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即便在卷轴中感受过这长生节的空前绝后,如今亲眼所见,也仍旧让人记忆犹新。
  此刻时辰尚早,原本宽敞的山道上便站满了弟子,倒是姹紫嫣红一片。
  弟子们脱下了平日寡淡的弟子服,换上了自己最为喜爱的衣服,姑娘们拿了簪花做点缀,三三两两与姐妹们聚在一块,相约要去哪个市集逛逛,而少年们也各自配了护腕腰饰,那着急着下山撒欢的模样倒是如出一辙。
  “宁师弟!”
  隔了老远,宁千岫便听见有人在大声唤自己,自宗门大比后,云隐宗大多数弟子都记住了这位一战成名后又消身匿迹的外门弟子,纷纷投来探寻的目光。
  但到底还是长生节更有吸引力,这样的热潮稍纵即逝,宁千岫镇定自若地看着钟善与言泉二人挤开人潮站在自己面前。
  言泉平日看着憨头憨脑,如今仔细捯饬一番,倒也颇有些聪颖少年郎的模样,许是为了维持形象,在宁千岫面前站了许久,愣是没说一句话。
  旁边的钟善更是不必说,这一身即便在弟子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从发冠到靴扣无一处不仔细琢磨过,活脱脱一只孔雀成精。
  除却二人之外,身后魏云游与蒋流云也饶有兴趣的站在一旁看着弟子们寒暄,就连始终没有消息的沈渡也露了面,一身男装干净利落,却又极衬她。
  这么一圈看下来,当真只有穿着弟子服的自己如此简朴。
  魏云游一合掌:“人都到了,我们便往山下走,就算是我们,在长生节也不能御剑飞行,若不抓紧,一会下山可是难了。”
  宁千岫还未应声便被一左一右拉着往山下走,他刚想挣脱,掌心却被塞了一枚触手温润的坚硬物什。
  他一转头便看到了钟善左看右看就是不愿看自己的目光:“便当是师兄送你的,你这一身可真是太素了。”
  宁千岫笑了笑,伸手将玉佩系在腰间。
  山道两侧满天桃花飞舞,带着浅淡香气的风中传来哪位弟子的声音。
  “快走快走,去看看山下又发生了什么热闹事!”
  第29章 撂挑子计划(2/?)
  云隐宗的选址称得上闹中取静, 沿着蜿蜒山道走上一盏茶功夫,便能见到山脚下的繁华城镇。
  仿佛身份倒转一般,仙门弟子换上常服, 自五湖四海聚集的百姓不少却是道袍打扮,还像模像样地配了剑。
  “要说这长生节的由来, 原先是先民为了祈求天生求得长命百岁而来, 而自从有人悟道踏破了凡人的限制, 这长生节便是用来寄托天下人人皆得大道的祈愿。”
  宁千岫一行人此刻穿行在人潮中,一只手提着两只包袱, 快成了个行走的衣架子, 耳边还要接受言泉不过片刻便原形毕露的信息。
  连他们最不敢惹的沈渡身上都堆着不少东西,而她像是已经习惯般, 见宁千岫停下还认真问了一句:“需要帮忙么?”
  而几位始作俑者却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若非修行之人体魄异于常人, 他此刻怕已是汗湿重衫。
  “宁师弟!”
  旁边的成衣铺子里传来钟善的呼唤, 宁千岫额角一跳, 隔开人群抬步走入, 甫一进去便差点被劈头盖脸的衣服淹在里头。
  “师弟就是太不在意形象,才无法一鸣惊人。先试试这两套,余下的三套我已向掌柜定下, 等师弟从葬剑谷回来便能取。”
  宁千岫好不容易将手中的衣袍整理好, 求救的眼神看向沈渡, 便见她冷酷无情地后退一步, 最后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出口便被钟善推进了内室。
  这回真成衣架子了。
  宁千岫摇了摇头,决定放弃抵抗将衣袍换上。
  不得不说钟善的风格虽然花哨了些, 眼睛却是毒, 一身暗红色长袍上腰间恰到好处地缀着一只颜色浅淡的玉佩,上身窄袖收进护腕中, 配上摆动间明灭的暗纹,让他多了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张扬吧。
  即便是宁千岫这般不善此道的,也难得喜欢。
  一旁正与魏云游唠得正欢的掌柜抬头一看眼睛都亮了,快步走上前来笑眯了眼。
  “诶呀,真是好俊俏的少年郎!您若是在这多待一会,我可得多上好多生意。”
  商业互吹他明明也经历过不少,可此番面对几双熟悉的眼睛,竟是有些不太自在,不自觉摸了摸鼻尖:“师兄,这些衣服怕是不便宜。”
  言泉不知何时凑到宁千岫耳边:“钱对于钟师兄来说可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你可知师兄的本家可是青石城最会赚钱的家族。”
  钟善清了清嗓,拍了拍言泉的肩膀:“身外之物,不必在意,宁师弟收下便可。”
  他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怎么按都按不下来,配上一副强装淡然的模样,样子颇有些狰狞。
  真是一生下来便到了别人的终点。
  大抵是被宁千岫悲痛的眼神吓了一跳,钟善可疑地停顿了一下:“……一会师弟是想看那皮影还是说书?看完这些还能去前头的戏台子瞧瞧。”
  魏云游抛着手里的橘子:“去戏台如何?我记得你们都爱看这些。”
  宁千岫莫名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待茶水满上大戏开场,一马尾高束模样潇洒的青年翻身一跃上台,手中隐剑晃动耍了个漂亮的剑花,还未开口便赢得满堂喝彩。
  “且说那天下第一初时不过一街巷孤儿,漂泊多年后竟是自己悟道踏入了修仙境……”
  宁千岫呛了一口,默默将茶杯放回桌上,颇为头痛地闭上眼睛。
  别的都好说,这个实在编得有些太过了,宁千岫环顾四周,上至老者下到稚子,连修士到百姓全都看得津津有味,席上鸦雀无声。
  钟善与言泉自然不必多说,沈师姐是万年不变的缺乏表情,就连魏云游都收起了不正经的模样,模样十分认真。
  若说钟善是孔雀成精,那这位天下第一怕是孔雀成仙,非要编出些故事来稳固自己人见人爱的地位。
  对于说过不少这位仁兄坏话的宁千岫来说,这番娱乐实在是有些折磨了,他两眼放空,只当是杂耍看,倒也能品出几分妙趣。
  台上那凶神恶煞的蛟兽终于在几番你来我往后被斩断了尾巴倒在台上,那“天下第一”背身收剑,红布缓缓落下,留给众人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言泉拍手拍得起劲,在满场热闹中往宁千岫耳边大声吼道:“这出戏长生节回回都演,倒是每回都能品出不同的意境。”
  宁千岫捂住被震得发麻的耳朵,毫无感情地附和两声,却听一声清亮的凤鸣划破天际,竟能压过满城热闹。
  台上那艺人尚未谢完幕,台下看客便瞬间少了一大半,宁千岫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去,便听身旁匆匆而过的两位弟子嘴里的议论。
  “盟主出关了!这可是多少年没见过盟主了!”
  “快快快,出去看看!”
  就连台上那位扮天下第一的青年此刻也顾不上自己此刻身份,伸长了脖颈往天上看去。
  毕竟这位才是众人能见着的山巅,总比假的第一更吸引人些。
  魏云游三两步便窜上了城楼:“流云师兄,再不上来你的恩师可要跑了!”
  蒋流云向来温和的神色上难得起了变化,魏云游话还没说完,身边便多了一人,余下几个小弟子见状纷纷依葫芦画瓢,趁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天边悄悄上了楼顶。
  沈渡轻声喃喃:“他怎么出来了……”
  仙籍殿对于这位仙盟盟主的描述大多总结为天妒英才四个字。
  比起求道,他似乎更在意红尘,一手稳定了动荡的时代,又维持了百年的太平人间,让百姓能真正相信一回这世上公道正义尚在。
  如此惊才艳艳的人物,却传闻先天有疾,极少有人见过他出手的模样,大多时候也都在闭关养伤。
  一道绚丽的红光从天际显现,红色灵鸟牵引着一只轿辇,眨眼功夫便落到城中,金线织就的车帘轻微晃动,在那一刹那宁千岫看见一张惨白的脸。
  修炼之人不畏寒暑,他却裹了厚厚的大氅,任何人只要瞧上一眼都能明白这是位无药可医的病秧子,这样的病容出现在一张英武的脸上,也难怪见过的人都说惋惜。
  “见过盟主!”
  方才如此热闹的街巷如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发自肺腑地单膝跪下,朝这位年轻的盟主行礼。
  这是与那位天下第一截然不同的爱戴,前者是人人向往,而后者则是一种高山仰止。
  宁千岫也不愿当那出头鸟,顺从地同人群一同俯身,却借着遮挡没有垂下头,也就在这一息间,他看见盟主睁开双眼,较常人更浅的琥珀色瞳孔微微一动,似是往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这是在看蒋师兄?
  不过失神一瞬,平地起风将那帘子吹开,轿辇中已是空无一人,凝滞的街巷终于重新流转起来。
  宁千岫对那似是而非的一瞥有些耿耿于怀,率先打破了沉默:“蒋师兄与盟主到底有何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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