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五皇子决定逃避还要钻狗洞出去这个事实,开门见山地说道,“萧姝死了。”
  “……?”容贵妃不早就死了吗?福禄和寿全对视了一眼,都竖起了耳朵。
  薛瑾安不意外,当时他隔着宫墙就能听出来萧姝还剩一口气,不过也只能撑个三两天,皇帝大抵是打算从她口中撬出背后之人的情报。
  不过,薛瑾安看了看乾元宫黑屏的直播间,猜测应该没有撬出太震撼的情报,不然以皇帝的心性肯定是睡不着的。
  “你去冷宫见了她。”薛瑾安在五皇子身上闻到了一点潮湿阴冷的味道。
  五皇子点头,“她受了审讯,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被丢在冷宫里奄奄一息,我看她快死了去见了她一面。”
  和薛瑾安不同,五皇子觉得萧姝没死纯粹是一种直觉,他当天晚上是刻意等到最后和失魂落魄的四哥站在一起,让自己也看起来很可怜,果然被父皇留宿在了乾元宫偏殿。
  五皇子悄悄观察着李鹤春的动向,他知道这些重要的事情肯定是要经过李鹤春之手的,以父皇对此事的重视程度,李鹤春必然是会亲自执行一些事的,而李鹤春虽然是陆秉烛的徒弟,但武功底子极差,约等于没有,小心的观察是很难被李鹤春本人发现的。
  五皇子也果然发现萧姝没死,不过对方并没有被丢进冷宫,又或者说在冷宫待了没多久又被拖到了慎刑司,只是慎刑司守卫森严,他不可能潜入进去。
  他便只能等,等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在烧楚文琬尸体的时候来了,楚文琬的尸体是停放在慎刑司的,又要当着一众人的面取出来,慎刑司自然门房大开,他趁着这个时间进去找了找,成功找到了萧姝。
  当时萧姝被挂在木架子上,浑身都是血,肌肉都在不自觉地抽搐着,三个日夜的刑讯已经让她面目全非。五皇子本来以为自己会觉得大快人心,毕竟每个被蛊虫啃食心脉脏腑,疼痛难耐的日日夜夜,他狠狠在唇齿间咀嚼着他母亲的名字,恨意深入骨血,根本难以抹除。
  然而真的见识到这样的萧姝,五皇子却心绪难以抑制,他依旧恨,可除了恨之外又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五皇子在转身离开慎刑司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释然了,然而在发现慎刑司的人将她丢进冷宫自生自灭后,他又突然决定再去看她一次,也最后再问一次。
  大抵是回光返照,被拖进来前还要死不活的萧姝,这会儿见到却是松快了不少,还能扑过来抓住他的手,念出他的名字。
  然后萧姝说,“觉儿,琢儿还小,他是你的弟弟,以后你要多帮衬些他,多让一让他,他……”
  “……冷宫真的很冷。”尽管他已经穿了足够多的衣服,还有内力用以驱散浑身寒冷,但从踏进这个地方开始,冷意就顺着脊骨一寸寸地爬满全身,刺入骨髓,发出钻心一般的嘶鸣,牙齿似乎都打起战栗。
  五皇子说到这里拢了拢披风,往掌心吹了口热气搓了搓手,忽而一笑说,“我拒绝了她。”
  不止是拒绝,五皇子还露出了一个难得阳光开朗的笑容,贴在萧姝耳边,用最轻柔的声音说,“母妃你忘了吗?你忘了我是你的耻辱了吗?你忘了你看到我就想掐死我了吗?——这些话可都是你亲口说的,你忘记了吗?”
  五皇子还说了很多话,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但从记忆里萧姝扭曲起来的表情来看,话说得必然不好听。
  “最后,萧姝被我气死了,死不瞑目。”五皇子捏着自己的手指,视线有些失去了焦距,声音像是在述说又像是在质问自己,“是不是很可笑?我明明想过要让萧姝也尝尝被蛊虫折磨的滋味的,为此我甚至日日用银针刺穴收集提纯我体中还没有清理完的蛊毒……”
  可是最后,这根银针竟然没有刺进萧姝的心口。五皇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甚至原来应该有的畅快淋漓的感觉,在看到萧姝死不瞑目地被直接气死之后,反而越发沉淀在心底。
  五皇子在缓缓述说着萧姝的身后事,“她早就是个死人了,是在乾元宫门外被直接乱棍打死的,不会有人为她收敛尸骨,不会有葬礼,也没有人会为她哀悼,宁国府的人也只会恨她,大抵最后便是草席一裹,不知丢在哪片乱葬岗里。”
  “如此你满意吗?”五皇子看向薛瑾安。
  薛瑾安对此不置可否,他要的只是萧姝和楚文琬两个人抵命,对她们如何死的,死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并不感兴趣。
  “活菩萨。”五皇子看透了他面无表情背后的想法,轻轻嗤笑了一声,却是忽而说起初次接触的事情,“我第一次主动和你接触,只是觉得你这个人着实有趣,黑的能说成白的,动手杀人时毫不迟疑……后来我再去找你,是因为她警告我,可我这人天生反骨,越说不让的事情我越是要做。”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让我摆脱那种被控制情况的会是你。”五皇子话头一拐突然说道,“薛瑾安,你想要太医院的人脉吗?我可以给你。”
  五皇子的人去太医院拿药,好几次看到过福禄或者寿全在太医院门口晃荡,同太医或者药童搭话,当时众人只以为是没人愿意给七皇子看病,这两个小太监没有办法,就想同太医院的人打好关系,即便还是请不动他们去给七皇子殿下看病,好歹也能从他们口中学到些知识。
  然而对薛瑾安的厉害有所认知的五皇子不那么认为,他亲自去观察过一次,便立刻发觉福禄是想要打通太医院的人脉,找到一个可用的信任的太医。
  他以为这是薛瑾安的意思,殊不知这其实是福禄的意思。
  福禄还记得主子晚上睡觉睡着睡着呼吸停止的事情,这导致他可以放手任何事情,但唯独给薛瑾安守夜这事他一直亲力亲为,不过好在主子再也没出现过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毛病,晚上也没有再起过高热。
  当然,福禄也还是发现了主子的异常之处,比如主子只要闭上眼睛睡觉,就沉入了绝对的沉眠之中,非常难以吵醒,曾经五皇子第一次夜探戚风院之事,让福禄草木皆兵,他晚上数次起夜查看主子状态,将主子惊醒过。
  再后面主子就再也没在晚上醒过,总是会在睡瞒四个时辰后醒来,很少有睡过头的时候,最近便是刚入昭阳宫的那天,一觉睡到了午膳时分。
  按理来说,睡眠质量好,福禄应该高兴才对,总比当初主子总是要花很长时间入睡,睡着后又很容易被噩梦惊醒的状态要好。
  可是福禄心中却埋着一颗种子,主子越稳定,心中的担忧反而越多,他很迫切地需要一个太医来给主子仔细瞧瞧病,好让他能够彻底安心,然而偏偏主子情况又特殊,若是真有什么异常问题,太医必须是可以托付信任的人。
  福禄就这样和太医院死磕到现在。
  五皇子自小被喂食蛊虫,太医院就没有哪个太医没给他看过病,他也一直有意识地在跟太医们学习药理知识,他常年在身上备着的金疮药和止血药就是他自己配的。
  五皇子对每个太医的习惯都了如指掌,要说最了解太医院的皇子非他莫属,有他提供资料的话,福禄攻克太医院的进度会快很多。
  “你想要那个位置对吧?我可以帮你,七弟,要不要合作?”五皇子朝薛瑾安伸出了手,见后者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也半点都不生气,还免费给他分享了一个情报,“七弟,三哥的腿好不了了,不会有人愿意他好起来的。”
  三皇子当时坠马的时候,两条腿都受了伤,不过他左腿大部分是皮外伤,骨头有些错位,当场就被太医按了回去,在床上躺了一天那条腿就活蹦乱跳的了,过去不过三天,他就能拄着拐杖到处溜达了。
  但右腿的伤就相当严重了,虽然没有真的到浏览器查病的“腰斩”地步,腿骨也是数段骨折,一度扭曲得不成样子,花了好几个小时,由胡院正亲自掌手才给把骨头给摆回原来的位置。
  胡院正其实也无法保证这骨头能完全长好,或者说他其实更能保证这骨头长不完全,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瘸,只是说瘸得明显不明显罢了。
  然而三皇子是个不听人话的,醒来的第一件事先问自己的腿在不在,听说在之后就二话不说让人抬着榻就往外冲,说要去找七皇子算账,没想到发生了乾元宫的大事,胡院正缓了两天才总算是缓了过来。
  胡院正想要把病情同三皇子说清楚,这里就不得不再说一次,三皇子是个不听人话的,他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又有个娴妃娘娘从中作梗,一口一个“治不好我儿的腿一群庸医,若是出了差错叫你们陪葬”之类的话。
  说实话,治不好让太医陪葬这种事情古往今来还是罕见的,但是治不好受罚或者被盛怒的皇帝、妃嫔杀了的太医还是有的。
  胡院正倒是不怕被牵连,且不说他的地位品级不是能随便动的,就说他一个年过耳顺的糟老头子,死了也就死了,但是他不能看着另外两个年轻的小太医葬送生命或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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