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谁说不合作了?”曹汀山出声打断边子濯的话,只见他伸手拿起一件衣裳披在身上,继续道:“明日便是秋猎的最后一日,众使臣和太后都会从行宫出来参加宴席,本将知道你会动手,毕竟这次机会对你来说,众目睽睽,想做些什么事,再好不过了。”
  边子濯面无表情地看着曹汀山,等他继续说下去。
  曹汀山说罢,不知从哪掏出一张被洗的褪色的明黄色手帕随意擦着脸上的水珠,道:“本将今晚便会假意告病先回紫禁城。托你的福,太后还没对本将撤下防备,只要本将回去,一部分禁军便会跟着本将回去,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本将远在紫禁城,都不能前来支援。”
  “如何?小世子。”他抬眸看了看边子濯,笑道:“这合作,够不够有诚意?”
  第49章 睹物不思情
  经过一番并不算和谐的谈判,两人终于不再与曹汀山逗留,动身往营地走。
  边子濯起身离去的时候,甚至连招呼都没有跟曹汀山打,拉着姜离转头便走,顺手还从一旁拿了个灯笼。
  夜晚的山林里最是静谧,与人声喧嚣的行宫和军营比起来惬意了不少,不知是不是因为受到环境的影响,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施展轻功,而是由边子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姜离,一前一后地慢慢在这深秋的山林中走着。
  姜离的手白皙又柔软,指腹微微带了些用刀的细茧,边子濯就那样紧紧握着,拇指时不时扫过姜离光洁的手背,又轻又痒。
  而姜离任由边子濯牵着自己的手,不反抗,不迎合,就那般松松垮垮的,没有任何回应。
  四周安静地像是落入的深海,姜离的默然又将这安静衬地几许寂寥,边子濯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想起方才在温泉池边,曹汀山近乎露骨地瞧着姜离的那个眼神。
  “哗啦”一声。挡着二人路的枝杈被边子濯再次拨开,他下颚线紧了又紧,终是忍不住开了口,道:“曹汀山他居心不轨。”
  正垂眸看着足下的姜离顿了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边子濯,应了一声道:“嗯。”
  边子濯听罢,足下步子停住,整个人转过身来。
  他手中亮着的明灯霎时间照在姜离如画般细细雕刻出来的脸上,边子濯双眸微垂,紧紧盯着姜离,沉声道:“他刚刚看着你那个眼神,教我差点忍不住想杀了他。”
  “出身不净,背刺养父,还做了姜家走狗。”姜离愣了愣,轻笑一声,自嘲道:“除了你,还有谁能对我这种人感兴趣?”
  边子濯僵硬地拽着姜离的手,一双眼眸里神色复杂,夜里的秋风像是要从皮肤寒到肉里去,像鸡在啄,阵阵痛到心窝。边子濯嘴唇轻颤,道:“……阿离,你不要这么想。”
  “就算我不这么想,其他人也是这么看我的。”姜离道。
  边子濯听罢,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凝住了,他双眼一错不错地瞧着姜离,后者面容清冷,好像这番话已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再也击不起他心中的任何波澜。
  可姜离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边子濯的心脏便愈发像是被揪了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姜离,可话语到了嘴边,却偏生说不出来,喉咙干涩的阵阵发苦,他整个人像是秋日里破碎纷飞的落叶,面对着姜离这座不再悲哀的佛。
  都说因爱生恨。
  但姜离好像对他连恨都没有了。
  边子濯内心猛地一阵慌乱,他突然意识到,最近一段时间两人的相处,若非不是他一直死缠烂打追着姜离,那姜离对自己是不是也只剩下平淡,最后形同陌路……?
  一想到这,边子濯整个人几乎就要站不住,他不觉后退了一小步,双眸被自己这突兀冒出来的想法骇的惊恐万分。
  “怎么了。”姜离说了一句,伸手拿过边子濯手上的灯笼,道:“别愣着了,走吧。”
  边子濯忽地有些恍惚,他下意识地再次抓住姜离的手,抬起头来刚想要说什么,视线忽然看到些久远又熟悉的景象,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一抖。
  姜离被他弄的烦了,道:“又怎么了?”
  “这、这地方……”边子濯喃喃道,久远的记忆如洪水般浸没他的意识,直到多年前的景象与面前所见别无一二,他才缓缓出了声:“……我来过。”
  “?”姜离疑惑地看了看他,转头顺着边子濯的视线望去。
  借着月色,姜离看到不远处有个近丈宽的小溪,小溪两侧有着浅浅的石滩,而在石滩边上,一棵被藤蔓几乎爬满了的古树下,有一个一人高的小山洞。
  这并不算什么有特色的景象,在这绵延数十里的陇山山脉里,应是随处可见的。
  “你什么时候来过?”姜离问道。
  边子濯却突然抿了唇,他脑袋微微低了低,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
  今晚边子濯的态度都有些奇怪,姜离皱眉看了他一眼,心下烦躁更甚,遂也不去想那么多,提着灯笼便打算上前查看一番。
  然而手臂再一次被边子濯拽住了。
  姜离终于怒了,喝道:“边子濯,你到底想干什么?”
  边子濯双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他停顿了半晌,干哑着嗓音道:“我们从另一边回去。”
  “这里……”
  姜离一把甩开边子濯的手,紧紧盯着他,寒声道:“边子濯,你若是不说清楚,我便偏要去看上一看。”
  边子濯盯着他看了看,嘴唇微张,终于还是侧过头去,轻声道:“这里……是当年皇兄救我的地方。”
  姜离听罢,整个人登时愣在了原地。
  那年的事,姜离曾从边拓的嘴中,知晓过大概的情况。
  “濯儿小时候被人刺杀过。”定北侯府的那颗梧桐树下,边拓抱着小姜离,坐在自己给两个孩子打的秋千上,轻轻说着过往:“那时天雍跟大虞的关系并不好,秋猎的时候,刺客不知怎么便混了进去,刺客要杀当时还是太子的鸿景帝,濯儿便带着太子跑到了深林里去。”
  边拓一边说着,一边揉着姜离的脑袋,道:“濯儿那会儿还没有马腿高,一支箭射中他的肩胛骨,整个人从马上滚了下去。是当时还是太子的鸿景帝救了他,背着他在山里躲了整整五天,直到后面被禁军找到。”
  姜离听罢,整个脸难过地皱在了一起,转头远远望着屋内正坐在窗边温习兵书的小边子濯,哽咽着问边拓:“那哥哥肯定很疼。”
  “是啊……”边拓轻轻拍了拍姜离的肩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濯儿跟皇上的关系很好,也是这个原因罢……”
  可惜那时,年少的姜离还不知道,边拓口中的“关系很好”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回忆渐渐中断,姜离抬眸再次看了看那个山洞,又问道:“就是在那个山洞里,鸿景帝带着你躲了五天?”
  边子濯点了点头,道:“嗯。”
  五天。
  少年人的爱情最是纯粹,便就是那短短五天时间,少年边子濯热诚的爱上一个人,孑然一身,而后记了一辈子。
  可笑的是,边子濯爱了那个人那么多年,但这些年,陪在边子濯身边的人,却一直是自己,那个和他长得像的自己。
  姜离的鼻音带上了些颤抖,他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道:“我们过去罢。”
  边子濯蓦然看向他,声音近乎带上了祈求:“阿离……”
  可姜离连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背对着他说:“怎么,你与他相遇的地方,我便见不得了?”
  说罢,姜离也不等边子濯说什么,便径直提着灯笼走了过去。
  姜离双脚踩着软软的草甸,一路走到鹅卵石的小滩,然后缓缓走入溪水之中,最后从溪水中上了岸。再次踏过石滩,在那个一人高的小山洞前站立。
  山洞并不大,也不深,内里用灯笼一照便能看到底,因着洞外那颗古树枝叶繁茂,上面爬满的青色藤蔓四处无规律的肆意生长,已经将这一人高的洞口掩盖了大半,若是不仔细看,隔了远了,应当是瞧不出来的。
  姜离伸出手,缓缓举高灯笼,然后轻轻拨开遮掩着洞口的藤蔓,腰身一弯,便踏入了洞穴之中。
  刚一入洞,洞内潮湿之气便扑面而来。
  他四周看了看,只见山洞内壁平滑,洞口一侧还长满了青苔,足下的地面却比较干燥,落了好几层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带着些落叶的碎响。
  身后传来轻微的声音,边子濯也随着姜离走了进来,他半边脸颊隐没在阴暗里,一双眼睛微微垂着,没有去看姜离,只在进入洞穴后顿了顿,盯着一个地方看了半晌。
  姜离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山洞稍内侧,有一处稍微高出地面的地方,那里被放了一块半丈宽的扁平石头,经过了这些年,石头上已经长了不少青苔,静静地躺在地上,似乎在向姜离诉说着什么。
  “你受伤的时候,在那里躺过?”姜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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