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嘿!”傅秉渊不怒反笑,装混装得他老祖宗头上来了,“你爷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地痞混子没见过?我管你是拐子李还是拐子王的?今个儿不把我荷包拿出来,甭你师傅了,我先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捏住刚从脚上褪下来还热乎的鞋底子,往小贼脑袋上招呼起来。
小贼被鞋底子拍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瞧这大高个一副老实人模样,本想搬出师傅他老人家的名头,吓唬吓唬他,没想到竟然不吃这套,既是这般,那就得想法子请他师傅出面了,于是,他先趴伏在地上假意求饶,想着借此降低大高个的警惕性,好寻了时机摇人去。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傅秉渊攥着鞋底子拍拍他浸满冷汗的脸颊,“饶命?这会儿你知道喊饶命了!抢来的荷包呢?还不赶紧给你爷爷拿出来!”
小贼一阵吃痛,舔着脸讨好道,“爷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您且先松了小的,小的这就给您掏荷包。”
傅秉渊懒得自己去寻摸,半信半疑地卸了劲儿,“我劝你趁早别动什么歪心思,动作给我利落点!”
小贼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见眼前人身颀巍然耸拔,犹如一面无法跨越的高墙堵在自己面前,此时正面色阴沉,双眸冷冽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心底犯怵,但又舍不得今个儿的「战利品」,遂一面将手伸进衣襟里胡乱摸索,一面偷摸打量着傅秉渊的神色,趁他穿鞋的功夫,脚底似抹油一般,掉头就往窄巷子跑。
殊不知自己这点小九九已经全然写在了脸上,傅秉渊瞧得透透的,小贼没跑出几步,就被反应极快的他一记扫堂腿将人撩到在地,这一次,他没得再给小贼磨蹭的机会,将人揪着衣襟拎起来抖了两抖,装满银钱的荷包便应声落地。
他把快要被吓尿的小贼一把丢下,捡起荷包,动作轻柔地吹了吹上面沾染的灰尘,又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好,心里边这才跟着踏实下来。
寻回了荷包,傅秉渊也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小贼,他望向小贼的眼神中淬着冷冰冰彻骨的寒意,仿若只要伸伸手指,就能把眼前瘦猴似的小贼捏瘪。
小贼苦着脸瘫坐在地上,腿脚使不上丁点力气,谁能想到,自己头一天「上工」,就碰上了硬茬,他四处张望了一圈,祈求有人路过,能将他解救出去。
傅秉渊捏着下巴琢磨了又琢磨,还是决定将他扭送县衙,这等宵小流落在外,指不定要怎么祸害镇上的人家呢。他解下腰间围着的布条,将小贼双手捆住,捏着后脖颈把他提溜起来,正准备往县衙去。
“站住,干什么的!光天化日,就敢在街上行凶寻衅!”一身着官服的捕快路过,见傅秉渊人高马大的,堂而皇之地押解着一瘦弱男子满大街晃悠,当是以为此人胆大包天,在他巡逻的地盘上闹事,登时停下脚步,呵斥道。
小贼费力挣脱开傅秉渊,连滚带爬地逃到捕快身边,抱着他的腿哭嚎道,“捕快大人,我有罪!你快抓我吧!我再也不当扒手了!您抓我去县衙吧!”
捕快看看涕泪横流的小毛贼,再瞅瞅一脸无辜模样的傅秉渊,直觉整个世界都颠覆了,哪里有小毛贼上赶着去县衙自投罗网的?
“捕快大人,这小贼所言不假,他的确偷了我的荷包,被我当场抓了现行,您若是不信,可随我回街市同他人询问一二便知。”傅秉渊上前解释道,他居高临下地斜睨了一眼小贼,小贼双腿不由自主地开始打颤。
“是是是,是我偷的!是我偷的!”
小贼紧攥着捕快的裤脚,哆哆嗦嗦地语无伦次道,他现在巴不得被抓去衙门,师傅说了,去衙门无非就是挨几板子的事儿,这可比面对眼前这「阎罗王」好受多了,待他...待他将来东山再起,一定带着他师傅去找这人算账,让他见识见识师傅他老人家的厉害!
既是小贼已经供认不讳,捕快也没有必要多跑一趟去求证了,他将小贼拿镣铐擒住,押着他往县衙方向去。
见事情解决,傅秉渊不做耽搁,想着他爹傅有良还一人在肉铺忙活,遂三脚两步地往回赶,沿途见一小贩挑着扁担,沿街叫卖着如意糕,他记得叶湑一向爱吃这些甜口的糕点,招来小贩称了些许。
等回了街市,傅有良已经开始收拾摊子了,带来的半扇猪卖得精光。
“爹,我来帮你弄。”傅秉渊快走两步,帮着他将刀秤这些家伙什儿拿麻绳捆在板车上。
“荷包拿回来了?”傅有良询问道,街市上人多眼杂,那么大一个摊子在这摆着,他抽不开身,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傅秉渊追着小毛贼消失在人群中。
“拿回来了!那小贼足足被我撵了三里地呢,三下五除二一记扫堂腿,我就把他撂倒在地了,还碰巧遇上了县衙的捕快,那捕快倒是个知人事的,一听是小贼偷了我荷包,立时就将他擒住押送去县衙了。”傅秉渊绘声绘色地给傅有良讲述当时自己如何拿下这宵小之徒的英勇之势。
傅有良听了,撇撇嘴,自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不过,倒也是奇了怪了,从前出来摆摊时,这祖宗是千喊万喊叫不动的,连平时油瓶歪了都不见扶一下,今个儿居然还主动去追小毛贼。
“能追回来就是好事儿,这钱要追不到,咱爷俩忙活一上午可就白干了。”
“那是自然。”傅秉渊嘴上应着,满心想的却都是叶湑,好歹重活一世,可再不能把这荷包给丢了。
二人收了摊子,寻了个阴凉地,就这白水将李二花烙的菜饼子分着吃了,垫饱肚子,稍作歇息后,傅秉渊跑了一趟吉祥布庄,依着李二花出门前的嘱咐,挑了几匹质地成色皆是顶好的红布,这才推着板车,赶在太阳下山前回了村子。
搁家门口把板车卸下来,傅秉渊接过李二花先前晾凉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海碗,抹了把嘴后准备去叶家送红布,临走,傅有良叫住他,从背篓里掏出一包油纸包的猪肉,“晌午卖肉那会儿,我特意留了两吊猪肉,你一道儿给你老丈人家送去。”
“好嘞,爹!”傅秉渊应声道,胳肢窝夹了两匹红布,左手提着两吊猪肉,右手拎着如意糕,大步往叶家去。
路过叶家靠着大路边的矮窗时,他探着脑袋往里望了望,帘子后隐约现一瘦弱身影,想必就是叶湑了,他玩心四起,从地上捡了块拇指大小的石子,眯着一只眼瞄准窗棂位置丢了过去。
叶湑从外面赶了鸭子回来,这会儿正歇在屋里穿线,准备缝两套婚嫁的枕巾,忽闻矮窗外有石头敲打的声音,他翻身下炕,将挡在矮窗前的帘子拉开,傅秉渊咧嘴呲着八颗大白牙的憨傻模样跃然眼前,
“阿湑,你要如意糕不要?”
第6章
◎阿湑,这如意糕有你甜吗?◎
阳光穿透枝叶间的缝隙,稀稀散散地打落在傅秉渊汗津津的脸颊上,他隐藏在斑驳的光影里,周身裹着一层朦胧的光,他微眯了眯眼,汗滴滚落到眼睛里,浸得有些刺痛,他抬袖蹭了蹭,顺手将包着油纸的如意糕举到叶湑面前,“喏,我今个儿去镇子上,回来路上瞧见有卖这玩意儿的,顺手给你买了点,闻起来甜滋滋的,就不知道吃起来如何了,你将就着吃吧。”
碾磨得细腻的红豆沙甜香混着浓郁的奶香从油纸的缝隙里丝丝拉拉地溢散开来,叶湑默默咽了口唾沫,开口已是一片温意,“外面热的很,你快些进来吧。”
“哎。”傅秉渊应承一句,将布匹往肩背上提了提,从大路上绕过外屋,拐进院子里。
一进院子,两只白胖白胖的小鹅崽子一左一右地围上来,伸长了脖子嘎嘎乱叫着,倒也不惧人,傅秉渊定睛一看,这可不就是他从老汉那驴来的那一双?昨个儿乱腾腾的,将一车聘礼卸在院子里后,他就跟着李二花他们进屋谈正事儿了,鹅崽子的事情早被他抛之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没想到搁外面干晒了一下午,还这么有精神头。
他忍不住弯下身子,抬手想要逗弄逗弄它们,刚一伸手,一双小鹅崽大摇大摆地绕过他,往他身后屁颠颠儿地去了,他扭头一看,是收拾好衣衫,从屋里迎出来的叶湑。
“嘿,一群小没良心的,也不看看是谁把你们买回来的。”傅秉渊笑骂道,站起身来,将带来的东西搭在院中的石桌上,看着这些东西轻飘飘的,夹拉着这一路走过来,还挺坠手。
“你且先一坐,我去给你倒碗凉白开来。”叶湑把鹅崽子赶到一旁,正准备去庖屋,被傅秉渊一把拉住,回过神来,如意糕被塞了个满怀,他诧异地望着怀中一大包软糯糯的如意糕,心中不免有些欢喜。
傅秉渊暗戳戳期待的眼神落在叶湑身上,紧张兮兮地瞧着他的反应,见他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才宽下心来,他就知道,阿湑最爱吃这黏不拉几又甜滋滋的如意糕了,“不急,我从家里灌了一海碗的凉白开过来的,这会儿肚子还撑着呢,你别忙活其他的了,先尝尝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