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事是昨晚齐山提出来的,虽买了香烛纸钱,但不论是齐山的爷爷,还是谢知云的阿爹,都葬在远处的云水镇。他便想着自己动手刻两个牌位,供奉在近前。
  他有这个心,谢知云自然也没意见。
  齐山转头去墙角的木头堆里搜寻到两块合适的木料,坐到火堆旁拿起刀一点点刻着。
  就一处山洞,每天都收拾也不显脏乱,谢知云没费多少功夫就打扫完,又拿着扫帚去外面灶台。
  灶里的火还燃着,谢知云掀开锅盖,白气弥漫,糊了满脸。他不得不抬手挥散,这才看清锅里的情形——水依旧咕嘟冒起小泡,上方架着竹片格子,正中间的陶盘里码着好几个比拳头还大的黄馒头。
  这黄馒头是齐山用蒸熟的南瓜和着糙面捏成的,没有放糖,就自带甜味儿,比普通馒头更有滋味。
  陶盘外头围了一圈番薯,外皮微微裂开,不用戳都知道已经熟了。
  谢知云盖上盖,没再添柴。拿起扫帚把飞进棚里的雪沫子和枯叶扫干净,洗把手后就把馒头和番薯捡出来端进洞里。
  “先吃饭。”
  “哎!”齐山应声,一口气吹掉腿上的木屑,把初具雏形的牌位放好。跑到外头抓了把白雪搓搓手,就赶紧回来。
  他们只有两个人,过年要准备的东西不多,因此剩下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弄牌位。
  没有笔墨,木牌上的字都是谢知云拿炭笔写好,齐山再用刀和凿子比着,一点点抠出来的。
  完工后,两人还特意用木墩和竹片,专门搭了张“桌子”。
  齐山把刻好的两个牌位并排摆上桌,退后一步看了看,说:“等年后开市,再买点儿桐油回来刷一刷。”
  谢知云盯着那小小一方木牌上的“云亭”二字,轻轻点了下头。
  年三十这天雪已经停了,太阳偶尔会露面。被照到的地方,积雪渐渐融化成水渗进地面。
  背阴处则变化不大,依旧白茫茫一片。胖乎乎的麻雀和斑鸠时不时落下来,四处寻找能吃的东西。
  两人把年画找出来,也没熬浆糊,直接戳个孔拴上棕叶,在洞口的木门和里边石壁上各挂了一张。
  一张年年有鱼,一张财神驾到,都是色彩艳丽的,很是亮眼。
  齐山把年画下摆也抻整齐了,拍拍手往后退一步,感觉还是差点意思:“等建了房,就有地儿贴对联和窗花了。”
  石壁上滑溜溜的,想贴也贴不住,他们就没花那冤枉钱。
  谢知云笑笑:“不过图个喜庆,这样也挺好。”
  又问:“年夜饭要备些什么菜?”
  以前过年家里都有厨娘操心这些,他们只用等着吃,自己动手忙活还是头一遭。
  齐山回忆下买回来的肉菜,很快有了章程,“油渣拌白菜煮一盆饺子,五花切一半用来做粉蒸肉,下边垫些番薯块能凑几碗,后头待客热一热就行。鱼和南瓜也顺便蒸上,再熬锅骨头汤,下冻豆腐。你看行不?”
  谢知云想了想,说:“再添一碟炒萝卜丝,凑个双吧。”
  “好,这些菜够我们俩吃的了。”
  齐山咧开嘴角,满脸写着高兴。
  自从爷爷去世,他就没正经过过年,都是随便凑合一下算了。今时不同往日,不仅有人陪,连饭菜都如此丰盛,还没开始吃就仿佛闻到香气,让人浑身舒畅。
  冬日天黑得早,两人晌午过就开始忙活年夜饭。
  白菜切得细细的,撒盐腌出水后挤干,和剁碎的油渣拌匀,包进白面皮里,捏成胖乎乎的元宝样式。
  上好的五花肉片成片,裹一层苞米面,整齐地码进垫了番薯块的陶碗,上锅蒸小半个时辰。
  鱼早就腌好,改好花刀,往肚子里塞上野葱、姜片。等粉蒸肉快好时,放锅里蒸个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端出来,淋上一层酱油。
  ……
  天色渐渐暗了,嘭嘭的炮竹声接二连三传来,隐隐还能听见小孩儿的怪叫。
  桌子不够大,大大小小的碗碟差不多将其摆满。
  两人没急着吃,拿只空碗把每样都夹上一些,找出香烛纸钱,先请齐兴旺和云亭用了,再才回到火堆旁坐下。
  外面依旧有风,天色也暗了。但洞里火烧得旺,照亮方寸之地,桌上的饭菜还冒着腾腾热气,香味扑面而来。
  粉蒸肉色泽金黄,入口即化;鱼肉细嫩,回味无穷;骨汤浓白,连豆腐都吸足汁水……一桌子都是好滋味。
  一时间,二人谁也没说话,都只顾着埋头吃饭。
  吃饱喝足,三两下把碗碟刷完,再烧上一锅水,就该把自己也收拾好,换身干净衣裳,等着迎新。
  浴桶已经打好,兑上大半桶热水,泡进去将将好。还要守夜,一时半会儿睡不了,谢知云干脆揉些皂角,把头发也仔细洗了洗。坐在火边上烤着,干得也快,不怕受凉风寒。
  齐山也冲了个澡,他可就快得多,不一会儿就洗完。出去倒脏水回来,还顺便带了把木柴。
  火焰蹿得更高,照得谢知云脸上都红彤彤的。他微微侧过脸,把头发拨到前面,以指为梳,慢慢烤干水汽。
  齐山抓了些柿子干和瓜子端来,在他对面坐下。
  “到时也学何叔他们,挖个火塘,冬日里暖和,洗澡也不怕冷。”
  谢知云想到何守义家那间专门用来烤火放柴火的屋子,还有梁上挂的腊肉香肠,也很心动。
  但又有些担心:“一共就剩十两银子,怕是不够吧。”
  “嗯,我想着先把堂屋和两间卧房修好,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也不急。”
  谢知云拿块柿子干塞进嘴里,帮着出主意:“两个人住,不用弄太大。”
  “是这个理儿,暂且只要够住就行。到时请一个泥瓦匠师傅,再到村里招两个帮工,加上我自己,工钱也就省下不少。”
  “这些我都不懂,只能麻烦你了。不过做饭、放驴子之类的,就尽管交给我。”
  “不打紧,忙得过来,”齐山不停地剥瓜子,也不吃,都在手里捏着,“过两天还是先跟何叔好好打听一下,买瓦的场子也要问问。”
  谢知云看着递到面前的瓜子,弯了弯眼,分走一半,“那去拜年把糕点和桃酥都带上,总麻烦人家,礼节不能少。”
  两人就着火光,一边吃零嘴,一边说起来年的打算,也不觉得无聊,时间过得很快。
  “嘭咚”
  不知是谁家率先点起炮竹,仿佛一个信号,四面八方都响起来,整座山林瞬时热闹非凡。
  齐山看眼洞口,转过头兴致勃勃道:“要不要看烟花?”
  “我们不是没买?”
  那东西不便宜,也不是什么必需的,两人都没往那处想,从镇上回来才发觉忘了。
  齐山把架子上的灯笼拿来点燃,伸出手催促:“快走,晚了就看不见了。”
  谢知云不明所以,但还是抓住他的胳膊站起。
  出了洞口,果然能看见树林掩映背后的点点光芒。
  齐山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拉着他往更高处走,顺便解释:“这边地势高,能看到河对面的县城,那烟火连成一片,才叫好看。”
  不用他说,谢知云也晓得了。
  爬得越高,视野就越开阔,等眼前完全没有树木遮挡,河对面的盛景就一览无余。
  下方是暗淡的暖黄光晕,往上便是一簇簇炸开的烟火,红的黄的,大的小的,汇成一整片,连夜空都被照亮。
  “看那边!”
  “这边还有!”
  谢知云抓紧齐山的衣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对面,和小孩似的,高兴地手舞足蹈。
  烟火炮竹渐渐停了,夜色又归于沉寂。
  两人没继续在外吹冷风,回山洞把火掩灭,便各自回床,沉入梦乡。
  大年初一,一般都是外嫁的姑娘小哥儿回娘家的日子,谢知云他们没去何家拜年,安心在家画图样子做木雕。
  开春建房处处都要钱,都不敢闲着,总要抓紧弄些赚钱的东西。
  初二一早,二人洗漱完,就提上早就备好的年礼下山。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不管熟不熟,只要碰上,都会互相说几句吉祥话,俱是和颜悦色,喜笑颜开的。
  小孩子在外你追我赶,嘻嘻哈哈不断,也没大人呵斥责骂,快活得不得了。
  和他们所料不差,何家人今日都在家。院门大开,一眼就能看见满地的红纸屑和花生瓜子壳。
  两人还在门口,就高声喊:“何叔,婶子,给您拜年了!”
  立马就被亲亲热热地迎进屋,热茶、蜜饯、果干一一端上桌,院中谈笑声不断。
  第20章 (小修)
  初六这天,因何天明他们会过来玩儿,两人一大早起床就开始忙里忙外。
  虽说条件有限,但席面子也不能马虎。
  买的鸡一直没舍得吃,只提前宰杀好挂在棚子下。
  特意选的老母鸡,得炖得久些才能熟。齐山直接将其取下来,在火堆上把扯不掉的细毛燎光,又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就剁成块用瓦罐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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