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刷完碗筷,把洗漱用的热水烧上。谢知云就回到洞里,翻出针线盒子,坐在火堆旁开始缝衣裳。
他低下头看得认真,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细长的手指捏着针,一来一回,将裂开的布料拼凑在一起。
齐山看着他,不知不觉就忘了手下的动作,竹篾编得乱七八糟也没发觉。
“好了!”谢知云抬头便撞入一双乌黑发亮的眼,愣了一瞬匆匆别开视线,被火焰烘烤的脸颊更加红润,“你瞧瞧行不行?”
“啊?哦。”齐山接过衣裳,摸着上面不甚细密的针脚,还没回过神,半晌没出声。
木柴噼里啪啦地响,山洞里安静得过分。
谢知云搓搓指尖,没话找话:“我们没卖过货,改天还要先找人问问行情。”
“嗯。”
“集市上的人估计很挑,葛根要择一择,坏的就留着自己吃。”
“嗯。”
谢知云又说了几句,齐山不是点头就是嗯,他暗道一声呆子,没好气地说:“我困了!”
齐山终于有了反应,把衣裳好好搁在竹凳上,拿起木盆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水热没。”
走了没两步又念叨:“等这阵儿忙完,还是得打个浴桶。”
谢知云什么不满都消了,慢慢把下巴枕在膝盖上,盯着火光笑出声来。
何家兄弟又来了。
何天明是因为昨天吓着人,回去越想越愧疚,自觉要做些什么赔礼道歉。何天珠则完全是小孩心性,对两个外乡人感到好奇,来玩儿的。
兄弟俩都挺自来熟,在山上待了没多久,就一口一个大山兄弟、云哥哥。
伸手不打笑脸人,谢知云和齐山拿他们没办法,再说和村里人搞好关系也不是坏事,就由着他们去了。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何天明在一边帮着齐山砍柴捆柴,并一个劲儿夸他能干,木工做得好。
何天珠陪谢知云捡松果,顺便聊聊村里的八卦。
谢知云其实对别人的家事不太感兴趣,奈何何天珠是个漏勺,没什么心思,一个人嘟嘟囔囔的就抖出不少。
当然,讲得最多的还是那叫柳絮的小哥儿。
谢知云也是这会儿才知道,柳絮压根没叫何天珠来送礼,只是埋怨了两句。但何天珠和他感情深,不想他养伤还惦记这些,更不愿谢知云把他看成和张远兰一样的人,就自作主张跑上山。
“……絮哥哥真的是好人,和张阿爷不一样。要不是柳二叔去得早,他和谷子叔也不用过得这么苦。”
谢知云不明白,“那为什么不离开,丈夫去世,妻子和夫郎不是可以改嫁?”
“嗐,还不是谷子叔不松口,一心想替柳二叔尽孝。连带絮哥哥也跟着受罪,早到了说亲的年纪也不肯放人,上门的媒婆都给打发了,其实不就是怕家里少个干活儿的。”
谢知云想起那天见着的冷漠老夫郎,不由感慨:“那岂不是要等哪天做不了活才能解脱?”
“哎,谁知道呢。”
他话音刚落,抗着木柴朝这边走过来的何天明就叫起来:“我知道了!”
然后丢下柴,满脸喜色地往山下跑。
“你发什么疯!”何天珠骂了一句,急忙追上去,“等等我呀!”
“这是怎么了?”
齐山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担心何天明那个冒失的把弟弟忘了,闹出事儿来,也跟过去看了眼。
好在何天明还没昏头,知道等着弟弟,齐山就没再管。
兄弟俩一走,耳边就清静许多,还怪不适应的。
第11章
何天明一阵风似地跑回家,“嘭”的一声关上房门。
院子里忙着晒被子的张玉梅拿起木棍狠拍两下,冲里屋吼道:“又犯什么病呢,有狼追还是咋地?!”
一扭头看见门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天珠,又赶忙迎上前去,“这是做什么了?气儿都喘不匀了。”
何天珠靠在她肩膀上,无力地摆摆手:“谁知道怎么回事儿,玩得好好的,哥突然就跑了。娘,你快给我倒杯水。”
咕咚咕咚连喝两杯水,刚缓过劲儿来,何天明就推门而出,站在屋檐下招手。
“天珠!”
何天珠看他神秘兮兮的模样有些警觉,抱着茶杯朝后仰,“干嘛?”
“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我才不信。”何天珠嘀嘀咕咕,又实在心痒,还是听话地站起身。
一到跟前,手里就被塞了个东西。
何天珠低头看去,却是一张纸,展开后只见上面有几个小人,笔墨未干,应是才画上去的。
他撇撇嘴,不大高兴,“你又骗我,这分明是给絮哥哥的。”
“嘘,”何天明瞥了眼一直瞧着这边的张玉梅,压低声音乞求,“好珠珠,你就再帮哥这一回。等事成了,你要什么都行。”
何天珠也学着他用气音说话,“什么事儿?你又在盘算什么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絮哥儿能不能解脱,就看这回。”
何天珠瞪大了眼,恨不能把手里的纸盯出个洞来,“就凭这?这玩意儿跟鬼画符似的,絮哥哥能看懂?”
“你只管给他就是了,他见了就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嘀嘀咕咕干嘛呢?”
何天珠干咳一声,把纸张团吧团吧捏在手心,转过头笑嘻嘻道:“没什么,娘,我昨天约了雨哥儿做帕子,晚些回来哈。”
随便找个借口,还不等张玉梅作声,何天珠就一溜烟跑远。
“做帕子连针线都不带,怕又是去找絮哥儿的吧?”张玉梅板起脸,审视着明显心不在焉的二儿子。
何天明不闪不避,却没开口答话。
张玉梅叹口气,“絮哥儿家里那样,怕是不成。你就早点收收心,多相看几家姑娘小哥儿,总有合适的。”
“我自有打算,娘不用操心。”话落也是急匆匆跑出院门。
“真是欠你们的!”张玉梅冷哼一声,到底没发火。
几个孩子从小玩到大,其中情谊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只要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愿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
上午砍柴,下午挖葛根、笋子,傍晚得空还能做做木工或者织蔑,每天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如此一连忙碌好几日,驴棚旁已堆积起几大摞木柴。葛根和笋子也凑出两大篓还有得多,能够驮去镇上卖了。
俩人起个大早,把昨晚上就蒸好的苞米馒头烤着吃了,又烧一罐热水装满两个竹筒,各挂一只在腰间,便收拾好货物准备下山。
因是去做买卖的,不能搞得太邋遢。这回谢知云只把眉毛拿木炭画粗些,头上用条布巾裹着。冬日里,冷风刮得皮肉生疼,拉起布巾还能遮挡一二,也不会显得太奇怪。
驴子驮得太重会闹脾气,便只把两只竹筐绑在它背上,剩下的葛根和笋子都叫齐山用背篓背着。
谢知云也提了个篓子,里面放着草席和几个小板凳,板凳有木头的,也有竹编的,都是齐山这段时间做出来的。
俩人这次下山早,正好碰上村里人出门赶集的时候。
好几辆牛车、骡车停靠在路口,驾车的都是汉子,收了钱才许别人上车。
何天明也在其中,他赶的是牛车。长着弯角的大黑牛壮似小山,看着就十分神气。板车上除了何天珠,还有两个面生的婶子,正聊得热火朝天。
俩人没打算打招呼,继续闷头往前走。
不想何天明眼尖,很快注意到这边,挥着手十分热情地喊:“大山兄弟!你们也去镇上?”
何天珠也紧跟着出声:“云哥哥!快过来坐,这儿还有空呢。”
路口一大半人几乎同时看过来,这下想安安静静地走都不成了,只能停下脚步跟何家兄弟打招呼。
最后谢知云还是坐上何家的牛车,齐山背篓里的东西也一并放上去。
又上来两个妇人,何天明才拉动缰绳,驾着牛车出发,齐山则拉着驴子跟在后面。
其他人年纪偏大,聊不到一起,何天珠自然而然地贴到谢知云身旁。
“你们可真能干,这些东西难挖得很,竟然弄了这么多。”
谢知云笑笑:“出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家当,总要想办法换点儿钱用。”
“哦,”何天珠感觉自己一不小心又提起别人的伤心事,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不过你们怎么没配个车呢?有板车可方便了,又能驮东西又能载人的。”
“这不是住在山上,板车爬不上去。又人生地不熟的,找不到人家寄放,就只能先这样。”
何天珠愣了愣,一拍手乐道:“可以放我家啊,我家地方大,绝对放得下。”
谢知云有些心动,板车确实轻便得多,到时齐山就不必那么辛苦。他这么想,目光不由移向车尾跟人聊天的张玉梅。
“娘!我叫云哥哥把板车放家里行不?”何天珠也晓得自己做不了主,立马就征求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