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还是我去吧,你衣服都湿了,赶紧换下来吧,一会儿再给着凉了。”叶湑将人按下,从柜子里找出一身干爽的里衣,递给他,接着拿过他立在门口的油纸伞,撑着伞就往庖屋去。
  傅秉渊坐在炕沿儿边上,心血阵阵涌动,扑通扑通地,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就连被雨水浸湿的外衫紧箍身上都没有方才那么难受,他下炕来回踱了两步,这叶湑...叶湑不会嫌他脚臭吧,他今个儿去打扫猪圈,腿脚上沾的又是猪粪又是泥的,在老田头那儿只草草地冲洗了几下罢了,万一他家小夫郎嫌他脚上脏怎么办?
  他扒在窗棂上,抻长了脖子向外望了望,瞧着庖屋里,叶湑蹲坐在灶台前的矮凳上,正专心地往里续柴火。他连衣服都没换,猫着腰钻出屋子,悄没声地掀开盖在水缸上的竹篾,舀上来好大一瓢水,借着朦朦胧胧的月光,在屋檐下冲洗起来,里里外外的,连脚趾间都搓洗了好几遍,临了,他不放心,偷摸了来李二花的香珠,往脚上抹了两把。
  这香珠还是傅有良去镇上卖肉时,特地给李二花买来的,他抹完后又悄悄地给放回了原处,要让李二花发现了,那肯定得扒他一层皮,就算是自小/奶大的亲儿子也白搭。
  叶湑被灶台里暖烘烘的柴火烤得昏昏欲睡,没注意到傅秉渊背着他的这些小动作,等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地滚开时,他已经迷瞪了一茬了。
  门外雨势减小,沾了水的地面泥泞湿滑,傅秉渊怕叶湑路过时一不注意滑倒了,便早些进庖屋,帮着他把烧开的热水舀进木桶里,再提到屋里去。
  俩人近日来都有些乏累,脚刚伸进盆中,原本僵硬紧绷的身子就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傅秉渊瘫在椅子上,长长地吁了口气,他可好久没这么舒坦过了,自打重生回来,日子就过得紧紧张张的,这会儿倏地歇下来,疲惫似洪水般翻滚着涌至全身,他打了个哈欠,眼前罩上一层雾蒙蒙的光晕。
  暖黄朦胧的烛光下,叶湑板板正正地端坐在小马扎上,微低着脑袋搓着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细长的脚平平塌塌地淌在盆底,被热水烫得稍稍发红,傅秉渊暗戳戳地伸长了脚趾点了点他粉白的脚背,见叶湑视线望过来,忙躲闪开目光,假装无事发生地吹起了口哨。
  “幼稚鬼。”叶湑笑骂了一句,抬脚踩在他的脚背上,将他的脚压进盆里,傅秉渊不甘示弱,大粗脚板子往盆外一翻,登时就「翻身做主」,俩人闹腾起来,你追我逃的,不一会儿,地上绽开朵朵水花。
  “不闹了不闹了,满地都是水!”叶湑出言制止道,水温渐凉,再烫下去,寒意就要浸到骨子里了。他率先抽出脚,结束了这场幼稚的战斗,艰难地扭着身子去寻摸刚才顺手搭在炕头上的手巾。
  “手巾去哪了,你瞧着....”
  叶湑顿住,说不出话来。
  原本搭在炕头上的手巾不知何时落在了傅秉渊的手里,此刻,傅秉渊拿手巾捂住了他的脚,正细细地擦拭着他脚上的水。
  ——
  叶湑神色怔了怔,下意识往回抽了抽脚。
  “别乱动,这就擦完了。”傅秉渊攥住他细弱的脚腕,往自己腿上一搭,动作轻柔地揉搓起来。
  叶湑耳根子有些发烫,傅秉渊的手掌略粗糙,掌心覆着一层薄茧,被他摩挲过的脚痒痒的,像柔软的羽毛撩动着他的脚,勾的人心里面也痒呼呼的。
  “行了,钻被窝吧,我把水倒了去,一会儿回来。”傅秉渊松开他的脚,拿给他用过的手巾胡乱地抹了把自己的脚,起身,轻轻松松地端起木盆往屋外去。
  走时怕风吹灭了蜡烛,他掩了掩屋门,叶湑一直目送着他倒了水折返回来,才收回视线,钻进薄被里,面墙侧躺着。
  屋门推开又关上,他连忙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睡着,只听着背后一阵窸窸窣窣,屋里乍然暗了下来,应该是傅秉渊吹灭了蜡烛。
  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里,叶湑心里一颤,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声音,他整个人倏地被拥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抱里。
  傅秉渊得寸进尺,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交握,叶湑本能地想要缩回手,犹豫片刻,还是作罢,算了,他想握就让他握着吧。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放松下来,傅秉渊唇角勾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意,他又把人往怀里紧搂了搂,倒头才安心地睡去。
  转过天来,
  老田头让傅秉渊去镇子上卖猪饲料,傅秉渊担心自个儿眼拙,瞧不出好坏来,便拉上叶湑一道儿同去。
  往镇上走的路,俩人最是熟悉不过了,因着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便没有搭牛车,腿着到镇子上时,已是快中午头了。
  这次叶湑说什么也不肯同傅秉渊去阖兴居搓一顿,拉着他寻了家街边的小面馆子,草草地对付了两口。跑商一行,虽说卖茶赚了少许,但搭给水匪的那些钱没要回来,他这心里总有个疙瘩,虽说县老爷给了三十两的赏银,但比起傅秉渊要养猪的宏图大业还远远不够,他们得省着点花,阖兴居饭菜的确好吃,可到底也不算便宜,哪里是他们这些农家子常去的地方。
  傅秉渊尽管对面前这碗寡淡无味的素面提不起半点兴趣,但还是撇撇嘴填饱肚子,他晓得叶湑心细,考虑甚多,也正是因着如此,从杞县回来,他就将一应身家都交给了叶湑,由着叶湑支配。如今...如今...唉,嘴上委屈点就委屈点吧。
  俩人凑活地吃了中午饭,起身往杂货铺子走去,老田头没指定要哪家的,傅秉渊对这饲料更是丁点不了解,还是叶湑见他一路抓瞎抓得整个人几乎要炸毛,方带他去了自个儿常去的「金粮」杂货铺子。
  金粮的掌柜是个矮矬矬的小老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和和气气的,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不慌不忙的,叫人听了心里也舒坦。
  叶湑是这家的常客,一进门,掌柜的就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湑哥儿,今个儿过来可是要买点什么?”
  叶湑冲他笑了笑,往旁边一闪身,露出身后的傅秉渊,“宋叔,我来买点猪饲料。”
  “哎呦,这位是?” 宋掌柜问。
  “是...是我夫君。”叶湑看了眼傅秉渊,小声地羞赧道。
  “恕我眼拙,湑哥儿竟然都已经成亲了,快些进来。”宋掌柜侧身,迎他二人进门,吩咐店中小二奉茶,趁着奉茶的功夫,引着他俩去看饲料。“这两种,都是平日里卖得最好的,每次上了新货,总是卖得最快,你瞧,这可都是昨个儿刚运来的。”
  宋掌柜一面说着,一面掏出一把饲料递给叶湑和傅秉渊。
  傅秉渊下意识地看了眼叶湑,他不懂这东西,老田头也什么都没说,眼下,就得指着他家这夫郎火眼金睛了。
  叶湑倒也不含糊,他接过来打眼儿瞧了瞧,凑到鼻尖上嗅了嗅,对上傅秉渊探究的目光,点了点头。
  傅秉渊知叶湑是这方面的行家,只要他点了头,就准没什么问题,当即就要宋掌柜给称重。
  还是叶湑反应快,压下傅秉渊的话,同宋掌柜讲了讲价钱,给免了几十文,也算是给老田头省了钱了。
  买完猪饲料,来镇子上的要紧事儿就忙完了。
  傅秉渊特意背来了背篓,将猪饲料往身后一搂,走起路来便轻快多了。
  记挂着方才宋掌柜问起他时,叶湑想也不想地唤自己夫君,他这心里又按讷不住了,巴巴凑到叶湑跟前,“阿湑,你再唤我一声夫君听听呗,刚才听你喊得可顺耳了。”
  叶湑没想傅秉渊还在揪着这个不放,立时加快脚步,几步将他甩在了身后。
  “阿湑...湑哥儿...心肝儿...慢点走诶,等等你家夫君。”傅秉渊提步在后面一通好追。
  叶湑被他接二连三的风言俏语臊得步伐更快,几乎要飞起来,巴不得原地就消失不见。
  途径拐角处时,一半大小子莽莽撞撞地冲过来,将叶湑撞了个趔趄,身后的巷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快点!别把人跟丢了!让我逮住他,非得给他扒下一层皮来!”
  半大小子抓住叶湑的胳膊,眼神里尽是恳切,“帮帮我!帮帮我!求你了!”
  叶湑吓了一跳,还未说话,眼前的半大小子就被随后追上来的傅秉渊一把拎开,“干什么的!光天化日的,搁这占人便宜?”
  小孩往身后巷子望了一眼,脚步声逐渐逼近,他无路可逃,想着干脆就搏一把,“求求你们,帮帮我!”
  傅秉渊登时拉着叶湑就要走,这种没谱儿的事情他应付不来,沾上了就是一大麻烦,谁知道后面追来的这帮人是哪路的?他不做大哥都好多年了。
  叶湑被他拽着走得飞快,他还没从刚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眼被甩在后面的小孩,小孩苦着脸,瘦得跟豆芽菜似的,可怜巴巴站在巷子口,他心里瞧着总不是个滋味。
  “等等...渊哥,您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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