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风也吹得更起劲儿。
  谢知云掀开盖,一股香气扑面而来,他挥挥手,低头看去——热汤咕嘟咕嘟冒泡,带动嫩黄的笋块和竹鸡肉上下翻滚,边缘泛着星星点点的油花。
  他拿着筷子戳了块肉,轻易便在上面留下小孔。遂盖上盖子,拿棉帕捏住陶罐双耳,往后挪了挪。
  又去外面看齐山,“肉已经熟了。”
  齐山笑笑,“”我这儿也快了。”
  说着,他就拿起木铲,把锅里的米饭翻个面,露出底下金黄酥脆的锅巴。麻利地把米饭全部盛到汤盆,他又往锅里滴了些油,把还带着水汽的白菜一股脑丢进去。
  次啦一声响,锅中热气蒸腾,白菜在翻炒下渐渐变软,最后缩减至一碟的量。撒些盐,旁的什么都不用放,就可以出锅。
  三只竹鸡,去除内脏和骨头,也才一斤左右。好在还有笋子,加水一起也炖了满满一大罐。
  谢知云看火的时候闻着味道就有些馋,等饭菜都上桌后,起先舀了一碗汤慢慢品着。
  齐山果然没瞎说,竹鸡肉质鲜嫩,不油不腻。因炖得时间不长,并没有到入口即化的地步,但因此保留了韧劲,反倒越嚼越香。笋子焯过水,一点不涩,又吸足汤汁,鲜甜可口。
  他喝完一碗犹觉不够,还想再来一碗,被齐山叫住。
  “别光顾着喝汤,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
  谢知云一想也是,汤煨在火边,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凉。转而添上一碗米饭,最上头是大块金黄油亮的锅巴。一口咬下去香香脆脆,也好吃得紧。觉得干了硬了,就泡一勺鸡汤。
  汤汤水水的确实占肚子,两人把肉块和笋子捞着吃得差不多,汤到底还是没喝完。
  不过也不打紧,现在天冷,盖严实了放一晚问题不大。明早烙几个饼子,就着吃正好。
  吃饱喝足,就不太想动弹。烧锅热水擦擦身子,泡个脚,趁着热乎往被窝里一裹,又是一夜美梦。
  翌日,谢知云起来就把鸡汤热上。又舀了些苞米面和着白面,揉出十来个饼子,搁在竹匾上。
  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齐山,回过头去却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人,着实吓了一大跳。
  他想都没想便抄起旁边的菜刀。
  第10章
  何天明也没想到上山就跟一小哥儿打个照面,看对方握着菜刀,随时准备挥上来的样子,就明白是吓着了。
  他赶紧停下脚步,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你别紧张,我是何天明,就山下河源村的。昨儿你们专程送絮哥儿下山,他心里记挂但行动不便,托我弟来说声谢。小哥儿胆小,我给做个伴。”
  谢知云这才注意到男人手里还拎着条小臂长的鱼,分叉的尾鳍随着动作微微摇摆。
  不过他依然没放松警惕,冷冰冰道:“他已经道过谢,你回吧。”
  “哇!那可不行,我都……都答应絮哥哥了,”谢知云刚说完,男人身后又冒出个圆脸圆眼的小哥儿,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呼,累死我了!”
  “你怎么这么磨叽?”何天明嘴上不客气,手却是伸出去拉住弟弟的胳膊,把人扶起。
  何天珠撇撇嘴,“谁叫你跑那么快的,我回去就跟娘说,你把我扔半道上不管了。”
  “你说呗,看娘晓得你扯谎偷跑上山,会不会揍人。”
  “要揍也先揍你。”
  兄弟俩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全然忘了来干嘛的。谢知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站在旁边听了会儿,陡然瞥见更远处一人一驴的身影,立时扔下刀,满脸带笑地跑过去。
  “大山,你回来了!”
  “路上捡的,不知道里面坏没坏。”齐山摊开手,先把两颗板栗递给他,又皱眉看向前面的陌生人,“他们来干嘛的?”
  谢知云咬开一颗板栗,里面的果仁有些蔫吧但还没烂,他慢慢剥去粘在上面的绒毛,把何天明的说辞复述一遍。
  “我还以为是哪个毛贼,吓坏了。”
  齐山一张脸更显黑沉,哪怕知道何家兄弟没坏心,也做不到好声好气。
  “不需要,赶紧走。”
  何天明自知理亏,要不是他嫌何天珠走得慢,一个人冒冒失失跑上来,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遂尴尬地赔笑道:“兄弟,今儿实在对不住,是我莽撞了。但这东西一定得收下,总不能叫你们白跑一趟,耽搁老些时间。”
  何天珠缩在哥哥身后,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对对对,絮哥哥还说他阿爷抠门惯了,叫你们别放在心上。等他脚好了,再亲自上门道谢。”
  这话让谢知云生出些好感,想起昨日那瘦巴巴的小哥儿,他多问了句:“絮哥儿伤得可严重?”
  何天珠顿时垮下脸,愤愤不平道:“估计扭到筋了,脚肿得和馒头似的。都成这样,张阿爷还不愿请郎中,就给抹了些锅灰。谷子叔也是,就晓得哭,也不……”
  “天珠!”
  被吼了一声,何天珠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不甘不愿地闭上嘴。
  “劳你们挂心,天珠给送了药过去,应当养些日子就好。我们出来也有一会儿,该回家去。”
  何天明飞快说完,把鱼往树杈上一挂,拉着何天珠急匆匆离开。
  留在原地的谢知云和齐山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齐山:“放着我等会儿收拾,先腌上,晌午回来吃。”
  “那你去忙,驴子我来拴。”
  早饭吃的依然是苞米饼子和剩鸡汤。鱼杀完洗净,被齐山顺便剁成块,撒盐腌上。
  冬日还长,单那几捆柴显然不够烧的。两人关好门,又出去砍柴。这回把驴子也牵上,还是走的昨天那条道,沿路把两旁的树枝砍一些,更宽敞些,驴子驮着柴走也问题不大。
  再没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晌午时分,二人顺利把柴火都运回去。
  鱼肉腌了几个时辰,早已入味儿,撒点面粉裹上薄薄一层,下锅煎至两面金黄。加些葱、姜、蒜,兑水焖上一刻钟,就能出锅。剩的汤汁还能再烫些白菜叶和萝卜丝,也省得另外炒菜。
  其实加些大酱和辣子会更好吃,可惜暂且没有准备,只能这样将就着吃一顿。不过齐山手艺不错,鱼肉细嫩而不散,咸淡适宜,也很下饭。
  填饱肚子,俩人没继续砍柴。心里惦记着过两天再去趟镇上,总要带些东西换几个钱,便拿上锄头去挖葛根。
  这东西经得住放,可以提早弄回来放着。
  山上葛根藤不少,齐山隔三差五挖几根回来烤着或煮着吃,熟悉得很,很容易就找到一大丛。
  齐山先割去些许藤蔓,清理出一块空地,就脱掉外裳,挥起锄头开始挖葛根。这是个力气活儿,要挖得深了,才能把葛根刨出来。而且既是拿去卖的,完整些肯定更受青睐,因此很得注意看着,以免一锄头下去挖成几截喏。
  锄头挥得高,谢知云不敢靠近。拿上刀退到一边,慢慢割着藤蔓。
  齐山瞧见,晓得他闲不住,只道:“小心些,这个挖起来慢,不着急。”
  “嗯,我知道。”谢知云点点头,捏住一根藤蔓,来回割几下才给弄断。
  一个在前面割,一个在后头挖,都没闲着。累了就坐枯叶堆上歇会儿,拔开竹筒塞子,喝口水润润喉,再继续。
  太阳渐渐西斜,归巢的鸟儿啼鸣不止,让山林里热闹几分。
  俩人把散乱的葛根捡起,竟也装了满满一背篓。有些比较长,插在里边还冒出一大截。
  齐山把刀也插在背篓里,背好后杵着锄头站起。
  谢知云上前一步想接过锄头,被齐山躲开:“这个我走路可以撑着,你帮忙把衣裳拿上就行。”
  谢知云应了声,垫起脚把挂在树梢的外裳取下,抖抖上面落的枯叶,却眼尖地发现胳肢窝那块儿裂了道口子,“你衣裳破了。”
  “估计砍柴的时候扯的。”
  谢知云摸着衣裳笑眯眯道:“没事儿,我给你补补就行。”
  他虽然不会绣花儿,也做不好衣服,简单的缝缝补补还是没问题的。
  谢家是做织布生意的,家里的孩子从小便会学习织布和刺绣。小时候有个师傅还夸他手巧有天赋来着,可惜没多久那师傅就辞工回家。新来的师傅脾气不好,一丁点儿错就要打板子,有时还会拿针扎他。后来他就不爱做针线活,也就没学到什么真本事。
  不过事到如今,一点儿皮毛也是够用的。
  谢知云还挺高兴——总算有齐山不会做的,能让自己派上用场。这么想着,他又扬声补充:“以后衣裳破了,就拿给我。”
  冷风呼呼吹,齐山却觉着暖烘烘的,眼里也带了笑,中气十足地回:“好!”
  刚挖出来的葛根带着泥,齐山没往洞里背,就放在外面,一根根摆开。晾一晾,等泥干了,一搓就掉。
  齐山出了一天的力,晚饭谢知云没让他动手。自己烧水煮了小半锅面疙瘩,往里放些白菜,呼呼啦啦几碗下肚,也能吃个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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