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那屋中没有点灯,连人声都没有,若非宁千岫探查到一点微弱的灵力,甚至要认为里面本就空无一人。
  李大年握紧了手里的长棍,与另两位青年对视一眼,便齐齐冲进去朝床的方向往下猛砸。
  只听一声闷响之后,纸窗上溅上温热液体,宁千岫听见屋内男人不可置信的声音:“这便……死了?”
  “若是你爹回来,你又该如何与他交代?”
  “这修士知道太多,我爹本来就不想留,如今同他说将这修士献给海神,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屋内细碎动静过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宁千岫在夜色中看着三个人扛着一个麻袋走出门。
  那修士真会死得如此轻易?
  正欲跟上,宁千岫眼前一晃,整个人便被定住了步子,再动弹不得。
  他又听见了少女微弱的哭泣声。
  第21章 你是谁?
  面前少女眼眶通红,正抱着自己懊悔不已。
  对话再次重复,宁千岫终于能感受到少女悲伤神情背后极为隐晦的愧疚,嘴上不受控制地说着安慰的话,眼底却浮上一丝讽意。
  她瞧上去如此伤心,可若当真如此在乎妹妹的安危,又为何连抗争的举动都没有,甚至还不如宴席上被李大年骂醒的未婚夫,到一切都无法挽回后又甘愿被已变成魔物的妹妹操控,再捅旁人一刀,仿佛如此便能浇灭自己心底的愧疚。
  这样的真心又有几分?
  待少女与妇人先后离开庭院,宁千岫才从半人高的花坛后走出,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似是与那幕后之人对视。
  以这位大能的能耐,完全可以将自己困死在这幻境中,可偏要卖些破绽让自己动了探查到底的念头,而每每只差一步,便又将自己踹回原来的时间线,仿佛根本不担心真相被自己发现,只想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在这迷雾里打转。
  既如此,自己若不将这戏台子掀了,倒显得不够礼尚往来。
  第二日天一亮,碧海村便被一阵喧闹打破,宁千岫起身,屋外两位守卫不知何时已不见踪影,窗前摆着两只烧干了的红烛与不少吃食,屋内更是变成了库房,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屋内堆,看得宁千岫眉心一跳。
  这又是哪一出?
  外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宁千岫来不及细想便熟练地上树往海滩上赶。
  原本的祭台上此刻站满了人,村中人将海滩中央里三圈外三圈地围住,宁千岫默不作声地坐在树上,冷眼瞧着李大年拖着一只巨大的鲸兽来到人群中央。
  “怪怪,这可真是海神显灵!我可是好几年没见过鲸兽了!”
  “看来海神很中意姚家丫头啊!这就送了我们一份大礼!”
  “李家小子,你和你爹可真是我们碧海村的福星呐!”
  李大年顶着憨厚的脸不好意思地笑笑:“本来就想试试,哪曾想运气这么好!这鱼便算我们整个村的,正好拿来还那些主顾们的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那鲸兽模样可怖,可在这些村民眼中可是无价之宝,不少人听见这个消息后便控制不住地上手摸。
  “这鱼的肚子怎么这么鼓?才刚死不久味道不会这么大,里头是不是有东西?”
  人群中不乏经验丰富的老手,瞧见鲸兽的模样皱起眉,围着转上一圈,越看越奇怪,终于忍不住拿出刀来将鲸兽的鱼腹剖开,血水顿时流了一地,冲天腥气将这些靠捕鱼为生的村民都熏得后退一步,连那隔着几丈远的海水都要被这流不尽的血液染红。
  只有那拿着刀剖鱼的老渔夫胆子最大,拿着手里鲜血淋漓的刀在鱼肚子里扒拉两下,突然大叫一声摔倒在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村民被这一声怪叫吓了一跳,站在一旁的大娘嫌弃地骂出声:“赵瘸子,你要吓死谁啊!”
  老渔夫手指颤巍巍地往鲸兽身上一指:“这里头、这里头......”
  这老头喊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村民们早就失去耐心,自己凑上去看,只一眼,便有受不了的人猛然转头吐起来。
  “这里头怎么会有个人!!”
  “这不是来我们村借住的仙君!怎么会在鱼肚子里!”
  那修士面容朝里蜷缩在鱼肚子里,分明被鲸兽吞下却一点没有腐败的迹象,连衣袍都干净得吓人,只后颈出被刀狠砍过的伤口深可见骨,脖子断了一半,头诡异地歪到肩膀上,看得人心头发冷。
  这下谁也顾不上钓到大鱼的喜悦,所有村民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彼此面面相觑一阵,便听到有人开口:“你们怎么挑这日子动手,多晦气!”
  “谁动手了!我无缘无故为何要杀仙君!”
  “就是就是!”
  “那劳什子仙盟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可是不让百姓拜海神的!这修士如今看我们可怜帮我们这一把,谁知道他之后会不会泄密!”
  “你们敢说你们没有这样的念头?这仙君身上可有着好多宝贝呢!”
  “这鱼是李家小子打的,莫非......”
  “胡说什么!那可是修士!怎么会被我们凡人杀死!”
  人群一下变得吵闹,那一句话像是朝油锅里甩了颗火星子,每个人都色厉内荏与这丧尽天良的恶事撇清关系,只有人群中的李大年面容平静,忽然高声开口:“不过是海神挑了他侍奉,我们不过是奉神命送他去享福,又有何错?”
  这道声音像是定海神针般砸进人群中,村民们终于从惶惶中回过神来,应和的声音越来越大:“是啊!这修士长得俊俏,定是海神将他收了做夫君了!”
  仿佛为了应和李大年的话,不渡海上响起阵阵野兽的鸣叫声来,宁千岫抬头望去,从前村民们苦求不得的鲸兽此刻接二连三地跃出海面,分明是追逐血迹而来,到了村民眼中倒成了神迹,竟是围着那头死去的鲸兽载歌载舞起来。
  他可不信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修士如此轻易便死了,结合这李大年的异状,怕是已经将其夺舍了。
  真是好一副黑吃黑的戏码,宁千岫看着眼前景象,一时竟分不清到底哪一边更罪恶滔天。
  这样的村子也值得他们几个花大力气救?
  尽管目睹如此景象,宁千岫在姚枝身上连震惊的情绪都察觉不到,更别提有任何悲伤。
  为什么?这女孩的性格怎么像一个泥人一般,无论外界如何她都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情绪?
  除却此事,在眼前这位全然陌生的李大年身上,宁千岫完全感受不到灵力波动,连气息都与宴席上的那个别无二致。
  他额角直跳,所有异常似乎都逐渐被一根线串起。
  可这根线到底是什么?!
  海滩边渐渐沉寂下来,尽管这些村民坦然接受了这一事实,可到底谁都没敢要这腹中藏尸的鲸兽。
  风一吹,被塞进鱼腹中的那具尸体像是终于支撑不住自己脑袋的重量,只听轻微的“咔嚓”一声,那头便咕噜噜滚到地上。
  宁千岫此刻终于看清了修士那张脸,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己。
  那是幕后之人对他最为恶毒的挑衅。
  李大年叹了口气,颇为苦恼地将那颗头捡起来塞回鱼肚子里,在胸口掏了掏拿了针线慢悠悠将鲸兽血淋淋的豁口缝上,哼着小曲将鲸兽拖进屋内在院子里晒着。
  这屋中一切宁千岫再熟悉不过,正是姚家。
  李家可是比姚家离海滩更近,为何他要舍近求远将这么个庞然大物放进姚家院里?
  李大年轻车熟路得转头洗净手去屋里拿了一只盒子出来,挨家挨户地敲门送礼。
  那盒子里一打开,里头放满了成色极好的珍珠,在阳光底下泛着温润的光,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一颗便能抵上村里人好一阵子的收成,这些村民今日本就靠李大年的一句话才镇定下来,此刻颇有一种马首是瞻的顺从,看到这番大礼,显然眉开眼笑高兴得不行。
  村子不大,可李大年仍是走了整整一天,宁千岫遮蔽气息跟在他身后,宁千岫越看心中的疑惑便越大。
  他虽走得极为顺畅,但总是在一些拐角绕远路,这已经是他第六次路过那座放着寒霜门长老的矮屋。
  若是将这些路线连起来......
  宁千岫手指无意识一缩,便察觉到自己开了口:“大哥哥,你是在跟着我么?”
  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中原本正往前走的李大年蓦然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来,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与这具身体吐出了全然相同的话。
  宁千岫猛然睁大眼睛,剧烈的眩晕感再次传来,画面又一次开始急速变换,他咬紧牙关,在那柄熟悉的匕首贴上自己胸口时手指用力握住刀尖,鲜血泼落而下,藏在衣袖里的手中捏着一缕灵力蓄势待发。
  “你......到底......是谁?”
  面具男子气定神闲地施力,锋利匕首生生穿透女孩的掌心捅入胸膛:“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来自寒霜门,这一村人的命就是要用来给我们长老置换生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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