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此宵没说话,心内挤压许久的那股无力感又涌上心头,他不知道是在安慰外婆还是在安慰自己,很轻地说:“没事的。”
向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过了好半晌才说,“喻擎宇今天来了。”
林此宵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警觉的小狼,皱着眉头道:“他来做什么?”
“他想将你认回喻家。”
林此宵几乎没有思考地拒绝:“我不去。”
当年喻擎宇跟林馨在大学时走到了一起,喻家家大业大,一直瞧不上林馨小门小户出身,但林馨还是不顾家人反对跟喻擎宇好了几年,再后来林馨怀有身孕,寻思着两人将证领了,孩子总不能不上户口,直到这时才知道喻擎宇早跟他人订了婚,商业联姻,两家其中的利益关系难分。
林馨的身体为极难受孕的体质,如果流产的话,后半辈子都很难生育。不知是倔是爱还是傻,她还是留下了这个孩子,但也因此难产大出血,险些要了条命,后来落下了病根,身子一直不好。
在林此宵小的时候,外婆常念叨:“喻擎宇是个孽,他儿子也是个孽!”
林馨是病逝的,临了还在骂着喻擎宇。
向宛知道他心里对喻擎宇有气,她也难以原谅喻擎宇,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她已经垂垂老矣,可林此宵还年轻,喻家能给林此宵的远比她能够做到的多得多,这些年林此宵吃了多少苦,没人比她更清楚。她老了,自知陪不了林此宵多少年。
不求他一步青云,但求日后路平坦顺畅。
向宛长长地舒了口气,声音带着疲惫,笑着劝说:“孩子,去吧,去看看。”
林此宵默不作声,沉思了很久,没有回应。
*
约定的地点是喻家。
在林此宵小点的时候,林馨还在的时候,他曾跟随喻擎宇回过一次喻家,是一个慈善晚宴。那时候喻擎宇给他准备了一身漂亮衣服,虽然不合身但很漂亮,穿上像个小王子。
可没过一会,就被另一个小男孩指着说:“这是我的衣服!谁允许你穿我的衣服了?”
年幼的林此宵第一次体会到局促,也是那时,他才知道喻擎宇原来有个小自己两岁的儿子,并且喻擎宇的儿子指着自己口口声声一句一个“你妈是狐狸精”“你是野种”“我家不欢迎你。”
林此宵在喻家等了快半个小时,喻擎宇才到。
男人虽然已近中年,但身形挺拔,保养极佳的脸上不见沧桑之色,可窥见年轻时的俊朗模样。
他穿着考究,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带着上位者的冷漠,很轻地扫了眼林此宵,边挽着袖边,边在沙发上坐下,口气不见熟稔,平淡道:“来了。”
其实两个人长得很像,都给人一种冷感。不过林此宵的冷是不融入别人世界的距离感,而喻擎宇的冷是漠视自己世界所有人的高贵傲慢。
“嗯。”
“是什么原因让你愿意来见我了?”喻擎宇眯了下眼睛,那双眼中常是精明与算计,以及运筹帷幄。
“让林恺不要再出现在我跟我外婆面前。”
喻擎宇笑了声,“我可以让林恺在牢里蹲到死,也可以给你很多钱,让你有能力把你外婆送到最好的疗养院去安享晚年,但关键是你怎么表现。”
林此宵抬眼看他,目光询问。
“进了喻家,就必须守我的规矩,首先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一收,喻家不需要一个卖唱的,还有那些无用的社交,也都该断一断了。”喻擎宇语气轻飘飘的,眼神冰冷且不屑。
“你调查我?”林此宵冷声质问。
喻擎宇像是嘲讽不自量力的蚍蜉一般,嗤笑了下,“收起你的这副表情,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作为父亲,关心儿子有什么不对吗?”
林此宵心想,自己早该想到的,这人倒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道貌岸然。
“父亲?”他看着喻擎宇的脸,笔直的唇角紧绷着,讥讽道:“你配吗?”
喻擎宇不答反笑,说:“没关系,你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你还太过年轻,等以后回头看,你才会知道如今的你有多么愚蠢,你所坚持的事情是多么无意义。”
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冷冷道:“我没有时间陪你做梦。等你考虑好再来找我,不过我相信这一天不会太远。”
*
许惊岁今天一早就被祝响的电话摇醒,突然一时兴起硬要拉着他去打高尔夫。
车子穿行在车流中,许惊岁难敌困意,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少爷,你昨晚这是欢度春宵到几点啊,这么透支可不行,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种大补的药?”祝响笑着打趣,脸上没个正色。
“去你的。”许惊岁笑着骂了句。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一早给林此宵发的消息还没回复,正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时,祝响暼了眼,“哟哟哟”了几声,“你这也太粘人了吧?恋爱脑!作为过来人,我和你说,恋爱中还是得保持点距离感空间感,天天腻在一起也不好。”
许惊岁一想倒也有几分道理。
目地的是城南的一家高尔夫球场,两人到的时候见到了不少个熟面孔,几人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一同玩了几局。
许惊岁除了床上那点运动量之外,这段时间极少运动,玩了半个小时就开始累得不行,说什么也不愿再继续。
祝响嘴上调侃地说了句:“真是个金贵小少爷”,但还是放下了杆子跟他一同去一旁的休息区歇着。
“我听我爸说,喻家要认领回来那个流散在外多年的私生子了。”祝响喝了口水,悠悠道。
许惊岁没反应过来,他对这些公子少爷圈的事鲜少过问,“喻家?哪个喻家?”
“还能有哪个喻家?喻绍家呗。”祝响说。
许惊岁看向他,问:“私生子?”
第43章
私生子这事倒也不足为奇, 只不过发生在喻家倒是有几分令人吃惊。
“你不知道?”祝响见他一脸迷茫,解释道:“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喻绍被查出来不是喻擎宇的亲生儿子, 喻擎宇那人你也知道的, 眼里容不得沙子,当即就离婚了。至于这位私生子,据说是喻擎宇的初恋生的, 自己默默养了十几年。哎, 我倒挺好奇长什么样的。”
许惊岁垂眸若有所思, 说起喻绍,他突然想起个往事。事情发生在很多年之前了, 那时候的许惊岁才十岁, 跟随许向海一同去参加一场慈善晚会,他那时小, 玩心大,难免待不住,于是趁许向海不注意就偷溜了出去。
喻家有个很大的后花园跟曲径长廊, 他走到花园在那荡秋千玩,没过一会, 突然从对面传来说话声,他好奇地凑过去看。
视线内有两个男孩,一个又高又瘦, 一个又矮又壮, 后者许惊岁认识, 正是喻绍,虽是七岁稚童,但语气极为嚣张, 只见他搡了对面男生一把,十足小大人的模样道:“江姨说了,你妈是狐狸精,你就是狐狸精生下来的孩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家不欢迎你!你快滚出去!”
又高又瘦的男孩垂着头,看着很孤单可怜,身上的衣服虽崭新但看着并不合身。男孩被喻绍一把推到地上,口袋里掉出来了几块糖,看包装很是精美,想来价值不菲,他转过头默不作声地将糖一块块拾起来,就在许惊岁以为他要装进口袋的时候,他却递向了喻绍,笑着问:“你吃不吃糖?很好吃的。”
喻绍态度蛮横,一把全抢了过来,也没看就剥开囫囵塞到嘴里,没好气地说:“这是我家的东西,谁允许你拿的!”他将吃完的糖纸团了起来砸向男孩,而后嚣张而去。
喻绍离开后,男孩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层。
许惊岁见他脸生,先前似乎没见过,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没说话,瞳孔很黑,没有表情的小脸很冷,他嘴角绷着,看起来有些吓唬人,许惊岁朝他友好地笑了下,谁料男孩转身就走。
自己笑的也没那么吓人吧?小许惊岁心里挺不服气,他拉住要走的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他,“给你,这个才好吃。”
男孩低头看去,是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
他愣了愣,明白过来方才的一切都被对面这人目睹了,心里的那点卑劣好像一下子被公之于众。
见他不拿,许惊岁将棒棒糖塞到他手里,安慰他抢糖之痛,认真地说:“那种糖看着贵,其实可难吃了。”
过了几秒,男孩才接下,很冷的音色道了声:“谢谢。”
“你怎么跑这来了?让我找了半天。”许向海急急忙忙地找来,看了眼对面的小男孩,有些眼生,没多注意,拎着许惊岁的领子将他提溜回了大厅。
没成想大厅一角竟乱成一团,喻绍走路晕晕乎乎的,像是喝多了似的,紧接着两只脚相拌,平地摔了个狗吃屎,摔得疼了,咧着嘴嚎啕大哭着,一旁的佣人急急忙忙地喊来了家庭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