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赏伯南曾私下与张哲说,姜离的状态很不对劲。
“他没有死的欲望。这是好事。”赏伯南站在雪地里,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卧房:“但他也没有生的欲望。”
“这是心病。”赏伯南看向张哲:“没有药能治。”
张哲含泪站在雪中,呜咽着捂住嘴巴。
赏伯南摇了摇头,推门而出,在门口碰见了那个人。
边子濯已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肩上的白雪已积了拳头厚度,他转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赏伯南。
赏伯南看了看他,躬身冷冷说了一句:“他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
“我知道……我没有要进去见他。”边子濯说,他顿了顿,颔首道:“伯南,多谢。”
赏伯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抚掉他肩膀上的白雪,道:“事已至此。”
边子濯身子僵硬,他艰难地苦笑了一声,哽咽道:“……伯南……我该怎么办?”
赏伯南道:“好自为之。”
边子濯紧咬下唇。
“你何时登基?”赏伯南问。
“明日。”
“预祝。”赏伯南捏了捏边子濯的肩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翌日,新皇登基,年号咸宁,史称咸宁帝。史书记载,咸宁帝即位后,励精图治,攘外安内,留下诸多丰功伟绩,但其在历史上为人诟病的地方也甚多,其中一条,便是咸宁帝即位时,登基大典规模极小,且全程禁止吹打任何乐器,也不允许放任何火炮,全部人必须肃穆伊始至终。
虽然史书上对此有做解释,意为咸宁帝知国之衰矣,不想在登基大典上大动干戈,耗费民脂民膏,想以肃穆之态,立国之朝纲,但野史也有云,说是咸宁帝之所以如此,是怕叨扰了什么人,怕吓到那人才这样,至于这人是谁,那猜测就多了,此处暂且不表。
瞿都城内,一头在进行登基大典,一头却安静地恍若与世隔绝。
姜离捧着手炉,静静坐在窗前,看着屋外踏雪而来的那人,略微呆滞的眸子闪了闪,轻轻阖了阖。
曹汀山踏步走入廊下,收好手上的油纸伞,手腕一抖抖落上面的落雪,勾唇道:“怎么,不欢迎本将?”
张哲正熬了药,与赏伯南一同走入屋内,抬眸看到曹汀山,张哲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曹将军,您现在不应该在这里。”
曹汀山冷哼一声,道:“本将为何不能在这?”
“今天是天子……”张哲猛的停住了,他说漏了嘴,转头去看姜离,不想姜离却像没听见似的,整个人虚弱地坐在窗前,裹着两层厚厚的毯子,兀自喝着手里的茶。
“本将想去哪就去哪,还轮不到谁来管。”曹汀山道,他眸子扫视了在场的三人,最终定在赏伯南的身上,咧嘴道:“不错,人齐了。”
赏伯南横眉倒竖,清冷的嗓音带上了些不忿:“曹将军此话何意?”
不想他话音刚落,曹汀山就趁着几人未察,扬手猛的一抬,雄厚的内力带着一阵劲风刮过,卧房的门被紧紧闭合。随即,他又抛出一柄短剑斜着插入门缝的闭合处,将两扇门死死钉在了一起。
“什……”张哲瑟吓得缩了一下,厉声道:“曹,曹汀山,你想做甚!”
曹汀山压根不理他,只转头看向冷眼瞧着自己的赏伯南,道:“伯南公子,本将听说,您医术高超,且及其擅长针灸之术,是么?”
赏伯南冷哼道:“是又如何?”
曹汀山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姜离,后者正端着茶杯,脸上神色淡淡的,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听说,有些人的记忆会出现错乱,导致忘记一些事。这些人自己不会察觉到忘记了什么,但若是用针灸刺激,便能将记忆激发出来,诱导人回忆起来。”
曹汀山信步走到姜离的桌前,垂眸看了看他,道:“指挥使,可有听过这种传闻?”
姜离缓缓将手中的茶饮尽,他抬起眸子,眼中已含了厉色。
“曹将军。”赏伯南跨步挡在了姜离的身前:“有话不妨直说罢。”
见自己被赏伯南挡开,曹汀山勾唇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放到桌上:“伯南公子,本将要你刺激这小兔崽子的记忆。”
“姜离没有记忆缺失。”
“本将说了,这种情况,一般本人并不会察觉。”
“就算这样,我也拒绝。”赏伯南道。
曹汀山嗤笑一声,“锃”的一声抽出长刀架在赏伯南的脖子上:“这样,你也拒绝么?”
张哲吓了一跳:“曹将军,伯南公子可是天雍的使臣!”
“那又如何?”曹汀山舔了舔嘴角:“本将驻守北都时,杀的天雍人,未必还少了?”
“你——!”
“曹汀山。”突然,姜离神色一凛,开了口。
只见他盯着那玉佩良久,然后用苍白的指尖捻起那枚玉佩,厉声道:“这玉佩,你哪来的?”
曹汀山满意地看了姜离一眼,道:“金丝白玉龙戏珠,你觉得是怎么来的?”
姜离抬眸看向曹汀山,一双眸子黝黑如墨。
曹汀山冷冷一笑:“四个月前,本将亲自从他身上摘下来的。”
第80章 一错经年(一)
“他?”赏伯南愣了愣,问道:“谁?你说清……”
赏伯南话还没说完,就见姜离的神色骤然阴沉下来,他短促而痉挛地呼出一口气,双眼紧紧盯着曹汀山,道:“曹汀山,我再问你一遍,这玉佩你从哪来的?”
“姜离,你是个聪明人。”曹汀山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来,每个字眼都像是精心安排好的圈套,等待着姜离自投罗网:“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姜离听罢,眼中震惊之色再难言喻,他呆愣地盯着曹汀山半晌,随即,他瞳孔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右手一翻,一柄短刃已经出现在掌心,对着曹汀山的脖子便刺了上去。
谁知曹汀山早有预料,只见他一把按住姜离的手,架在赏伯南脖子上的刀锋一转,冰冷的刀刃抵在了姜离的下巴上,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就凭你这副病秧子的模样?”曹汀山说着,手上用力,姜离被抓的吃痛,脸色一下子开始发白。
“放开他!”赏伯南喝了一声,伸手就要去帮忙。
姜离见状,猛地大吼一声:“站住,你不是他对手!”
赏伯南足下一顿,下一刻,汹涌的内力骤然爆发,曹汀山一掌便将赏伯南掀了开去。赏伯南闷哼一声,身子被张哲接住,这才站稳脚来,咬牙看着两人。
“小兔崽子挺识相。”曹汀山用剑刃轻蔑地拍了拍姜离的脸蛋道。
姜离下颌几乎绷成一条直线,他双眸睁大,心底的厌恶与憎恨尽数浸入眸中。
那双眉眼太过相似,以至于曹汀山刚到嘴边的话微微顿了顿,随即,他手腕猛地用力,一把掐住了姜离的脖子,牙齿几乎要将那几个字咬碎了,恶狠狠道:“少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将!”
姜离不理会他,一双眼眸几乎要迸射出火花来。
曹汀山被姜离盯的愈发烦躁,声音没来由地低沉下去,语气间竟夹杂了些许杀意:“知道本将为什么讨厌你么?姜离。”
“因为你们长得太像了,尤其是这双眸子。本将当年冒死从紫荆关救他出来,本以为他会对本将笑上一笑,可他依旧那般看着本将,与你这该死的模样如出一辙!”
此话一出,屋内登时安静了一瞬。
姜离一把抓住曹汀山的手腕,咬牙道:“少在这里危言耸听,鸿景帝已经死了!”
“没错,他是想拉着姜回雁一起死。”曹汀山用手指按住姜离的眉骨:“但本将既然教他活,他就死不了。”
“曹汀山,你胆敢如此大逆不道!”姜离怒喝。
曹汀山突然咧嘴笑了,他指尖用力,将姜离的眉骨捏的生疼:“没错,本将就是大逆不道又如何?若不是本将,他早就在紫荆关被兀良哈的人射成筛子了!”
“本将救他一命,可他从未对本将有过任何好脸色,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恨你拥有一双属于他的眸子,你凭什么获得快活,凭什么替他笑?”
姜离登时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在一瞬的震惊后,他开始卯足了力气挣扎,可他身子太虚了,曹汀山对他的钳制犹如铜墙铁壁,教他挣脱不了丝毫。
曹汀山死死捏着姜离的脖子,将他又拉进了几分,继续道:“更可恨的是边子濯那个狼崽子,口口声声说爱着他,却找了你这么个赝品放在身边,现在还对你动了真情?真真是可笑!”
“唔!”曹汀山猛地将姜离丢在软塌上,按着他的脑袋压在桌面。
姜离心口处蓦地又是一阵刺痛,他伸手攥住曹汀山的手腕,冷笑道:“你若是发气,何不去找边子濯那混蛋,倒对起我来?堂堂一个将军,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