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在没了灵根之后,颜婴婴这具身体和普通人毫无区别,她能活这么久全靠各种灵药为这具身体续着生机,其实她这具身体要是生机凋零她这个人倒也不会死,只是会重新归于气运之海。但气运之海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气运之海之间停留一瞬,外面可能并不会发生时间变动,也可能逾越百年之久,颜婴婴不敢赌。
  关于魔尊夫人病重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魔界,各部首领纷纷前去探视,皆被纤语玄裳拦了回去,这样便更加坐实了魔尊夫人罹患重症一事,甚至有传言魔尊夫人将不久于世,一时间整个魔界传得纷纷乱乱,魔心惶惶。
  他们再不想过上群魔无主的境地,再不想当初的割据掠夺,不见天日,纵然魔族好战,可若是有太平日子,谁想在危机四伏之中度日?
  洛灵儿刚对洛婉儿报了平安,转头便看见颜婴婴正半坐在榻上,怀中抱着蓝涟若的凤凰卵,神色迷梦凄凉,唇角隐隐能看见一线血丝。
  “怎么又坐起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躺下么?”洛灵儿快步走过去,想要扶颜婴婴躺回去,颜婴婴却推开了她的手。
  “我们一直都想错了方向……在这个世间天道既然这样容易更改,那楚良的目的……真是推翻天道么?”
  她很容易想起了在时间颠倒之前,在她决意自戕的时候,楚良将时间颠倒,楚良的目的大概率并不是让她死,她在与上一个天道做抗争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实质性扭转乾坤的作用。
  毕竟到头来,唯有与帝君战力相当的魔尊才能同帝君决一死战,可在颠倒时空之前,魔尊和天道的关系似乎并不是那么水火不容。
  难道是……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仿佛一切在颜婴婴眼前连同起来,命、运、时、节……她是执掌气运之海的运,而琉璃碧则是主司时,节则是颜如烟具有一定的掌控之力,且颜如烟一直以她的灵根为化身藏在她的体内……
  命之一道,势必有人掌之,未全消散。
  第143章
  至于命之一道, 所有的线索无不指向一个人──
  那便是自爆身死的楚良。
  楚良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为天下献祭自己的人,况且以楚良的神通广大,以傀儡之身模拟人身可以假乱真, 初想上来会以为是魔族秘法, 可倘若细细思量起来, 竟有几分操纵命格的意味。
  颜婴婴自己也捏过傀儡,她清楚傀儡与人本身的区别, 其中一条便是傀儡只是傀儡,无命格八字,无过去未来, 天道虽然衰落倾颓,但并不是没有基本的判断能力。
  还有就是半弦在为赤锦收了尸。
  那时候纷纷乱乱,各种事宜繁杂, 她还沉浸在蓝涟若重新堕入轮回的悲哀之中, 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些, 可细想下来有很多事情内含重重疑点。有很多细节在此时也连贯了起来。
  楚良天生重瞳,而她所见到的人只有一双正常的瞳孔。
  半弦在七人之中行六,其他那七人,首位赤锦是心腹,琉璃碧是合作者, 断缺二人是剑灵转生, 尹君如是天道奉行人,荧惑是阴灵体, 唯独半弦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莫不是半弦的真正身份其实是楚良的傀儡之身?
  记得当初她在此世第一次遇上赤锦的时候,赤锦出现的地方是一片生满迷思草的秘境, 虽然若是仅从迷思草一物强行连带过于牵强, 但若是都和楚良相关, 她不得不疑心一疑。
  可在这个世上搜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半弦自从请离若清宗之后再不现世,虽然说她带走了死去的赤锦,但赤锦气运尽数被楚良设计剥夺,这世间阴曹地府司掌转世轮回,皆以气运烙印为标记,被剥夺气运者入不了轮回,地府这一条路走不通。
  再往后,她也只能问询冥水桃枝和青帷白骨。
  一个司掌千花百草,一个司掌风沙,这二者都是能到世间每一处角落的人,她们两个大概会知道半弦的下落。
  可当她去拜访这二妖时候,二妖对此全都语焉不详,颜婴婴推测她们知道些什么,只是不肯告诉她而已。
  但她没办法,只得离开灵犀山,在走出洞府时候,颜如烟起身送她回去。
  “现在还没有动静么?”颜如烟看着她怀中的凤凰卵,问了一句。
  颜婴婴摇了摇头。
  “当初阿雪孵这枚蛋时候,也有上百年时间。不急这一时。”颜如烟温声道,“要是你住在魔界不习惯,回来住也是可以的。”
  颜婴婴倔强地拒绝了。
  她自己无所谓声名,但她清楚雪仙尊和颜如烟都是想过安稳日子的人,她们归隐到若清宗,开设了这样一个宗门,广纳弟子,并召回当初她们师门死去同门的魂魄,若是她再回来,必然会让若清宗被各方指指点点。
  “我不会回来,不过等到她孵化出来,我想让她回来。”颜婴婴轻声说。
  让蓝涟若重新回到若清宗有颜婴婴自己的考量,颜婴婴和蓝涟若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都在若清宗,魔界只是短短几年。或许让蓝涟若在若清宗更能促使她回忆起前尘。
  若是回忆不起来,那她就在魔界一直守着便好,知道蓝涟若能回来为止。
  颜婴婴向来是安静的,她不愿将自己的情绪强加于人,她也无比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就算偶尔迷失方向,但也很快能重新找回来。她这样的特质让洛灵儿很担心她,这样的秉性实在太容易忧思过度,不得永年。
  就算是不得永年,她在这世间也活了几十年,至少是她之前从来没想过的年岁了。
  只不过她体质一直都很孱弱,破风筝一样,一吹就倒,吹场风就缠绵病榻数日,这次前往出门这么久路上吹了风,再加上旧疾未愈,她的病越发反复。她躺在榻上发着高热,嘴里都是被强行灌下药的苦,烧得迷迷糊糊还惦念着凤凰卵,越想这些事情病就越不容易好,当她病情略有起色时候,已经又是一年春天了。
  小花妖院落之外嘻嘻哈哈地嬉戏打闹,无忧无虑,迎着春光明媚,草木葳蕤,枝丫纵横,颜婴婴方才后知后觉过来这是花妖府。
  “你病得太厉害,灵儿怕你在魔界熬不过去,便自作主张把你送来了。”冥水桃枝挑起帘子走进来,她端详了一番颜婴婴的气色,原本就是一场风寒硬生生被拖成了重症,这一病下去颜婴婴身量消瘦得近乎只剩了一把骨头,脸上唇上俱无血色,披着一身桃红寝衣,看着活脱脱像个索命的厉鬼。
  颜婴婴怔忡地点了点头,她目光落在枕边的凤凰卵上,抬手摸了摸,触到蛋壳上粗糙的纹路,方才觉得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几分。
  “你来我这里我并没告诉如烟,不然以如烟的脾性,她说不定会灭了魔界让你别惦记。”冥水桃枝端起桌上的药,“快把药喝了,现在还没冷。”
  “……让您费心了。”
  颜婴婴接过药,一饮而尽。
  再没有谁能让她撒娇闹着不喝药,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但倏地回首却恍若一梦。
  冥水桃枝看见了颜婴婴眼底闪烁着泪珠,她默默转身走了出去。别看颜婴婴柔弱若风中飞絮,可她坚强起来,却韧若蒲苇。
  这些年她都好好地过了来,魔界在她统领下恢复了千年前的气象,与修真界鼎立制衡。修真界之内也没什么一家独大,各种新门派雨后春笋地涌现出来,一些平日里普通门派连见都没见过的仙草灵药现在也开始在市面上流行,修真者对妖魔一类也不像过去那样喊打喊杀……
  总之一切都在变好。
  “有时候我很希望这是一场梦。”颜婴婴将凤凰卵抱在怀中,凤凰卵安安静静,不会对她做出回应,但却作为一个安静的倾听者,听着她的诉说,“不过知道这不是梦时候我又不是很悲伤,至少我确信你就在我身边。”
  “涟姐姐,等下次见面,你可不是姐姐了。”
  不知怎么,她似乎感觉到怀中的凤凰卵微微发热了一下。
  可热气很快顺着她的肌肤溜走,短暂的就像一场她的幻觉。
  这些年以来,她指腹游走在卵壳上,清楚这卵壳上每一处纹路的走势,原本的凹凸不平几乎被她磨得无比光滑。她低下头,没有血色的唇轻轻擦过这枚凤凰卵。就像她一度倾下身,去吻蓝涟若的肌肤一样。
  “你说等你出来,你会是一只小鸟?还是会是个小婴儿呢?”
  她将凤凰卵放于怀中,学着母鸟的样子,虔诚地孵着凤凰卵。这时候她的气力消耗往往过于快速,没多久便要靠着歇上一歇,着实体会了一场母亲的辛苦。
  这时候,颜婴婴感觉到怀中震颤了片刻。
  她心头高高悬起,颤抖的指尖摸向凤凰卵壳,并不是她的错觉,在凤凰卵之中确实有生命的律动,仿佛其中有一股力量正拼命挣脱蛋壳而出。
  颜婴婴跪坐着,手指慌乱地在卵壳上摸来摸去,这时候她觉得在她手指放着的地方那几下震动格外明显。明显到就算她再不多想,也知道这是对她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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