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元昭说完,似乎有些不自然地,伸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寒铁面具。
  “元昭。”姜离看向他,轻轻笑了笑:“谢谢你。”
  元昭一愣,脸上不由得微微一赦,轻咳一声,侧过头去。
  姜离轻轻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口,道:“背我去看看罢,远远的。”
  元昭听罢,点了点头,蹲下身背起姜离。
  元昭轻功比姜离好了不少,只见他动作轻盈地带着姜离跃出了房去,足尖几个点地,两人便落在了校场外围一棵高高的树上,垂眸往下看去,正好能看见校场内的情况。
  当前,战况焦灼。
  秦攸是经过战场风霜多年的老将,此时与边子濯对打,并未顾及着边子濯的身份手下留情,反而像是被边子濯激地起了怒意,对着边子濯招招致命,却又被边子濯招招破解,长枪与利剑在空中数次碰撞,带着刺耳的嗡鸣声与破空声。
  秦攸枪出如龙,边子濯旋身而上,一下子破了秦攸的招数,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剑柄从右手换到左手,随即扬手横劈,直取秦攸面门,却被秦攸回枪一扫打开。
  “好——!”
  众将士的喝彩声震耳欲聋,抛开两人约战的前因后果,世子与大将军的对决,可以是切磋,可以是娱乐,也可以是大战开始前的激愤与刺激。
  姜离双眸紧紧盯在两人的身上,嘴唇缓缓抿成一条直线。
  现下两人已交战好些回合,互相之间都被打出了些脾气来,万一有什么擦枪走火……
  “铮——!”的一声,长枪再次与利剑相撞,此番更是激烈,直接擦出了些火花来,长枪的枪尖更是几乎贴着边子濯的脸颊侧边划过,边子濯勾了勾唇,眸中厉色一闪,再度倾身而上。
  姜离的心脏猛地揪紧。
  他一下子攥住元昭的衣服,沉声道:“不能再打了。”
  元昭一愣。
  姜离气的咬牙:“没看到秦攸已经打出火来了么?刀剑无眼,他俩可都是领军的人,万一伤着谁怎么办?”
  元昭沉默了一下,登时理解了姜离的意思,道:“二少爷放心,世子武功高强,伤不到的。”
  姜离沉声道:“开战在即,秦攸也不能出事。”
  元昭看了看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世子有分寸。”
  元昭话音刚落,只听得场地之中爆发出一声猛烈的兵器撞击声,姜离倏然间抬眸看去,只见秦攸的长枪被边子濯一剑挑飞,在空中转了好几圈,“嗤”的一声,枪尖着地,深深插入地面。
  四周整整安静了好一阵,忽然,骤然爆发出激烈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只见将士们高举着手臂,对着边子濯振臂高呼——
  是了,这便是北都公认的领导者,是旧制度的破除者,是恢复帝制,推翻外戚的反抗者——
  他是定北军的王,未来,也必将成为整个大虞的王——
  姜离定定地看着场内被众将士围起来的边子濯,内心的汹涌澎湃亦是抵挡不住,他眨了眨眼,忽地笑了。
  他的笑很轻很轻,眼眸中的温度却灿若烈阳,似要将边子濯那熟悉的脸描摹千遍万遍。
  耳边定北军的欢呼经久不息,姜离缓缓垂下眸子,唇边依旧噙着笑。
  他看向元昭,轻声道:“好了……咱们先回去罢?”
  不想元昭却恍若未闻,只抬眸看了他一眼,转头又去看向场内,似乎并不打算走。
  姜离一愣:“元昭……?”
  场内,众人的欢呼声中,秦攸悠悠然叹了口气,对着边子濯单膝跪下,抱拳道:“世子,是老臣输了。”
  边子濯看了看他立在一旁的长枪,遂也丢下自己手上的剑,几步上前将秦攸扶了起来,道:“秦叔,你我之间,何来输赢一说。”
  秦攸抿了抿唇,沉声道:“世子,赢就是赢,输就是输,老夫甘拜下风,姜离的事,老夫不会再提了。”
  “秦叔自幼是我的长辈,长辈管教晚辈,最是正常不过。”边子濯笑了笑,道:“何况方才交手,若不是秦叔一直对我有恻隐之心,哪能叫我寻到机会,挑了您的枪?”
  边子濯这梯子递的好,秦攸听得舒心,也没了几分输了比试的怨气,吹胡子瞪眼一番,终是顺着边子濯的话下了这个台,开口道:“世子知道老夫是在提点你便好。”
  “哎,当然知道。”边子濯笑笑:“也多谢秦叔输给了我,喜欢谁这件事,本世子就自己定夺了。”
  边子濯这话气的秦攸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见边子濯扬起了手,远远地冲元昭和姜离站着的地方挥了挥。
  “哎——?”
  姜离见状蒙了,他愣了愣,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元昭便一下将姜离背在身上,提气一跃跃出树梢,几个起落落到了众将士中间。
  姜离吓了一跳,他被突兀地带到了整个定北军的正中央,四周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通通看向他,姜离登时坠入不好的回忆,整个人头皮发麻,眼中不由得露出惊恐。
  可下一刻,他的肩膀便被人搂住了。
  边子濯将他强行拉入怀中,属于边子濯的气息将姜离整个人紧紧裹挟,滚烫又霸道,温柔又安心,几乎可以消除他所有的不安与惶恐。
  随后,他听见边子濯的声音:“秦叔,看好了。”
  话音刚落,边子濯便单手横搂住姜离的腿根,将他整个人腾空抱了起来。
  姜离惊呼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双手不由自主得扶住边子濯的肩膀,垂眸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忽的对上,只消一瞬,边子濯那明亮如星的眸子便将姜离整个人融化、击溃,然后尽数拢入怀中,刻入彼此的生命里。
  “边子濯……”
  “阿离。看着我。”边子濯单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抚上姜离的后脑,微微使劲,当着定北军、当着秦攸、元昭、以及等等所有的人,轻而缓地,吻上了姜离的唇。
  他就这么霸道地昭告了所有人,亦昭告了他对姜离的所有权。
  四周的风声几乎停滞,天地之间,只有彼此,只有彼此唇上的触感。
  尽情又肆意。
  -
  -
  秦攸:“……”
  他带着些苍老沟壑的脸庞轻微颤抖了一下,双腿如同被钉子嵌入地里,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贾云杉走到了他的身侧,见惯不怪地看了看不远处边走边拧巴在一起的两人。
  那两人,一个在怔愣后双腿乱踢,不住地抓着另一个的头发乱揪,后者尽管被抓的生疼,却依旧抱着他不肯放手,还摁着怀里人的脑袋又继续亲了上去。
  “明日攻城。”贾云杉懒得去看,转头对身后几乎看呆了的众将士沉声命令道:“还不快滚回去好生休息!”
  众将士如梦初醒,连忙收拾了东西,叽叽咕咕地四散开去。
  等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秦攸突然深吸一口气,冲贾云杉道:“你之前在瞿都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他俩的事了么?”
  贾云杉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道:“知道。”
  秦攸脸色黑了一黑。
  贾云杉轻笑一声。
  “秦将军啊,既来之,则安之罢。”
  第71章 雁回无声
  翌日,冬月初一,定北军攻城。
  谁都没想到,自两浙和江南暴乱后,定北军一路势如破竹,速度会这么快。
  一时之间,瞿都城内的禁军方寸大乱。
  说到这禁军,还有一段插曲。兵器库爆炸那晚,边子濯带暗卫入城,视城内禁军重重防守如无人之地,重伤禁军精锐不说,还杀死了禁军左都督方裘。
  是以禁军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正巧边子濯还挂了个右都督的名头,一些惯会见风使舵的人便临阵倒戈投降了边子濯。
  但尽管如此,瞿都作为大虞的都城,城墙墙厚约十米,通体坚不可摧,城门外还有护城河,一时之间,定北军竟难以攻下。
  目前,姜回雁往北都下的调令已去了十日,但曹汀山的曹家军一点要来的迹象都没有,城内兵器几乎告罄,城头插着的旗子早已破烂不堪,在风中晃的摇摇欲坠。堂堂禁军,吃着大虞最好的皇粮,用着大虞最好的兵器,可比起常年厉兵秣马的北都定北军,却相形见绌极了。
  转眼三日便过,瞿都城外弩箭刀剑相交,日日厮杀声不歇。城墙根下,声声北风呼啸而过,划过遍地的尸体与血迹斑斑的城墙,无端地让人心惊胆战。
  又是清晨,猩红的太阳照常升起,边子濯高坐于马上,他身披铠甲,一身凌然之气,双目炯炯地看向不远处高耸的瞿都城墙。
  姜离打马走行到边子濯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感受到姜离的靠近,边子濯转头看向他,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遇,彼此之间都感受到了些熟悉的默契。
  城墙之上,残留的禁军惶恐地看向远方。
  城墙之下,烈风凛凛,定北军将士耸然而立,甲衣铁胄,陈兵肃然,一副气吞山河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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