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谈明下的虽然是死命令,但在场的禁军谁也不愿意担上伤及百姓的罪名,一个个儿几乎吼破了嗓子:“快退后!退后!谁敢冲官府,杀无赦!”
  但愤怒的百姓们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人挤人般推搡着,他们挥舞着从自己家里带来的木棒和菜刀,双眼通红地、急切地想要给自己敬重的好官要一个公道:“冲进去!杀了他们为御史大人偿命!”
  “该死的!冲官府杀无赦!你们不准再上前了!”
  姜离混在人群之中,看着眼前愤怒不休的百姓,一颗心越来越沉。
  忽然,人群的正中央处,姜离看到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有什么人开始往天上抛洒白花花的纸钱。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人群中痛哭涕零:“悠悠苍天,何薄台州?御史大人,您枉死啊!”
  话音刚落,人群更加激愤,禁军一下子竟挡不住往前冲的百姓,让好几个人冲破了门去,挥舞着刀往室内冲去。
  姜离眼疾手快地捡起几个石子,指尖微曲抛出。将那几个百姓击晕,转头便一翻身混入人群,跻身往那棺材处走去。
  有百姓发现了姜离,挥舞着木棍,直直往姜离脑袋砸去,姜离一心往前,竟躲避不及,额边猛地挨了一下,血液霎时间便飙了出来。
  “指挥使!”有禁军冲上前来,挡在姜离身前,喝道:“你们这些刁民!敢打朝廷命官,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呸!”远远的一口唾沫吐了过来:“老子管你什么朝廷命官,还我御史大人的命来!”
  无数百姓和禁军扭打在一起,钝器击中人体的声音不绝于耳,无数的哭喊谩骂中,不知是谁的刀先砍了下去,随着一声惨叫,一个老者应声倒地,抽搐了几下后,吐血而亡。
  “禁军杀人了!”
  “禁军杀人了啊!!”
  “该死的,跟他们拼了!!!”
  此话一出,事态霎时间变得不可控起来。
  血液从四处飞溅,姜离紧紧握着刀鞘,挡在身前,躲避着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利器和钝器,身边的禁军已经被冲散,他在人群中步履艰难,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那口黑漆漆的棺材。
  惨白色的纸钱被无数人扬在空中飞舞,像是夏日里的雪花,啼哭着无处可申的哀与怨。姜离浑身被打的青紫,他已顾不上那么多,终于挤到了那口棺材之前。
  随即,他躬身一跃,一脚踩在了那口棺材之上。
  绣春刀霎时出鞘,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带着逼人的破空声,一把撬开了棺材板。
  棺中,王进海身着寿衣,正静静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
  “指挥使。”一个禁军小兵走上前来,给姜离递了一些膏药,劝道:“您受伤太严重了,擦些药先吧。”
  姜离正坐于院中花台处,他脸上和身体上遍布淤青,额边流血的地方已经经过简单处理,他缓缓伸手,接过那盒膏药来,出声问道:“怎么样了?”
  小兵答:“本次闹事,已逮捕二十三人,死亡五人,冯公公的意思是,先按住不报。”
  姜离看了看他,挪开视线道:“捂不住的,王进海是管叔伯的人,他能在两浙干这么久,就说明这里多得是管叔伯的眼线。”
  姜离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污秽,面无表情地又问:“王进海的尸身什么情况,招了么?”
  “说是从岸边捡到的,想来应是从断崖坠落,随着海浪飘到岸边了。尸身上有许多撞击痕迹,胸口的撞击应是致命伤。”小兵顿了顿,犹豫着问:“指挥使,王进海的尸身……可要安葬?”
  “听冯公公的意思罢。”姜离道,他寒声道,转身便往大门处走。
  “指挥使,快三更天了,您这是……”
  “透气。”姜离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来,转眸看向他,黝黑的眸子里寒意毕露:“被揍的心情不好,最好别跟着我。”
  “是、是……”
  姜离出了门便开始急掠。
  月色下,他像是一只敏捷的兔子,以极快的速度在房顶上穿梭,夏日里微凉的海风带着海浪的咸涩,剐蹭过姜离几乎快要咬成一条直线的下颌。
  很快地,他重新回到那处断崖。
  他垂眸看去,脚下,黑漆漆的海水翻涌着白沫,无情的打在杂乱无章的礁石上。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准了落脚点,只身一跃便跳了下去,几个点踩后,姜离稳稳地落在了之前他看到的那处隐晦的滩涂上。
  这是一处向内凹陷的冲击滩涂,礁石顶将滩涂遮盖了大半,从下往上看去,只能看到一点断崖的缝隙,很难被人发现,滩涂的面积不大,这种本应鲜少被人踏足过的地方,海浪冲击不到处,此刻却凌乱地混杂着许多脚印。
  姜离面色一凛,快步走上前去,蹲下身来细细查看。
  脚印混乱不堪,看样子像是起了冲突,几处礁石上还有利刃划过的痕迹,姜离越看心越沉,直到在一处尖锐的礁石上,看到了一些黑乎乎的东西。
  他拿手轻轻一摸,入手粘腻润滑。
  是血。
  那小兵刚说,王进海是丢到海里撞击致死,那也就是说,边子濯派来的暗卫……被人杀了?所以才没能救下王进海?
  一想到这,姜离登时背脊生凉。
  是谁?
  除了他和边子濯,谁会知道他们会在这里?
  “铿——”
  忽然,一个及其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离浑身肌肉紧绷,刚一回头,眼前便逼近了一把锐利的弯刀。
  第23章 如见卿来
  几乎是在一刹那,姜离本能地抬起手。
  绣春刀与弯刀霎时间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力袭来,姜离足下不稳,直接被逼退了好几步。
  手上的虎口处登时传来一阵刺痛,袭击者内力深厚,刚刚那一击又是奔着必杀的念头,姜离握刀的手一下子便见了血,他迅速调整身形,堪堪站定,用指尖轻轻捏了捏掌心的粘腻,下颌处缓缓咬紧。
  面前的黑衣人身披轻甲,脸上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只见他缓缓直起腰,看向姜离的眼睛里充满了冷漠与挑衅。在他的身侧,不知道从哪里又窜出一个黑衣人,那人的个头稍稍矮了一些,看起来年纪较轻,但浑身肌肉紧实,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
  这可真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仅与其中一人的一次交锋,姜离的一颗心便几乎沉到了谷底,现下竟然又多出来一个。
  姜离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手上将绣春刀又攥紧了几分,滩涂的面积太小了,身后一丈处便临了海,根本没有躲避的地方。
  “算你命大。”小个子的青年黑衣人先发了话,只见他身形一动,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地面急掠,手上弯刀闪着寒光,从上往下逼近姜离的脖子:“这次看你还躲不躲的掉!”
  话音刚落,那人的弯刀就已经以极快的速度贴近姜离的面门,姜离猛地吸了一口气,仰头向后一倒,单手撑着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躲开,却不想刚一重新站起身,另外一个高个子黑衣人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突然逼近,对着姜离胸膛便是一刀。
  “刺啦”一声,姜离胸膛处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姜离痛的闷哼一声,足尖点地,急速向后掠去。两个黑衣人却完全不给他机会,紧跟在后面追了上来,电光火石间,三人交手数次,随着一声钝响,姜离被一掌击倒在地,他咬牙撑着身子跳了起来,喉间猛地一甜,血腥味竟已溢满整个口腔。
  “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看来也不过如此嘛。”黑衣青年耻笑一声,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手上的弯刀,对一旁另外一个黑衣人哼道:“你说,如果我们杀入瞿都皇宫,锦衣卫能保明德帝多久?”
  姜离听罢,身形微微顿了顿。
  姜离师出边拓,虽然学武时间没有边子濯长,但他的武功放眼在整个大虞也算顶尖,可面前这两个黑衣人,武功造诣却远远在他之上。
  大虞何时竟有了这般人物,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杀暗卫和王进海?
  姜离脑子里面混乱不堪,但他根本来不及思索太多,那两个黑衣人明显是要至他于死地,招招式式愈发紧逼,姜离应对的也愈发吃力,又一次被击退后,姜离借力攀上礁石,忍着浑身的剧痛,开始往悬崖之上掠去。
  “想跑?”黑衣人轻哼一声,手中弯刀脱出,对着姜离的背心丢去,说时迟那时快,姜离一早料到他的动作,身体堪堪躲过,弯刀在姜离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口后,直直插入礁石之中,姜离提气一跃,踩着那弯刀便攀上了崖去。
  身后传来谩骂之声,姜离不敢拖延,他已遍体鳞伤,身上被百姓捶打的痕迹与刀伤混杂在一起,如果继续与那两人缠斗下去,怕是要命丧于此。
  真是该死!
  这个地方太偏了,暗卫的人已经死了,禁军也没有跟着他来,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必须想方设法回到台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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