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生辰八字。”住持声音僵硬,用着并不算好的语气道:“需得说的准确点。”
  姜离愣了愣,他打记事起就跟着母亲流浪,整日饥一顿饱一顿,哪里记得这个。
  “我……”
  “他自小苦寒人家,不记得生辰。”边子濯抢先一步说,他站在姜离身侧,伸手揽住姜离的肩膀道:“主持行行好,摸摸骨罢。”
  白胡子主持长叹了一声,伸出手去,冲姜离招了招。
  姜离似懂非懂地伸出了手去。
  只见那住持双手探着姜离的胳膊,顺着指尖到肘部上上下下测了一番,嘴里又念叨了些什么,过了半晌,用笔在纸上刷刷写了几个字来,然后又找边子濯要了八字,将两张写了字的纸折叠在一起,用指尖沾了些金水,压在桌上画了个符,指着一旁道:“世子殿下,摇个签罢。”
  边子濯走了上去,双手抱住签桶晃了晃,“啪嗒”一声,掉出一根签来。
  住持慢悠悠拿起那根签看了看,不知怎的,忽然眉头皱了皱,只见他看着那签沉吟了一会儿,摸了摸胡须道:“阿弥陀佛。世子殿下,再摇一个罢。”
  边子濯道:“怎么?”
  住持道:“这签被求祝的人惹的模糊了,需得换一个。”
  边子濯与姜离对视一眼,重新抱住签桶,晃了晃,又掉了一个出来。
  小僧再次将那支签捡了起来,捧给了住持。
  住持看了看,从抽屉里拿出对应的红色香囊,递给了边子濯,道:“世子殿下,将你二人的八字放于此香囊中,高挂于古树之顶,于姻缘钟边敲上三下,仪式便成了。”
  “多谢住持。”边子濯笑了笑,接过了那个香囊。
  “且慢。”住持叫住他,转头看向姜离道:“这香囊,要由小公子去挂。”
  姜离听罢顿了顿,抬眸看向主持,翠色面纱遮住了他的表情,但一双明艳的眸子里,分明透出些许质疑。
  见他身子僵在原地不动,边子濯走了过去,在他额上吻了吻,将那个香囊递到他面前,低声道:“好阿离,代我挂上去罢?”
  姜离抬起头,看了看边子濯,又看了看那个主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勾,轻哼了一声,一把抓住香囊,转身便走了。
  边子濯看着他的背影,叹道:“这家伙,又闹什么脾气。”
  “阿弥陀佛。”身后,主持微微躬身,念叨了一句。
  边子濯转身看向主持,走上前去,开门见山道:“住持,可是有话要与本世子说?”
  主持双手合十,道:“世子殿下,恕老僧多嘴,世子方才摇的那第一签,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态,个中详细,殿下可有头绪?”
  边子濯面色沉了沉,直起身道:“住持何意?”
  住持道:“鸠居之,乃鹊之巢。鸠占鹊巢,便是姻缘曾错搭了人,世子殿下可分得清,那位公子是鹊是鸠?”
  “什么姻缘错搭。”边子濯双手在袖中捏紧,沉声道:“本世子此番既来求住持,自然是分得清。”
  住持又道:“那殿下如今倾心之人,可真真是眼前这位?”
  “当然。”边子濯道。
  住持垂眸看了看他,半晌,冲他行了一礼道:“阿弥陀佛。殿下若心如明镜,那老僧也算提点到了位。仪式既成,老僧也该歇下了。”
  边子濯抿了抿唇,目光在住持身上停留良久,才悻悻抱拳道:“住持慢走。”
  一个小僧走了上来,扶着主持缓步回了屋子,门刚一关上,小僧便好奇着问道:“大师父,您刚刚说的那番话,可是说那世子殿下求错了姻缘?”
  住持摇头道:“非也,非也。”
  小僧挠了挠头,道:“既是正缘,又怎么有鸠鹊一说呀?”
  主持笑了笑,揉了揉小僧的头道:“阿弥陀佛,红尘繁杂,不可说,不可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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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求神拜佛,便是要将愿望高高挂着,神仙才能听得见。
  姜离本想将那香囊随意挂在哪里,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施了轻功,将那香囊挂在了古樱树最高的那节枝丫上。
  他定定地站在院内,仰头远远望着自己刚挂上去的香囊,一时间口中苦涩渐起,竟惹湿了眼眶。
  许多年前,北凉城也有这么一座庙,那庙既没有什么历史,也没有供着什么有名的佛祖坐镇,偏偏北凉城的百姓就是喜欢去,每年七夕,男男女女结伴,为的便是求上一封姻缘。
  有一次,两人从庙前打马路过,看着路上结伴成行的人,姜离便也想去求一求。
  “阿离?”少年边子濯一拉马绳,道:“你瞧什么呢?”
  小姜离脸上一红,像是心事被戳破,连忙支支吾吾道:“呃?我、我没瞧什么,我们走罢。”
  少年边子濯打马走到姜离身侧,看着庙里来来往往的人群,扬眉道:“小爷道是什么,原是七夕了。”
  小姜离抬起头,羞涩地瞧了一眼边子濯,少年人意气风发坐于马上,一绦玄巾将长发挽起马尾,眉眼如星,端地教人心驰神往。他心跳的快了一拍,慌乱地垂下眼去:“看起来挺热闹的,子濯,我们去看看么?”
  “不去。”少年边子濯说的斩钉截铁。只见他勾了勾唇,一拉马缰:“快走罢,爹还等着我们呢。”
  小姜离脸上白了白,他坐于马上许久,这才扬起马鞭,猛地挥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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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什么呆呢?”
  耳边突兀的一句话,吓得姜离猛地回了神,腰间被人从身后环住,边子濯的下巴贴在姜离的颈窝,笑道:“唤你几声了,不睬我。”
  姜离定了定神,侧过头去,道:“没有发呆。”
  “撒谎。”边子濯低低笑了笑,将怀里的人儿抱的紧了些:“那香囊呢,挂在哪了?”
  “随便挂了。”姜离又道。
  因着有边子濯软膜硬泡,那香囊与寻常的便不同,画了金字,很是显眼。边子濯习武,目力极佳,一瞧便瞧见了。
  “哦?是吗。”边子濯道,语气里带着笑意。
  姜离脸上一哂,轻咳了一声道:“你方才又与那住持嘀咕什么?”
  边子濯听罢微微一愣,眼睛看着前方停顿了一会儿,皱眉道:“那住持神神叨叨,不知道他在胡诌些什么,不管他。”
  姜离疑惑地转头看向他。刚想继续问几句,却被边子濯拉着走到姻缘钟边,道:“还没敲钟呢。”
  姜离看着钟虡上系满的红绳,伸出手来摸了摸,须臾间便被边子濯攥住,牵着他的手,使了力气,敲了下去。
  “嗡——”
  玄音朗朗,余钟磬磬。梵音入耳,六根清明。
  回去的马车上,姜离乖巧地靠在边子濯怀里,月色透过竹帘窗,如散着幽色的琴弦,勾勒在姜离精致俊俏的脸上。
  边子濯垂眸瞧着他,挽着他的发丝,在指尖细细揉搓。
  许久许久,他们二人之间,没有这般平和宁静过。
  “在想什么?”边子濯问。
  姜离浓密的睫毛扇了扇,不作答,只反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边子濯搂着姜离的腰,道:“本世子纨绔,想借着这佛缘与公子一夜风流,公子行行好,遂了小生的愿吧。”
  姜离失笑道:“明日可是秋猎大典。”
  “那先欠着。日后算上利息。”边子濯哼了一声,伸手在姜离的腰上掐了一把。
  姜离惊呼一声,一个猛子坐起身,双眸瞪着边子濯。
  边子濯笑了笑,凑上前道:“既然不给碰,那公子行行好,让本世子香上一香?”
  姜离被他唤的脸上染了红,皱眉道:“边子濯,你……”
  下巴被人缓缓抬起,若有若无的推拒像是勾着人的魂儿,不知是谁的内心渐渐化成了水,手臂勾着后颈,发丝肆意交缠。
  夜凉如水,马车颠簸,只道载的是哪家有情人。
  第43章 秋猎大典
  今年的大虞秋猎,不可谓不盛大。
  且说朝廷也是下了血本,要于此秋猎大典展现大虞朝廷之威严,一改对外国库空虚的传言,以期重启或加强对西域及邻国的贸易,盘活大虞的经济命脉。
  秋猎开启当日,万民朝拜,礼部一路从城隍庙唱祝词到紫禁城,沿街小巷金纸纷飞,坊间欢声笑语,好一番热闹景象。
  姜离早早便守在了明德帝的轿撵前,随明德帝一路走上了午门。初升朝阳华光四射,个子小小的明德帝穿着一身明黄龙袍,扬手唱着礼部给的祝词,一句“普天黄土,世代绵长,春种秋盈,万民归心。”随着四周编钟声乐齐鸣,倒将这大典仪式推到了高潮。
  姜离长身而立,看着面前这盛大的景象,一时间竟已无言。
  也许,这便是现阶段,姜党执政的朝廷,对外的一又次挣扎罢了。
  礼部和工部为秋猎大典大兴土木,国库的赤字红了又红,之所以最后能办成,这其中的银子,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于几个月前冯柒垄断了盐政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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