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好不容易盼着这饭菜端上了桌子,傅有良和傅秉渊俩壮汉早饿的前胸贴后背,不等李二花吆喝吃饭,便都拿起了筷子,傅秉渊挨着叶湑身边坐下,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巴拉。
婚宴剩下的荤肉都被李二花一锅乱炖,浇在叶湑手擀的筋道爽滑的面条上,这一筷子夹下去,油滋滋亮汪汪的挂着油花,香的让人直咽口水。
傅秉渊闷头吃着,还不忘了给拘谨到不咋动筷子的叶湑夹些菜肉,“阿湑,你多吃点,我娘的手艺可好了。”
“数你嘴甜。”李二花接了话茬过去,她见叶湑瘦瘦的,一小只端坐在饭桌前,外衣挂在身上空空荡荡的,一时心下不落忍,又给他夹了满满一筷子,“湑哥儿,想吃啥吃啥,不合胃口就跟娘说。”
“谢谢娘...”叶湑托着碗接住,满登登一碗菜肉着实有些坠手,他在家时,早上顶多一碗稀粥草草对付过去,谁能想来傅家的第一顿早饭,吃的这么硬实,他饭量一向不咋大,但还是硬着头皮都吃完了。
傅秉渊看他这一碗冒尖儿的饭菜,还想说他倘若吃不下,自己帮忙分摊一二,总不好将他家夫郎给撑着,谁料他三碗面条子下肚,一抹嘴的功夫,叶湑的碗里也空了。
“阿湑,吃不了你可别硬撑,剩在碗里便是,还有你家夫君我哩”
叶湑将最后一口急急忙忙地咽下了肚里,正要开口,「嗝」冷不丁打了个饱嗝上来,他连忙手捂住嘴,暗骂自己也太没出息了,抬眸见傅家爹娘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才稍稍宽下心来,他抹干净嘴,对上傅秉渊的视线,「我...我吃得下」。
傅秉渊不同他争辩,只觉叶湑刚过门,尚有些拘束不适应,兴许过两日便好了。
见一家人都撂下了筷子,傅有良拍拍衣摆起身,“今个儿隔壁村办红事,请我过去杀猪,中饭你们赶早吃,不用等我了。”
“行,那你早去早回。”李二花应声,寻常赶上这种时候,主家都会留傅有良在那儿吃一顿杀猪饭,自是饿不着他的。
傅有良说罢,又简单地问了叶湑两句家常话,便收拾他那一整套杀猪用的家伙什儿走了。
叶湑想起自己今日还得去村长那一趟过田契,趁着收拾碗筷时,同李二花说道,“娘,家里有几亩田地是爹娘当时给我备下的嫁妆,广乡叔喊我去把田契给过户了。”
“去吧去吧,那田地你俩愿意折腾,就种起来,不爱动就还是让你爹娘种着,咱家粮食不缺,按年收上来的那些,养活咱一家子绰绰有余...”当初媒人说叶湑家陪嫁几亩地时,李二花便想好了,她自打嫁给傅有良就没再收拾过地,平日得闲在院里种种青菜罢了,叶湑要种,她就去搭把手,不种的话,租出去或者留给他爹娘,自己是没有什么意见的。
傅秉渊一听种地就头疼,他长到这个年纪,从没下过地,吃不了种地的苦,也不想让叶湑辛苦,直言说不种了,想些别的营生。
叶湑虽一早知道傅家不种地,但也没想好这陪嫁过来的几亩地如何处置,想着先把田契过户,别叫公婆心里有个疙瘩,等过了这几日,再看看是跟着傅家的地一块租出去,还是另寻他法。
帮着李二花把碗筷收了,二人头顶着草帽,紧赶慢赶地往叶广乡家去。
进门,叶广乡先递给他俩一人一个红鸡蛋,又从柜子里扒拉出田契来,交予叶湑签字盖手印。
叶湑虽没上过几天学,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瞧他一笔一划,认真写着自己的名字,叶广乡倏地想起些往事,捋了把胡须,娓娓说道,“当年秀娘和二花前后脚生下你俩,那会儿,村里还有个教书先生,叶荣和有良便结伴去求了先生,给你俩取了名字,盼着你俩将来能够成龙成凤,没想到,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不过,你俩倒也算是有缘分,如今还走到了一起去。”
傅秉渊起了兴致,“我就说嘛,我爹大字不识几个的,还能琢磨出我这名字来?广乡叔,那教书先生呢,我咋从没见过?”
“你知人事的时候,那教书先生就不在,只留下娘俩,在村里相依为命。”叶广乡唏嘘道。自那以后,村里就没有学堂了,孩子们开蒙,要么送到镇上去,要么就去别的村里,再余下的,便是大字不识草草过日子的了。
“娘俩?谁家的呀?赶明儿要是碰上了,我得谢谢人家去”傅秉渊把村里人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也不知道村长说的娘俩是谁。
叶广乡斜睨了他一眼,语气凉凉道,“就是你去年带着耿年把人堵在河边,揍得人家鼻青脸肿的那个叶鸿铭。”
第20章
◎天空炸开了一记轰隆隆的响雷◎
叶鸿铭?
傅秉渊脑袋里来来回回地转了好几遭,才把这人从记忆里揪出来,他禁不住咋舌,得嘞,感情这又是自己欠的债。
不过,想当初那事儿,也不能全怪自己,谁让这叶家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给他乱按罪名呢?那会儿他最是讨厌这人身上酸酸气气的读书人做派,成日里就知道说些文绉绉让人听不懂的话来训斥他,当着他手底下人的面,还一点情面都不给他留 ,他烦得很,就找了耿年想要教训教训他来着。
只是未成想,后来自己这落难时,居然还承过他的人情。
傅秉渊一时心情复杂,“怪我怪我,等下次碰着他,我给他道个歉吧,到底那事儿,还是我做得太过分了。”
叶广乡神色微微一愣,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头回从傅秉渊嘴里听到「道歉」二字。从前,这混小子领着几个半大小子去跟邻村孩子干仗,他爹傅有良棍子都打断了两根,愣是没能叫他低个头,如今竟然主动说要去道歉,倒真是马头上长犄角,让人稀奇。
叶湑闻言也很是惊讶,他早先便听村里人提起过,傅秉渊带人围堵叶鸿铭的事情,都说这人性情暴戾,蛮横不讲理,又记仇得很,几日相处下来,他倒觉得并非如此,傅秉渊脾性虽急躁了些,但心细好善,故而此事,不知详情具体如何,他也不好多说。
他将田契签好名字递给叶广乡,叶广乡将其重新叠好,放在柜子里收了起来,送他二人出门时,他拉住傅秉渊,语重心长地嘱咐道,“湑哥儿是个不错的孩子,你可要好生待他,如今也是成家的人了,万不能再混了,你爹一身杀猪的好手艺,你学来总不会差的。”
傅秉渊后退几步,连连摆手,“广乡叔,您放心好了,我必定会好好待阿湑的,只是杀猪这事儿,我实在下不去手,我会寻些别的营生,不会让阿湑跟着我吃苦的。”
话已至此,叶广乡也不好再说什么,傅秉渊这个性子,能听他说这么多,已然让他很诧异,他望了眼单薄的叶湑,满目掩不住的忧虑,这身为长辈,都盼着这俩人把自个儿的小日子过好,但愿这傅小子真能如他所说那般,收收心思,跟叶湑好好过日子。
——
从村长家出来,二人并肩而行,一路上,傅秉渊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叶湑心里泛起阵阵不安,他当是以为身边之人是在忧虑叶鸿明一事,张了张口,正要说点什么。
“阿湑,我有事要同你说。”冷不丁听着头顶上方传来傅秉渊低沉的声音,他猛地抬眸,脑袋直直地撞上傅秉渊的下巴,疼得当场眼泪就飚了出来。
“嘶——”叶湑倒嘶一口凉气,他揉揉脑袋,温声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因着这一撞,傅秉渊险些咬了自己舌头,此刻正牙酸着呢,他缓了缓神道,“过几日,我想走一趟杞县。”方才叶广乡说的话也算是提醒了他,自己的确没有想跟着傅有良学杀猪手艺的心思,前世,他从家离开之后,便跟着船四处跑商,赚了不少钱,他重生回来,营生上,打的其实还是跑商的念头,如今,趁着叶广乡提起此事,他便想着干脆同叶湑一股脑全说了便是。
却见叶湑眸中闪过一丝迷茫,这好端端的,去杞县作甚?
不等他发问,傅秉渊拉着他走到一旁树荫下,俩人坐在柳树下凸起的石块上,傅秉渊抬手帮他揉了揉被撞疼的脑袋,试探地说道,“阿湑,不瞒你说,我之前什么样儿,你也知道的,一直没正儿八经地干过什么活计,如今咱们要成家,我总不能再跟先前一样无所事事,我想着跟船出去跑几趟,赚些本钱回来,等咱们在村里或者去镇子上,做点小买卖,你觉得如何?”
叶湑愣了愣,这满村里谁人不知,傅秉渊一向游手好闲不干正事的,这会儿听他说要出去赚钱,还真是出乎意外,不过跑商这活儿虽来钱快,但近几年水匪横行,傅秉渊舒坦日子过了这么多年,没吃过什么苦头,他担心到时候他应付不来,“我听村里人说,外面近几年有水匪打家劫舍的,不太安生的。”
得知叶湑是在挂虑自己,傅秉渊心中飘飘然,“无妨无妨,我之前也跑过几趟,多少算是赚了点银钱,只是觉得还不够。”
一说到这,叶湑倒想起来,是有那么一段时日,村里总不见傅秉渊的踪影,大家伙儿还传言他是去镇上赌钱喝花酒了,自己也没多在意,哪怕有几次碰上他从村外回来,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自己也不过是低着头,匆匆打他跟前走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