚了,皇帝命下旨命江载雪官复原职。
  柳正面色微微凝重:“沈相啊,那个地方太远了,少则二十多天,慢的话……得一个多月啊。”
  沈持眸光一滞,谢过他匆匆往宫外走去,边走心中边念叨:载雪兄,曹慈倒了,通州府案件已了,消息比书信传得快,你应当很快就听到了吧。
  曹家事发,京城街巷之中有人哭哭啼啼疯癫无状,有人拍手称快,称上二斤小酒庆贺:“瞧着沈相爷顺眼,曹相爷唉哟,到底是贪了些……”
  沈持步行往家中走去时,能偶尔听到一耳朵议论。
  “来了,来了,”他经过时,那些人坐在茶楼上探头往下看:“咦,沈相爷好像清减了,真别说,这身段远看跟二十来岁的少年书生似的……”
  有人的视线追随着沈持,等他走近了才摇摇头,一脸严肃地道:“沈相爷何止是消瘦了,你看他那双眉凝的……心事重重啊,自是比不得咱们无官一身轻的……”
  这些人的眼睛最是毒,的确,沈持已经一连数日没怎么睡得着觉了,每每一入梦总会梦见江载雪,梦见幼时初见,他翩翩少年小公子的温润模样……醒来后看着窗外春风陌,明月天,不禁焦急地算着送信的人何时才能抵达岭南,快些,再快些……
  两日后,皇帝总算是相通了,在早朝上说道:“朕想了想,既然曹、聂二人所贪之银两皆出自陕西府,便如沈爱卿所提议,免除该地两年赋税徭役吧。”
  众臣一怔,而后跪下高呼皇帝英明。
  沈持在心里算了算:曹、聂从陕西府攫取的远不止两年的赋税银子,皇帝这是不肯吐出来了……转念一想,皇帝到底是妥协了,总归没有全吞,他还是见好就收吧,遂没再进言力争更多。
  “如今陕西知府犯事,”皇帝对他的知变通很满意,又说道:“吏部呢赶紧择一人前往就任,抓紧安抚好当地百姓,别叫出乱子。”
  音落,众臣还在思索举荐何人,沈持快人一步上前奏道:“陛下,臣举荐眉县知府裴牧。”
  裴牧。
  皇帝听到这个名字皱了皱眉头,他是不喜裴牧的,但经曹、聂一事叫他知晓此人才干不可小觑,又听吏部尚书穆一勉、京兆尹温至二人齐声说道:“裴大人状元出身才华卓尔,又曾任京兆少尹,眼下即可赴任,再没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少人也陆续附和。
  皇帝想了好半天才不情愿地说道:“既然这样,先让裴牧暂代陕西知府吧。”
  总算是松口了。
  暂代没什么,沈持心想:以裴牧的贤能,早晚会成为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
  他深信不疑。
  ……
  曹家被抄的消息传到后宫之后,嫔妃、宫女纷纷以之为谈资,说曹慈的夫人王氏从前高傲,儿子又攀得高门,不怎么瞧得上她们,每次进宫都是昂着脖子走路,眼睛往天上看……先是絮叨一番风水轮流转,又唏嘘如今曹家的女眷沦落得只怕连民妇都不如了,成日里挂在嘴边笑话人。
  唯有周淑妃浑身打了个冷颤,曹慈竟这么不中用,让一个年纪轻轻根基浅薄的沈持给斗倒了?
  沈持……竟这般难对付吗?
  她呆坐良久,不得不承认从前太轻看沈持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子了。
  傍晚雍王来请安,周淑妃留他在庆春殿用晚膳,母子二人谁都没提曹家的事,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样一来,往后只要沈持在朝,太子只能是宸王,他们连想都不用想了。
  周淑妃一想到日后要在郑德妃手里讨生活,低三下四给她请安,她的指甲蓦地掐进掌心里,鲜红的雪珠子迸出来,疼痛撕扯着濒临窒息的神智,又妒又恨,几要发狂。
  不甘心,还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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