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多拖一刻下去,明德帝就危险一分。”姜离咬了咬牙,冲元昭道:“走!”
  又是一天搜索下来,依旧一无所获。
  姜离一颗心越来越沉,他看着日渐沉暮的天际,笼罩在心头处的不安愈发浓烈,忽然,像是有什么预兆性地,心口那处处很久没有疼过的地方突然轻微地刺痛了一下,姜离眸子闪了闪,足下微微一顿,整个人有些懵。
  元昭发现了姜离的异样,连忙跑过来道:“二少爷?”
  “我没事。”那痛感稍纵即逝,姜离摆了摆手,道:“继续找。”
  元昭刚想说什么,忽的目光瞥见姜离的脸,只见后者脸色煞白,整个人的状态非常不好。
  “二少爷!”元昭猛地抓住姜离的肩膀,提高声音道:“你怎么了?”
  姜离心下焦急,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我没事,还有几条坊街要搜,封锁的人有传来消息么?”
  元昭抿了抿唇,只道:“没有什么消息。”
  “那我们先过去……”话音未落,姜离心口处猛地又是一疼,这次疼痛不似方才那次捕风捉影,结结实实让他疼的弯了腰,捂着心口,话都说不出来。
  “二少爷?!”元昭连忙去扶姜离,发现姜离浑身已经疼的泛了一层冷汗:“不好,你心疾发了!”
  姜离疼的眼前发黑,他狠狠喘了几口气,心下顿觉不好。
  真该死,赏伯南那家伙,不是说有把握能抑制住么,分明已经许久没有疼过了,怎么突然……
  “来人!”元昭猛地吼了一声。
  “不用。”姜离打断他道:“不要喊人,你们继续搜,一定要尽快找到明德帝。”
  “可是……”
  “元昭!”姜离瞪他。
  元昭愣了愣,嘴唇抿了抿,这才低声道:“是。二少爷。”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让张哲叫伯南公子来。二少爷你直接回家。”
  姜离冲他笑了笑,道:“好。”
  疼痛来的突然,姜离浑身发软,自知也撑不下去,他便告别元昭,独自一人往府上走。
  他同时也拒绝了元昭唤夜鸦通知边子濯的决定,并让他暂时不要讲这件事告诉边子濯。
  毕竟现下姜党刚被拔除,边子濯一下子要忙的事情太多。这浑做一团的瞿都朝堂,有共同的敌人时,大家是一股绳,敌人没了,若不处理好,便是又一轮的内斗。
  朝中现存的文官一脉和新涌入的定北军,这两者的权力和利益冲突,多的是能让边子濯自顾不暇的地方。
  是以,他不愿意用这种小事去打扰边子濯。
  刚一到府上,姜离本要直接往卧房走,可才走到院内,一旁的书房门突然被推开,秦攸身着一身便服,从内里走了出来。
  虽说边子濯现下住在他府上,一些人要来寻他也是到这里,但姜离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单独碰见秦攸,一时之间竟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秦攸也发现了他,脸上神情瞬间沉了下来。因着有与边子濯的约定,秦攸已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见着姜离干脆不说话,从鼻子里面冷哼一声,越过姜离便准备走。
  不想却在两人错身的时候,姜离却突然开了口道:“见过秦将军。”
  秦攸足下一顿,垂眸看向姜离。秦攸虽然上了些年纪,但他身高八尺,整个人生的人高马大,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姜离,还真叫人有些压迫感。
  “老夫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打招呼。”秦攸哼道。
  姜离道:“与秦将军擦肩而过,我可不能装作看不见。礼节罢了。”
  “礼节?”秦攸说到这个就来气:“你与世子厮混的时候,可有想到礼节?”
  姜离颔首:“秦将军不喜我,我向来知道。”
  “老夫是不喜你,但你要记得,现在只是老夫不满,等世子登了基,那便是天下不满!”秦攸双手抱胸,道:“世子现下护着你,老夫是做不了什么,可日后呢?日后都用不着老夫出手。”
  秦攸竹筒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一大堆话,姜离等他说完,忽的笑了一声。
  秦攸一愣:“……你笑什么?”
  姜离看了看他,道:“秦将军,你可知昨日从永寿宫出来的时候,世子曾与我说了什么?”
  秦攸瞪着他。
  姜离故意放慢了语气,一字一句地复述:“他说,他可以在早朝亲我,在太庙亲我,当着百姓,当着大臣,当着整个天下。”
  秦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
  “他还说,让我不要管那么多,只消想我与他在一起就可以了。”姜离歪了歪头,道:“秦老将军,你要不要去跟~子~濯~求证一下?”
  秦攸:“……”
  “荒唐!!!”秦攸真要被这两个小辈气的跳脚:“姜离!你这是要边家灭种!”
  “我已经拒绝过了。但他不同意。”姜离哼道:“灭不灭种,你自去问他。”
  “你——!!!”秦攸气的胡子都要飞起来了,只见他双目圆睁,瞪着姜离半晌,终究是狠狠踹了一脚地面,骂骂咧咧地走了。
  姜离这番出了一口大气,就连胸口的闷痛都少了些许,他咧了咧嘴,准备回卧房休息,斜眼便瞥见书房的门不知何时竟然开了一条缝隙。
  奇怪,刚才秦攸不是关严实了么?
  姜离愣了愣,鬼使神差地,他信步走到了书房的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姜离的府上很小,就连书房都没有太大,里面只设了一方书案,一方茶桌,还有一架书架,互相之间用屏风隔开。房内因着边子濯要处理政务,堆了许多信笺与文书,但常常有下人整理,看过去并不显得凌乱。
  屋内安静地令人宽心,姜离缓缓走到案前,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边子濯在书案垂首忙碌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躬下身,在幻想着的边子濯对面慢慢跪坐下去。
  在他的对面,那个幻想中的边子濯抬头看向他,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怎么了?边子濯问。
  “没怎么。”姜离自顾自回答,他轻轻阖眼:“……有些疼。”
  他没说哪里疼,尽管他知道,那一刀,正是面前这人曾经刺入的。
  他知道自己在刻意回避过往,只因贪恋现下的温柔与眷恋。
  就像元昭问的,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会吧?姜离想,会的。
  说来有些没骨气……但他真的怕了。
  他怕了这些年与边子濯的爱恨纠缠,怕了这些年一个人在瞿都的孤苦无依。
  他曾在将死之际被边拓捡回,在边拓的庇护下平安顺遂地长大,他获得了一个家,爱上了一个人……这些曾经得到过的幸福最是惹人缱绻,以至于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而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事,当摒除掉所有的误会与过往,万幸的是,他依旧爱着边子濯,边子濯也爱着他。
  那为什么,他不能重新获得幸福呢?
  “子濯……”姜离喃喃。
  嗯?
  “你以后,要好好对我。”
  好。
  “不准再欺负我。”
  好。
  “你若是欺负我,我就去跟爹告状。”
  边子濯笑,好,都听你的。
  姜离笑了,他垂下眸子,轻轻碰了碰幻想中的边子濯的手,想着那手慢慢与自己十指紧握。
  “子濯。”
  嗯?
  “等雪停了,你带我去陇山看雪吧?”
  “我好久没看雪了。”
  姜离说着,眼前好似浮现出一片片的白雪茫茫,美的晃眼的雪色中,有什么地方忽的闪过一抹棕黄。
  他愣了愣神,转头看向一侧,这才发现书案上不知何时摆放了一封信笺,信笺的颜色很古旧,看起来像是有些年头了,与这书案上的其他纸张比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许是沉浸在幻想中太久,姜离晃了晃脑袋,伸手将那封信笺拿了起来。
  信笺右下方,入眼可见,便是几个小字:
  与妻书。
  笔力雄浑,浸透纸背。姜离仔细看了看,登时浑身一僵。
  ……这是爹的字迹,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方才秦攸拿过来的?
  姜离愣了愣,拈着信的指尖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抖,一张叠好的信纸,从信笺中掉落了下来。
  他缓缓捡起那张纸,展开,细读。
  屋外,忽然起了风,天色阴沉了下来,飘扬的白雪被北风刮的呼啸,竟卷起了地上枯萎的杂草,胡乱地飘到了半空。
  如果此时有人站在院中,便能透过茫茫风雪,看着背对着大门跪坐着的姜离,身子开始慢慢僵硬,直到僵直地像是被这风雪冻的死了,硬了,只剩一根脊柱还在颤巍巍地支撑。
  黑压压的天,凭空一声惊雷。
  正在皇极殿内与众臣商量着政事的边子濯忽的内心一惊,抬头看向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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