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她摸出手机,颤抖着点开自己所在部门的对话框, 她在屏幕上飞快地打字,希望她卑微补救的措辞还有些用处,不至于因为这样愚蠢的父母而被开掉。
  但下一刻, 她的一切希望都破灭了,屏幕上从对话框页面瞬间跳至通讯页面, 熟悉的部门领导声音,此时听着却令人绝望。
  “小许啊,这次在分部的工作很圆满啊,听书你跟着那边熬了几个大夜,成效很显著, 我们很满意,但是吧......”
  许斐的心头陡然一紧, 这样先给甜头再扇一巴掌的话术,她不能更熟悉了。
  “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你家里人在公司那是又吵又闹还录像,我们的安保员不敢乱动,挨了不少伤,公司高层几乎全部震怒,你......”直系领导的话听起来也极度无奈,“公司也没法立即因此开除你,暂行的方案是先停职一段时间,我们之后再聊赔偿的事,好吗?”
  许斐沉着脸挂了电话,耳边回荡着父亲愉悦的嗤笑声:
  “哈哈哈哈,之前进了个稍微大点的单位就敢在我面前拽,今天还准备提......大人的私事,预备蹬鼻子上脸了,是给你脸了是不?”
  许斐被从小教训到大,温顺得像一只弱小可怜的小绵羊,她温顺地离开了父母的视线,温顺地拉开了门帘,温顺地走进了厨房,温顺地......
  温顺地举起了刀。
  “啊啊啊啊啊——”许斐再也无法继续忍受下去了,她双手握着刀红着眼,从厨房里提刀冲出来,发狂了一般砍烂了客厅里的一切陈设。
  满地乱飞的碎屑和残片,千疮百孔的沙发里涌出一簇簇垫材,和一个状似癫狂的女人,她抓着砍刀满屋子挥,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她撕成了碎片。
  她的父母蹲在阳台上缩成一团,看着屋里像个疯子的女儿,他们脸色发青,嘴唇蠕动着却讲不出任何一句话,生怕那一句话触怒了这个凶神恶煞的疯婆娘,把小命葬送在这里。
  屋里的大件东西已经被她砍得不剩什么了,她的目光涣散地投向了父母提着刀跨出了阳台。
  她的母亲哭得声泪俱下:“我们生养你一场,从那么小一点给你拉扯大,你可实在不能杀我们啊——”
  许斐沉默地摇摇头:“不,我没有要杀你们,但我太累了,杀了自己行不行?”
  “不行!”许父突然暴跳如雷,像是又变得胆大无比,他跳起来指着许斐吼道,“我们家房子好不容易涨价可以卖个好价钱!你别把这里变凶宅,要死滚外面死去!”
  许斐对于这样的话,已经做不了任何应对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刚才乱砍的时候弄伤的手指没有止血,血液顺着她的手指淌下来,她的手心一片粘稠的血腥。
  许斐走出单元楼,她血气上涌后过热的身体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头脑这才稍微清晰了一些,她才记起来,今天——好像是合家欢聚的冬日节。
  许斐从没干过这样的事,她拿着刀对准了自己的父母,她砍碎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她......干的事情,让自己都几乎无法原谅。
  许斐像是逃跑一样在冬日节的雪地中狂奔,手上的鲜血滴在洁白的雪上,她不知道自己去哪里,只觉得心头淤积的痛苦已然将自己压倒,无助的怒吼和嘶鸣从她的喉咙一路烧到了心口。
  许斐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大脑,她想要忘掉父母从前善待自己的记忆,她想忘掉父母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想忘掉他们咬牙给自己买的昂贵玩具,想忘掉无论刮风下雨,都要接自己回家的身影。
  好想忘记——这个念头从未有此刻这么强烈。
  如果没有这些回忆,我可以堂堂正正地去恨,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但真的能够遗忘吗?血缘就像诅咒一样,烙印在她的血液和大脑中,她只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地挣扎。
  恍惚间她看见了自己手上的鲜血,闪着寒光的刀尖在雪夜里,明亮得像一柄弯弯的月亮。
  她渴望地伸出手,像拥抱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般,朝着雪亮的银刀敞开了怀抱。
  许斐闭上眼,她几乎能听见雪夜里刀割般的风声,远处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要将她大卸八块,然后吞入腹中。
  也许是死前的走马灯吧,她忆起一个幼年喜爱的童话,呼啸的狂风里藏着奇怪的秘密,传来策划着将这具尸体冻结的密谋,许斐说好呀好呀,只是别让我的家人看见,他们或许也会伤心。
  “你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一个声音传来,让死意已决的许斐睁开眼,她听着声便觉分外熟悉。
  一个同样风尘仆仆的人蹲在她跟前,眼里是疑虑和忧心:“是你啊?大冬天的呆在这干嘛?”
  “我......”许斐像是被寒风冻住了嗓子,说不出话。
  白岁荣拉她站起来,把那柄刀随意丢在脚边,拽着她就要往另一栋楼走,嘴里念念有词:“我们都好久不见了,走,跟我一起吃火锅去暖暖身子,看,我家就在那边,还有我男朋友也在,我们聚一聚,吃顿热热闹闹的饭。”
  许斐呆愣愣地被他拉着走,被他绘声绘色的描述占住了心神,热气腾腾的火锅和温暖的家,好像就近在咫尺之间。
  许斐看着楼上那盏亮着橙黄色光芒的灯,身在雪地她却莫名觉得暖洋洋的,她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我要吃辣锅,最辣的那种。”许斐认真地说。
  “哦?不错嘛,多年不见能吃辣了?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某人吃个辣条都会辣哭诶......”白岁荣揶揄道。
  “那......那是失误......”
  “哈哈哈,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两人的身影隐没入高楼之中。
  吃辣锅被辣得满地爬、好不容易展露笑颜的许斐,曾以为自己是被人从死亡的边缘拽回,殊不知,这只是另一段——落入炼狱的断头饭。
  ——
  白岁荣看着彻底失去理智、完全靠情绪驱动的许斐,终于如释重负,长叹了一声:
  “就让我一条路走到黑吧,事到如今已经没办法回头了.......”
  然而在下一秒,许斐完全被仇恨所吞没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些他根本看不懂的情绪,她皱着眉对抗着情绪本能对她的操纵,却比之前要游刃有余得多。
  这怎么可能?白岁荣在心底里暗道一声不好,目光紧紧锁定在许斐的脸上,却惊恐得发现,她变得愈发平静和从容,那些药量像是完全不起作用一样。
  白岁荣正在思索间,却突然听见,许斐以一种似曾相识的口气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回头?”
  随后她再次睁开了眼睛,和之前许斐那种虚弱无助的眼神简直判若两人,她看上去要更加凌厉,灼灼的目光像是盯紧了猎物般盯住了自己,让白岁荣简直毛骨悚然。
  “你说得对,你已经没法回头了,”“许斐”随手摔了桌上的玻璃杯,从里面挑挑拣拣出几块最锋锐的碎片,握在手里,“我给过你机会,不过一切都晚了,”
  “话说回来,你准备好了吗?”对方问道。
  白岁荣浑身一颤:“什么?”
  话音未落,几块玻璃碎片以极快的速度被甩飞到白岁荣眼前,转瞬间就飞至白岁荣面前,他吓得腿脚发软,措不及防摔在地上。
  而那几块玻璃碎片险险地擦过他的脸颊,被狠狠钉在了墙壁上,发出几声令人胆寒的撞击巨响。
  “手头东西不够,见谅。”“许斐”勾了勾唇,一步步直逼缩到墙角的白岁荣。
  “你你你你......”白岁荣吓得结巴,牙关打战地几乎话不成句,“你......不是.......许斐,你你你你......你是谁.......”
  “你你你你你......”“许斐”逗狗般学了学白岁荣的丑态,没有正面响应他的问题,“你猜啊?”
  “你是......”白岁荣艰难地调动了大脑思考了一圈,试图找出一个人在短时间内行为模式发生巨大转变的原因,他嗫嚅了几句,问,“你是她的......其他人格?许斐有did(人格分裂)?”
  白岁荣看见对方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又舒展下来,故作讶异道:“呀,你怎么猜这么准呢?”
  “我就是神经病啊,不过你呢,可能有点危险了,”“许斐”慢悠悠地转到白岁荣身边,蹲下来,一字一顿地笑着威胁道,“毕竟神经病杀人,不判刑。”
  第39章
  “不判刑?”白岁荣的脑子像是被巨大的恐惧冻住了思绪, 他多花了几秒,才开始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的可怖。
  她好像还真是个奔着杀人来的疯子。
  叶允见他面露惊恐之色,知道自己此举已经达成了初步的目标, 他成功被她所施展出来的暴行恐吓住了,现在满脑子的心神估计都放在逃跑上,没空跟自己玩心眼了。
  还有......不到十分钟,叶允在心中读秒, 略微活动了一下四肢, 许斐的身体状况是她前所未见的差,她本身的锻炼不够,关键时刻能调动的肌肉群也使不上力,又被下了情绪大量消耗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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