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对于千年之前的炼器大家琉璃氏,这是修真界只要稍微接受过一点教育的修者都知道的常识。只不过传说这琉璃氏一族自恃炼制灵器水平高超为傲,妄图颠倒时空,藐视上苍。上天因此大怒,对其降下神罚。此后琉璃氏便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云烟之中。
蓝涟若点点头:“毁了。”
“都说琉璃氏的法器品级极高,如今听上去倒感觉却不像传闻中那样。”
这时候,烈鸣弓探出了头,弓弦蹭了过来,将她的手腕勒出了淡淡红痕,旋即只听蓝涟若训斥了一句烈鸣,烈鸣弓方才缩回头,但缩又没一下子缩回去,很有一种小宠物被主人训斥之后还敢回来看的调皮样子。
“烈鸣弓说它是神器,怎么可能打不过琉璃氏的灵器?以烈鸣的理解能力,在怀疑你暗示它也像传说之中名不副实。”
如此理解能力,这很烈鸣。
蓝涟若托起颜婴婴的手腕,揉了揉,幸好烈鸣勒得不深,淤血也不多,略微抚弄就化开了。
颜婴婴看着蓝涟若的举动,只是轻叹一声:“那涟姐姐准备怎样处理这只蜃妖呢?要是这次跑了,以后再来作乱,只怕蓬莱台也不好应付。”
这蜃妖到底也是七阶的修为,偏偏蜃妖属水,蓬莱台修为最高的吕氏一脉俱是水灵根,同等灵根下,低阶被高阶克制的厉害。
只不过蓝涟若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撩起了她的袖子,看着她手臂上或粗或细的浅淡伤痕,虽然如今愈合得不细看看不出来,但那伤口留下的白痕还是明显要比周遭皮肤深上一些。
她知道蓝涟若在看什么,想要抽回手放下袖子,可她的两个手腕都被蓝涟若紧紧攥着,动弹不得。
“想起之前你出任务时候,用这种法子来避免睡着梦魇。如今你梦魇的病症看样子也好了些。”蓝涟若指尖顺着伤痕的一路抚去,停在了最长的那条的尽头,“可这些伤,也应该去了才好。”
“我这体质,有伤疤就不容易好,涟姐姐又不是不知道。”颜婴婴笑笑,总算抽回了一只手,她掀开自己的领口,“一年前那次伤口仔细看也能看出来,虽然愈合得很快,但新长出来的还是和老的不太一样。不过就是皮肉的痕迹,没什么影响。”
蓝涟若拍下了颜婴婴的手,重新将她领口的盘口系好:“这么大的姑娘了,别动不动脱衣服,让人看了不好。”
“涟姐姐又不是那些歹人。”颜婴婴垂了垂眸子,心头倏地明朗了一下,旋即重新抬起头,望着那一双狭长不知情绪的凤眼,道,“莫不是涟姐姐自比歹人,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第76章
这样一问的角度实在刁钻, 蓝涟若怔了片刻,竟不知道当如何回答,而颜婴婴看蓝涟若怔住, 心道蓝涟若果真是并未有过风月事, 方才被调侃得这样方寸大乱。
想起她曾经险些将荧惑带坏, 她忙正色道:“是我唐突了,涟姐姐。”
她将上衣的褶皱抚弄平整, 神情转为郑重,缓缓又将话题拨为正轨——
那蜃妖究竟要不要追杀到底。
这样一转话题直接将蓝涟若心中想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话压回了最下面,虽然如此, 蓝涟若却也庆幸,并没有挑破这一层窗户纸。
有时候不挑破比直接开诚布公要好得多。
“究竟杀不杀此蜃妖,终究还要看蓬莱台的意思。”蓝涟若分析着, “婴婴, 鲛人和人族并不同类, 鲛人依附修真门派生存,但他们始终不会和人族站在同样角度思考。”
言外之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下蜃妖,鲛人便会越发依附于修真门派。若是将蜃妖彻底根除, 让鲛人无后顾之忧……
只怕会此后行事如野马脱缰, 一发不可控制。
在蓬莱台最兴盛的那些年里,也曾举全宗门之力剿灭蜃妖, 鲛人先感念臣服了一段时间,但后来见再无蜃妖入侵, 反而对蓬莱台的弟子起了歹念, 修真者的灵根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大补之物?
开始的时候他们只对蓬莱台的外围弟子门客出手, 毕竟蓬莱台主张一个来去自如,外围人员并不稳定,也不会有人在意。可他们毫不满足,将手伸向了蓬莱台内弟子,甚至还杀了一个吕家的嫡系成员,挖掉其灵根金丹。当当时的蓬莱台主赶到时候,只见自家侄子破破烂烂的尸身被扔在海边礁石上暴晒,衣不蔽体,灵根金丹不翼而飞,血肉不剩多少,甚至连露出的骨头上都有深深的撕咬痕迹。
为此,蓬莱台和鲛人宣战,可鲛皇吸收了不少人族修士子弟的灵根金丹,实力突飞猛进,已经达到九阶水准。
这是一场恶战,那时候蓬莱台周围的海域都被鲜血染得血红,无数蓬莱客的尸体和鲛人尸身堆籍,层层叠叠,吸引来无数飞鹫蚊蝇终究蓬莱台略胜一筹。鲛人降服,不敢再惹是生非。
此平衡一直到如今,也没再起风波事端。
颜婴婴没想到此间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她不是擅长思索这种人情关系之中路数的人,如今经蓝涟若这一点破,她亦明白过来。
虽然为苍生除祸殃很重要,不能让帮扶的苍生转变为刺向自己的利刃。
她垂眸,倏地想了起来,自己也曾操纵气运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进行报复。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报复的心理逐渐淡化下去,有时候就算对妖物,她也没办法像几年前那样毫不犹豫地吞噬气运了。
她更像是一个拾荒者,蚂蚁搬家一样一点点收集着散落的无主气运,将这些气运或自己留着或给予蓝涟若。
掌握这样予夺生杀的大权,她不断告诫自己使用时候要格外谨慎。不应该只凭借自身喜恶,这般如此荒唐。
*
云端之上。
素衣女子站在白鸾背上,宛若平步于青云之间,活生生神仙模样。
但若是称赞她宛若神明,只怕很可能被那女子一剑斩去脑壳。
那名叫琉璃的黄衫姑娘,拨弄着手中琉璃宝塔,良久方才评判了一句:“能活到现在,不错。”
“你不也是?”
琉璃沉默片刻:“……你也可以当我死了。”
“很抱歉,不能。”
“……好绝情。”
琉璃托着那尊十层宝塔,似有万语千言但却不知如何提起,千年前的往事被她铭记于心,此时依旧历历在眼前。可她不确定面前这端木雪能记得多少。
自从那一尊镇灵塔落在琉璃氏一脉的地界之时,斩断了属于琉璃氏一脉的灵根,她作为琉璃氏唯一的漏网之鱼,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不要阻拦我们。”琉璃幽幽道,“我们的敌人是相同的。”
她大概能猜出来雪仙尊的目的,也是,什么能瞒过雪仙尊的耳朵呢?大概只是赤锦那一颗魔丹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雪仙尊盯上了。
要知道这可是千年之前威名赫赫的端木雪,别看她只有八阶的修为,但是要知道这八阶是因为当初她一剑斩灭了突破九阶时候的天劫而再无法突破。可惜现在世人大概只知雪仙尊,不知端木雪了。
之前交好的有七位,一个怒向天劫挥剑,一个坦然拒绝飞升,一个怀伟力却低估世间污浊,一个身怀异术济世天下,一个懵懂却有自身守则,一个满心情爱,修行只为求得一个合心合意道侣。
挥剑者如今一身孑然,过往烟云消散;拒飞升者如今没入青冢白骨;怀伟力者消亡于灰烬;济天下者身后无数枯骨;守则者落入往复轮回;求情爱者终遁入无情大道。
死生参半。
此六位至少都有个结局,而她到现在依旧浮萍浪迹,也不止何日得以落定尘埃。
“敌人相同,但目的却不同。”雪仙尊盯着琉璃的眼睛,一枚雪花状冰晶在掌心凝成,“你想过么?你帮的那人,现在正准备对谁下手。”
“我知道。不过她成功的可能性很大,我暂时会相信她。”
琉璃闭了闭眼睛,虽然她知道在雪仙尊这样强者面前闭上眼睛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她并不是擅长战斗的修者,但她却打赌雪仙尊不会杀了她。
哪怕此时冰晶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划出了一层血痕。
琉璃氏并不擅长战斗,但他们的护体灵力往往比寻常修者要强韧得多,在她毫无觉察时候,便轻易被雪仙尊破了。
“你的修为似乎,又有所长进了。”琉璃补充了一句。
“长进有什么用,终究无法完全挣脱开此间法则的束缚。”雪仙尊收回了冰晶,刚刚还锋锐无比的冰晶此时融化为水,染着琉璃的血,顺着她指尖滴落,“回去转告你那位,最好别被本座逮到,也别搞什么小动作。要是让本座逮到,本座会让她亲身体验当初的端木雪是怎么杀人的。”
“还有,动其他门派的人本座不管。要是有本事把上三宗和掌书台拆了,本座连问都不会问一声。”
故人聚首,本应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可琉璃心中却一片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