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魏云游沉默片刻,回头看向这群初出茅庐的少年,白色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神色晦暗不明:“我不愿骗你们,此次任务之凶险远超你我想象,传言不假,是走是留,你们自行决定。”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天空一道惊雷划过,照亮矮屋中一双双无助又惊慌的泪眼。
  在一片寂静中,唯独宁千岫神色如常,迎着众人目光走入门内。
  来都来了,这钱还能不赚么?
  也不指望身后那几个半吊子弟子,正准备一个人单干,却听见身后陆陆续续传来脚步声,宁千岫回头一望,不多不少五个,全都走入门内,一个都没提出异议。
  尤其是为首的钟善,仗着比宁千岫高上一些,还要刻意抢在他之前来到百姓身前,一派仙风道骨地说了一番安抚人心的话,得到他们感激的目光后,才装大尾巴狼般指挥着自己的师弟们分别站在矮屋屋顶的一角,以便观察有无异状。
  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得连宁千岫都要甘拜下风,看着钟善的背影摇摇头。
  看着挺唬人的,实则是只爱要面子的花孔雀。
  站在门旁的魏云游一脸欣慰,拍了拍宁千岫的肩:“你倒是有法子,如此一激反叫他们道心坚定。”
  ……实不相瞒,他确实也没想到这层。
  鉴于云隐宗的几位弟子和打了鸡血一般把活全揽了,宁千岫此刻倒成了那个混吃等死的,便靠在门柱上环顾四周。
  只见小小的矮屋里装着百来号人,挤得睡觉也做不到躺下,只能抱着膝盖打会瞌睡,当然在这种鬼环境下,能睡着的人也是少数奇才,多数人的目光都显得茫然而疲惫,只是麻木地盯着升起的篝火发呆。
  他此刻再套话,那便是对他们脆弱的心理重拳出击。
  【宿主,您若是着急,可以选择直接出门收集线索。】
  宁千岫看着自家百无一用的甩手掌柜:“……我是着急赚钱,不是着急去投胎。”
  【综合您之前的表现来看,您不怕死,只怕当穷鬼。】
  确实,话糙理不糙。
  他正看着自己工作面板一动不动的进度条有些发愁,忽而感觉到一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他抬头望去,却见角落里一位小女孩正靠在自己娘亲怀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瞧,状态看上去倒比在场的多数人要好上不少。
  宁千岫沉思片刻,问一旁架火煮饭的弟子要了两碗稀粥,便抬步朝那角落里走去,放在那对母女面前。
  瓷碗搁下发出的轻微响声便让那妇人轻轻一颤,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女儿警惕地看着他。
  宁千岫耐心地盘腿坐在五尺之外,一日没吃上饭,他自己也有些饿了,便自顾自地拿着稀粥喝完,余光见那妇人确认并无危险端起碗,才放轻语气与其交流:“夫人不必紧张,我与那几位修士一样都是因探查此事,还千昼镇安宁而来。看你们坐得偏,服饰也与他人不同,是才来千昼镇不久?”
  那妇人慢慢喝完了烫热的稀粥,才像是冻久的人遇见火光一般慢慢放松了下来,闻言点了点头。
  “我从前远嫁,此番是刚与那负心郎君和离回了娘家,谁知那郎君竟一路追来纠缠不休,本欲将他赶出去,谁承想他竟发起疯病来,好在已有仙君前来探查此事,才免了被其磋磨,只是姑娘仍是被他吓着了,才一直有些晃神。”
  宁千岫点了点头:“倒是得先恭喜夫人脱离苦海了。我并非怀疑夫人,只是想知道夫人与那得了怪病的男子接触,为何却并无异样?”
  妇人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女孩,被问得有些呐呐:“或许是与那男人接触不多,仙君们此前也有次顾虑,便将我们搁置在空余的房屋中观察,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两个都未有异样,与那症状不符,昨日便将我们安置在此处。”
  宁千岫皱起眉。
  太奇怪了。
  若说是回娘家,家中便不会只有妇人与孩子两个人,至少也该有两位老人在,按照这位妇人的缘由,两位长者与那发病男子的接触只会更少,又为何此刻见不到他们二人?
  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也染上了怪病。
  当宁千岫正低头思索之间,原本只沉默盯着人看的女孩却忽然开了口:“爹爹不是……爹爹……”
  妇人慌忙捂住了女孩的嘴:“实在惭愧,仙君,我家姑娘受惊过度,这几日总爱胡言乱语,惹你笑话……”
  这话太过诡异,然而不等宁千岫细想,原本紧闭的木门突然发出剧烈而急促地碰撞声,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已经抵了重物的门砸坏,人群顿时惊慌起来,低声惊叫涌动着朝后退去。
  “云、云游师叔……”
  楼顶传来言泉那抖得快变了调的呼救。
  驻守此地的仙家弟子们迅速踩灭了篝火,长剑出鞘将百姓护在身后,原本站在门口的魏云游窜上屋顶一看,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忍不住骂了句娘。
  他翻掌一握,一条带着金光的长鞭便被捏在手中,看也不看便朝底下一抽,传出一声皮开肉绽的闷响来。
  他回头朝屋内低喝一声:“修为好的和我出去,其余的留在屋内将百姓安顿好,病人跑出来了!”
  第3章 社畜怎么也需要打架??
  来不及犹豫,宁千岫几步上前拾起搁在一旁的烧火棍,朝离他近的一名弟子喊了声借用,便在踩在墙上借力翻上屋顶,往底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这座矮屋位于镇子的角落的山坡上,只有一条小道可供通过,此刻却挤满了站得歪七扭八的“人”。
  他们的行动缓慢而怪异,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吊着的提线木偶,一边悉悉索索地呓语着一边像一堵人墙般涌上来推挤着木门。
  “流云……愣着干什么?!你们要让一屋子的人等死吗?!挥剑!”
  魏云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浓雾之下金光四溅,似是正与一人打得激烈。
  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传来,眼下情况容不得多想,宁千岫把灵力一股脑灌入手里的烧火棍,飞身而下直劈那些推搡着木门的手,竟是虎口发麻差点握不住手里的长棍,反而被那怪物顺着长棍一推,差点嵌进墙里。
  他脚尖点在墙面上止住气劲,手腕翻转吊在屋檐上,□□腐烂的气息直往鼻尖钻,宁千岫用足了力气连砸两下才将周围的怪物挥退些许,喘口气的功夫这怪物便又摇摇晃晃地朝他们走来。
  不对劲,都是普通人哪来的灵力?
  “妈呀——师叔,这怪物怎么有修为啊!”
  “结阵!结阵——!被这些东西碰到我们就完了!”
  “怎么办……打轻了根本限制不住那怪物,打重了我们也得死!”
  他耳边各种嘈杂的声音,目之所及皆是惶惶不安的面容,然而人潮涌动中却不见回应。
  宁千岫心下一沉,还未等张望,余光处便见一只手臂朝自己身旁的弟子抓去,他瞳孔微缩,伸手欲拉却拽了个空,一道鲜血泼落溅在门上,那弟子整个人便被利爪扎透了胸腔,连惨叫都没发出来。
  师叔说过的异状在脑海回响,电光火石间宁千岫往墙上急踏两步躲过鲜血,一把拽下屋顶盖着的稻草往下扔,踩在稻草上将一片脏污隔开。
  那一处漏出来的缺口瞬间被怪物填补,在大力的抓挠撞击下让本就单薄的木门直接破了个洞,屋内尖叫四起,哭泣声映着血色将这一处矮屋变成了人间炼狱。
  这下他还没赚到钱,自己先要折在这了,他不甘心。
  宁千岫咬了咬牙,脚下攒劲将那弟子留下的长剑踹出去,剑刃打着圈扫过将怪物伸入洞中的手斩断,稍稍止住怪物的动作硬生生将这口子填上。
  但这些远远不够。
  惨叫声越发频繁,每多听见一声宁千岫的心便凉上一分,却无瑕分神去多看一眼,待那毛骨悚然的声音逐渐平息,宁千岫在喘息之中摸到一只颤抖的手臂。
  “宁道友……打不了了,这里只剩我和师兄了。”
  言泉一边带着哭腔一边机械性地前斩,手中长剑黯淡,宁千岫攥着他的手把仅剩的灵力输入往前一送,竟是叮当一声长剑折断,阻不住利爪带起的风。
  身侧的钟善眼疾手快补上一刀,甩出一道符咒竖起一堵时有时无的灵力墙,也不管自己的宽袖此刻变成了破烂布条:“没别的办法,我们走不了了。”
  他是所有人中修为最高的,此刻却也只能说出这样的丧气话,可见这些怪物的力量远超自己想象,师叔不知踪迹,眼下的情况绝非他们三个便能解决。
  若要活命,便只能放弃这一屋百姓。
  宁千岫皱紧眉,他的手臂因脱力而发抖,却仍挥舞着已被砸弯的长棍将穿过灵力墙的怪物顶回去,耳边怪物的呓语声连成一线激得他头脑发胀。
  丹田内每一丝灵力都被消耗殆尽,周身筋脉干涸撕裂般疼痛,以至于一时间听不清身后忽然出现的声音,却看见身旁的言泉陡然睁大的眼睛,通红的眼睛砸下一滴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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