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为什么要说还?
“天君知道你要这么说,特地在信中告诉您,只是去吃个饭。”
宁千岫揉了揉眉心将话本掀开:“言仙师,你还是早日将欠别人的话本写完,也就不必在我这东躲西藏了。”
言泉嘿嘿一笑:“你便答应天君罢,他那儿的晚宴我还没去过,他宫殿中的吃食可是仙界有名的每位,到时候捎上我?”
宁千岫一挑眉,言泉便自觉装模作样倒了杯水递给他:“我也不白拿你,这几日我可是听说了仙界有异象发生,这可是从未有过的!”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多的那人不肯说,本想来问您,看您也不知情,我还奇怪呢。眼下就同您一个人说了,一会一块去瞧瞧?正好能赶上天君的晚宴。”
宁千岫一眼便瞧出了这人有贼心没贼胆,想拉个能抗事的,好笑地将话本丢到言泉怀里:“成,陪你走一趟。”
他正要出门,却被言泉唤住:“你怎么连剑都不拿?这不是你的宝贝么?”
他有剑么?
宁千岫的视线落在搁置在桌上的长剑上,那剑鞘瞧上去古旧,显然被人摩挲过千万遍,剑柄处只有一枚褪色的红色剑穗挂着,若非剑身周围似有灵气萦绕,怕是丢进凡间武器库中便找不回来了。
可就是这样一把剑,却叫他移不开眼,不由自主地心生亲近。
他有这样一柄神剑么?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宁千岫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极其自然地将长剑佩在腰间,起身出门。
郎朗乾坤下,宁千岫一手拎着言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从人来人往的仙君之中朝着他方才指的方向掠去。
“呵呵,今日的风可真大,可要小心了。”
一老者停下脚步,抚了抚被吹乱的胡须,笑眯眯地看着空中残影飞过。
待宁千岫在一处高塔门前站定,看着早已等候许久的身影,拍了拍言泉的肩膀:“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钟善转身,手中竹扇一转:“若他找的是别人,我便要走了。”
此地是一处仙官观星之所,进出都有极为严苛的审查,位置颇偏,此刻又日头正好,也就无人在此地逗留,更不会有人想不开擅闯。
此刻三个想不开的人站在门口,言泉朝宁千岫挤眉弄眼:“神君,您先请。”
说他胆大,临到阵前还得靠自己壮胆,说他胆小,又能前脚闯完天君的后花园后脚又去蹭饭。
他摇了摇头,足尖轻点便如一片羽毛般踩着檐角迈步而上,卡在禁制边缘立在九层高塔的楼顶气定神闲地坐下来,所有支点都落在指尖大的瓦块上,倒也坐得稳当。
钟善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将另一处檐角占了,此刻只有言泉站在底下干瞪眼,宁千岫有意逗他,便在上头等了一等,眼见他要掏出那随身携带的本子,腰间长剑才自动出鞘把人吊了上来。
言泉抖抖索索地坐在剑上不敢往下看,这一抬头便抽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了?天漏了?”
宁千岫跟着望去,本该万里无云的天穹之上此刻竟破了个大洞,无数星子正往仙界坠落,又被一张无形的网拦住。
这网瞧上去不甚结实,摇摇晃晃地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开,无数光点正从四面八方飞向空中,堪堪将漏洞补上,勉强维持平衡。
若非他们此刻站在仙界最高处,想来也毫无察觉。
这显然不是一两天形成的,天君既然知晓此事,眼下来看也无力补救,为何不与他说?
宁千岫腰间悬着的长剑陡然开始发烫震颤起来,他伸手一按,灵力覆上却仍压制不住,还未查明缘由便感知到一道视线正在看自己。
他皱眉回头,却只在余光中瞥见一道匆匆消散的残影。
是谁?
钟善神色担忧:“这些陨星若是落下,怕是要闹出不小的动静。”
言泉看得啧啧称奇,闻言满不在乎地挥挥手:“我们可都是神仙!这些东西伤不到我们,就是会有几个倒霉蛋的仙宫要遭殃了。”
钟善点了点头:“倒也是。”
宁千岫仍在思索方才见到的那抹残影,回神听到这话皱起眉:“你们在胡说什么?不顾凡界的百姓了?”
钟善听见这话却是一笑:“宁兄,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缘法,若是插手反而会适得其反,这话还是你同我们说的,怎么如今倒是着相了?”
他真有说过这样的话么?
宁千岫对此没有任何印象,可这样只顾自己的话,却当真有几分像自己的品性。
处处都透着些许不对劲,他正欲细细梳理,他脑中却忽然一疼,不由闭了下眼,再次睁开后脑中又是空白一片,他再次看向那片下坠的星海。
天灾人祸,无法避免,可惜了。
宁千岫收回视线捏了捏眉心:“大抵是太累了,不知为何最近灵力耗损变多了不少。”
钟善:“说来为何不见你的剑灵?又被你派去做事了?”
手中佩剑又发起烫来,宁千岫正欲开口,却听见塔下有脚步声传来,他同钟善对视一眼后熟练地拎起言泉的领子,手里掏出他怀中的本子往他嘴中一塞,悄无声息又干脆利落地便往塔下跳。
待来人走到塔前,人模狗样的三个人从高塔背后走出,言泉拍了拍身旁的柱子点头:“这塔不错,以后我也在仙宫里修一座。”
仙侍笑了笑,也不多嘴,走上前行礼:“几位仙君,天君在仙殿等着呢。”
宁千岫看了看日头没动:“不是晚宴?”
仙侍脸上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神君,天君请您即、刻前往。”
宁千岫盯着那模样乏善可陈的仙侍,眼前猛地一花,那顺从的神情陡然狰狞起来,顷刻间脸上的皮便似融化一般落下,空洞的眼眶中陡然留下一行血泪。
“神君,救救我们……”
第36章 剑冢一梦(二)
宁千岫瞳孔一缩, 长剑一声嗡鸣便架在那仙侍脖颈上,对方被吓得面如土色,两股战战地跪在地上:“神君息怒!”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钟善手中折扇一开将剑刃拦下, “对天君仙侍不敬可是要治罪的。”
宁千岫充耳不闻,脸色苍白地捏紧那人的肩膀逼问:“你方才说什么?”
仙侍惊恐地看着他, 连连摆手:“神、神君, 我们也只是传话, 是天君心意已决,您为难我一个也没用啊!”
言泉把人扶起来, 衣袖重叠间往仙侍袖子里塞了只钱袋, 友善地笑笑:“你也知道神君刚打完仗回来,难免煞气重, 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等神君冷静下来, 我们便去赴约。”
仙侍拿了好处, 脸上的难色也消了不少, 得了仙官的首肯后一眼都不敢多看宁千岫,踩着灵力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宁千岫举起手中长剑,白练映出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眸。
又来了。
他的头又开始痛起来, 等回过神来时却对方才发生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 此刻颇有拔剑四顾心茫然之态。
这里一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可每当他察觉到蛛丝马迹, 都会有无形的力量将一切痕迹抹去,所有人都对此习以为常, 叫他求助无门, 更无从下手。
一旁的钟善还在肉疼地絮叨着:“也就你是神君才敢这么与天君叫板,赶紧去天宫吧, 回来记得还。”
“别看你的剑了,知道你要同它过一辈子了!”钟善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一拽站在原地当木桩的人,拿着剑鞘亲自给人收了回去。
他看到了一只红色眼睛正在剑中看着自己,钟善甫一靠近便消失不见。
“别......”
这一句未完的话裹挟着庞大的灵力钻入宁千岫的身体,他身体一颤,两股力量在体内对撞过后,只剩下半截的警告终于打破层层封锁刻入宁千岫神识深处,无法被抹去。
晚宴有危险。
他看着前方脚步匆匆的好友,张口欲提醒他们,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
在他的记忆中,他从凡界闯上来,又纵横仙界五百年,从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许是天气热,他此刻忽然不想再忍。
又一名仙侍从道路尽头走来,朝他们行了礼,连话语都没什么变化:“神君,天君唤你们即刻前往赴宴。”
钟善烦躁地敲了敲扇子:“我们一会便到,你告诉天君,就算是绑着也会将神君带过去......”
话还没说完,钟善余光处便见白光闪过,那仙侍连惨叫都没发出来,胸口便多了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宁千岫曲肘擦剑,剑尖不断有鲜血滴落,下颚处不可避免地被溅上些许,衬得神情更加骇人:“告诉天君,我定赴约。”
仙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口不断溢出气声,盯着宁千岫嘴角却越裂越开,大喊一声便倒了下去:“恭迎神君!”
这一声一呼百应,无数高呼乍然而起,一声又一声恭迎自街道传至九天之上,明目张胆地告诉宁千岫,这场鸿门宴他没有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