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屋里的奇怪声响渐渐平息。
  齐山爬起床,掌着油灯去灶房端来热水, 掀开被子轻柔细致地帮人擦洗。
  谢知云打个哈欠, 微微泛红的眼角挤出两滴泪来, 嗓音绵软无力:“是下雨了吗?”
  “嗯, 下的不大, 就是密了点儿。”
  “哦,”谢知云在枕头上蹭蹭脸颊,又重新阖上眼, 口中却还在嘟囔, “那能种地了,等雨停就该去趟镇上。树苗、陶土盆都得买回来, 还有猪仔也要看看……”
  齐山抽回帕子, 在他水润的嘴唇上轻啄一口,眼中满是笑意, “知道了, 不是瞌睡得紧, 怎还惦记这么多。”
  谢知云眉头簇成川字,迷迷糊糊中似是嘀咕了句什么,翻个身没搭理人。
  虽没听清,但拿脚后跟想也知道定是埋怨自个儿的。齐山摸摸嘴角, 毫无半点儿心虚。
  起身将水直接泼进院子,便进屋躺进被窝, 将人搂入怀里,伴随沙沙的雨声沉醉甜美梦乡。
  远处群山笼罩于云雾之中,只能窥见山尖, 春雨绵绵下个不停。
  这样的天气,去地里干活不利索,一走就粘满脚泥,提都提不动。出远门也不大方便,两人便继续窝在家里。
  不过也没闲着。
  捉了猪仔回来,总不能胡乱扔在外面,肯定得单独给它造个圈才行。
  先前一直忙着招蜜蜂,只抽空把大概框架搭建好,还没来得及加固围栏和盖篷。如今得闲,正好可以专心完成这件事儿。
  打进地下的立柱都凿了凹槽,一根根长短一致的木棍嵌进去,等天晴再和些黄泥和干草,糊上一层,就是墙面。也不用封顶,能通风最好,若是天冷,多备些草叶给它做窝就行。
  动手搭建过不少棚子,齐山已经比较熟练,不至于手忙脚乱的。还有谢知云给他帮忙搭把手,只花了大半天时间,便把棚子弄得差不多。
  刚好和驴棚、茅房连成一排,高矮一致,看着整整齐齐的,门口也拾掇得光溜溜,还算顺眼。
  两人解下蓑衣和斗笠放在房檐下,顿觉身上松快不少,走进堂屋后,不约而同甩了甩胳膊。
  谢知云注意到这点,不禁露出笑来,“可算是弄好了,我当还要忙到晚上呢。”
  “可以多歇会儿了,”齐山摸起扣在桌上的竹杯,倒满一杯水,先递给谢知云,“雾也散了,应是不会再落雨,我去溪边摘些蒿子菜回来,晚上好蒸饭,你还想吃什么?”
  谢知云三两口喝完一杯水,又给自己添满,闻言眼珠转了转,说:“想吃小鱼干。”
  话落又垂下眼眸,“不过这天气能捞得着吗?”
  “应该没问题,反正还早,去看看也不费事儿。”
  谢知云又有劲儿了,“那我和你一起。”
  云开雾散,入目皆是清新的嫩绿,草茎树叶上挂满晶莹剔透的水珠。
  两人带上背篓和木桶,顺着小溪岸边,一路往下走。
  开春后,河里的一些大鱼会游到溪水中产籽,过不了多久,在小溪下游就会出现成群的小鱼,不需要太多技巧,便能捞起来。
  不过不晓得是村人捞得太多,还是下雨的缘故,今儿走了很久都没发现密集的鱼群,只看见零星几条手指长的小鱼。齐山也放下背篓试着捞了捞,不出意外,收获少得可怜,十有九空。
  野菜倒是掐了不少,蒿子、水芹、香椿、蕨菜都有,最是鲜嫩的时候。用草茎分别扎成捆,暂且放在木桶里提着。
  因着这些东西的发现,俩人也不觉得失望,继续慢悠悠往前走。
  终得好运眷顾,在一处水潭里发现一群小鱼。都是白肚黑背,最大也不过手掌长,忽而向左,忽而转右。
  两人立时噤声,生怕惊动鱼儿。
  齐山挽起裤腿,举着背篓蹚进水潭,小心翼翼向鱼群靠近。瞅准机会将背篓沉入水底,口面正将处于鱼群之下,趁它们还未发觉,陡然往起一抬手。
  清亮的溪水透过缝隙哗哗流出来,只剩鱼儿翻着肚皮在里面蹦跳。
  谢知云站在岸上探头探脑,还是啥也没瞧见,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捞着没?”
  齐山转过身,将背篓倾斜,好叫他看得更清楚,“估摸有一二十,够吃一顿的。”
  谢知云连忙把野菜从木桶拿出来,弯腰打了些水,笑眯眯道:“那你快上来,别一直在水里泡着。”
  鱼儿入了水,又恢复些活力,在桶底游来游去。
  虽说如今的溪水不冻手,但还是有些凉的,两人没贪多,直接原路返回。裤脚鞋面都湿透,因担心着凉,步伐比来时还快些。
  到家第一件事儿就是换上干衣裳,烤烤暖和,再才收拾带回来的那些东西。
  齐山在院外杀鱼,刀尖在肚皮上划道口子,食指一抠,内脏就掏得干干净净,可比大鱼省事儿得多。
  二黑嗅到腥气,馋得不行,在齐山身后又蹦又跳的,还时不时叫两声。
  不出意料地惹人厌烦,挨了顿骂。
  只能悻悻地退开,趴了没一会儿,又去灶房门口蹲下,守着谢知云。
  它不吵不闹,谢知云也就懒得搭理。认认真真将蒿子菜清洗干净,切成碎末,拌上腊肉丁和苞米面,铺上甑子,加大火蒸着。
  又给另一口灶添上火,烧开水后,把蕨菜和香椿分开烫了烫。
  齐山宰鱼的手法十分熟练,很快就端着收拾好的小鱼进门。
  一边往里撒盐揉匀,一边问:“是裹了面粉炸着吃,还是就煎一煎?”
  “煎吧,炸着吃太费油了。”
  齐山没再多说,去外面洗洗手,回来又拍了块姜,切碎后撒进去,端起木盆上下颠簸几下。
  过了约莫一刻钟,他便给锅里倒上菜油,拿铲子把锅面到处抹得油润光亮。
  之前也有做过煎小鱼,谢知云对此并不陌生。等油烧热后,连忙将柴火退出一些,只留小火让铁锅始终保持滚烫。
  一条条小鱼贴着锅面摆放,因带了水汽,发出呲啦呲啦的细响。在热锅炙烤下,白肚皮渐渐开始泛黄,鱼香味充斥整个灶房。
  二黑坐不住,在灶房门口徘徊不停,尾巴摇得飞快。但怕挨吵,并不敢叫出声。
  煎小鱼是个耐心活儿,不能求急。齐山立在灶前,手握长筷,来回翻了好几遍。直至两面焦黄,鱼尾酥脆,一碰就碎,才一条条夹起来装盘。
  谢知云闲着无聊,还特意数了数,足足十七条,整整齐齐码在碟子里,冒起尖儿。
  他端着煎鱼和凉拌蕨菜往堂屋走,看二黑亦步亦趋缀在身后,指着狗窝笑骂:“少不了你的,一边儿待着去,再晃到跟前当心挨打。”
  二黑似是听懂,“汪”了一声,颠颠地钻进狗窝,安静下来。
  一去一回的功夫,齐山就又做好一盘香椿炒鸡蛋。
  谢知云看了看说:“这几个菜够吃的,别忙活了。”
  “嗯,那我给添上水热着。”齐山放下油壶,将洗菜的水倒进锅里。
  临近傍晚,太阳倒是出来了,透过绿林缝隙,照在土墙上。
  两人在堂屋坐下,手里捧着一碗金黄的蒿子饭,第一筷子都伸向小鱼干。
  不过一两个月大的小鱼,刺还比较细小,经煎制后,变得酥脆,完全不用挑出来,混着焦香的鱼皮、鲜甜的嫩肉,嘎嘣嘎嘣一起嚼碎后咽进肚里,那叫一个香。
  没忍住又夹了一条来吃。
  太阳晒了一日,路面就变得干燥坚实,不过地里依然湿润,正是种地的好时候。
  两人没再耽搁,早起喂好鸡鸭,就出发去镇上。
  听闻北疆战事未了,桃源镇门口依然有难民游荡,盘查也未松懈。
  桃树上悬挂的红布巾和木牌都没解下来,掩映在粉色的桃花之中,好似融为一体,从那中间绽放出来。
  已是三月初,去年这时候,商队已在回来的路上。
  但今年换了交易的地方,还不晓得是什么情况。前几日去问,府里的下人说是暂时没收到信。
  之后要忙着种地,又有一段时间不能往镇上跑,两人决定还是先去方宅看看。
  不想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应。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才有个与方璟有几分相似的小哥儿开了门,丧着一张脸,口气不怎么好:“敲什么敲?催命呐!”
  谢知云皱了皱眉,按捺住没发脾气,好声好气地问:“请问方璟方老板回来了吗?”
  小哥儿面色更黑,嚷嚷道:“你问我我问谁,我也想知道呢。”
  谢知云只觉这人莫名其妙,好在崔秀兰及时出来,将小哥儿拉到一旁,赔了个笑脸:“原是云哥儿来了,实在不好意思,府中正忙,二位莫怪。”
  谢知云看她在家,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也带上笑回道:“嫂子不必用我见外,我们也不进去叨扰了,只是想问问商队可回来?情况如何?”
  崔秀兰这下也垮了脸,“不瞒你说,我们也正发愁此事儿。早前送出去的信到现在都没回,只听消息说岭南那边有叛党趁机做乱,不知道川子他们是不是给卷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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