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长老像是气急了,猛然咳嗽起来,被自家弟子团团围住好一阵嘘寒问暖,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指着宁千岫:“我要将你压回寒霜门,给众人一个交代!”
  站在一旁的沈渡手中墨伞收拢,她脸色苍白,神情却肃冷,不偏不倚地盯着面前老者:“李大年是我杀的。”
  长老分毫不让:“此事无人亲眼所见,我没法管你,那今日一事呢?剑痕灵力样样对得上,你还能包庇他么?”
  又是寒霜门。
  宁千岫眯眼往场上扫过一圈,倒在地上失去生机的弟子多半出自寒霜门,细看之下这长老带来的那几个竟是都在场上殒命,死状异常惨烈,皆是身首异处或拦腰斩断,身上的致命伤一清二楚。
  那是一剑毙命的剑痕,宁千岫再熟悉不过,正是他自幻境中砍出的。
  如今算来真正能沾上人命的,只有他砍向一众仙民的第一剑。
  他嘴唇一动,传音给身旁的沈渡:“仙民之中可有葬剑谷被困弟子?”
  沈渡回答得毫不犹豫:“没有,除却钟善、言泉,皆是障眼法,那些凡民才是真正的弟子们,”
  到底是寒霜门贼喊捉贼,还是有人想借刀杀人?
  “李长老,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呢?我明白你前阵子痛失爱孙心有不甘,祭阵启动是事实,谁也不知其中凶险,宁小友自己也深陷其中自身难保,又有何必要害你们的弟子呢?”
  人群中响起一道清朗声音,魏云游难得换上了他平日里嫌麻烦的长老服,挺拔亲和的模样显得更为出挑,几步走到群龙无首的弟子们面前,仗着个高腿长一个人就挡了个结结实实。
  他言辞客气,说来的话却欠揍得很,带着笑意直戳对面痛处:“不如长老说说,寒霜门与我宗弟子到底有何恩怨?也好让诸位评判评判,好还寒霜门一个公道。”
  寒霜门长老脸色难看,自然不肯将不渡海各中细节公之于众,可也不肯轻易放过宁千岫。
  “可这灵力又作何解释?今日寒霜门弟子尽数死于葬剑谷,你一句不知道便能打发我们了?这便是大宗作风么?”
  “是我……是我做的。”
  宁千岫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发抖的声音。
  扶着人站着的钟善显然没拦住,痛心疾首地开口:“言师弟,别胡说!”
  宁千岫面色沉下,转头半跪下身握住言泉的肩膀用力,才发觉对方原本神采飞扬的一双眼眸此刻宛如干涸的井,神情麻木地回望自己。
  触及到宁千岫的眼神,言泉像是被烫到了般反应极大地甩开他的手,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惶恐,伸手将自己的眼睛捂住。
  “宁师弟,对不起、对不起......”
  言泉这状态不对,显然是幻境中的冲击太大,若是不干预怕是要生心魔,他的修道路或许便要断在此处。
  宁千岫在幻境中便想到了这一层,只是时间紧迫,那一句安慰的话显然还不够有用,这结一时半会解不开。
  只是为何其他弟子对幻境之事毫无影响,只有他们三人例外?
  但无论如何,这句话一出口,云隐宗在对峙中便落了下风。
  在场都是耳聪目明的修士,尽管声音不大,可话中内容却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议论纷纷。
  寒霜门的长老精明的眼睛一转,顿时便似抓住把柄了一般,大声道:“魏长老,你可听见了,你们弟子自己承认了此事,你们若再拦在这里,便是将黑白不分四个字坐实了!你们可对得起我寒霜门弟子?”
  他此次来带了不少门中弟子,三两句话便触动了身边弟子们的心弦,几个性子冲的更是之间举剑便要朝云隐宗弟子砍来。
  魏云游手中金光乍现,长鞭甩在空中一声脆响,将所有人震退一步,脸上惯常挂着的笑纹淡去:“不清不白便想动手,早了吧?”
  寒霜门长老冷哼一声:“只要你将宁千岫与这位弟子一同交给寒霜门,自然能真相大白!”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言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无凭无据,只要当众出招对比便能看出端倪,寒霜门如此举动属实有些蛮不讲理。
  只是前来葬剑谷的弟子皆是门中精英,有所伤亡已是让他们损失不小,此刻自然更愿隔岸观火,甚至有几分想打压云隐宗气势的念头在,一时间也无人开口支持。
  宁千岫握住言泉僵冷的手腕,一道灵力顺着经脉往上,在其灵台处一催,唤醒他三分神志,朝他摇了摇头。
  如此倒是个好机会,他正愁找不到由头潜入寒霜门将其中隐秘调查清楚,以这层身份作掩护,届时将其罪名公之于众,这些墙头草般的门派自然会改变说辞。
  魏云游若有所感地微微侧身,与宁千岫的视线相撞便明白这位小弟子打的是何种心思,他目光极为细微地朝沈渡一瞥,见她没有异议,便也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管这事。
  宁千岫前踏一步,侧身离开魏云游的保护:“我可以同你们走,但你们没理由带走言泉。”
  那长老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眯起,指尖蓝光一闪,宁千岫便感觉一股刺骨寒意正充斥着体内经脉,一路蔓延到丹田处,让他再难提起灵力,周身更是被弟子们团团围住。
  一派长老,防一个外门弟子防成这般,也是怪跌份的。
  “宁千岫!!”
  身后传来言泉撕心裂肺的挽留,他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身侧的长老,如今目的都已达到,对方倒显得宽容起来,假心假意侧身给他让出条道来。
  “言泉,你当知我品性,我从不会做对我不利之事,也从不做我不愿之事,不必愧疚。”
  他缓了缓神色,眼中浮现几分笑意:“况且,你也该信我,每次都能安然无恙站在你面前。”
  言泉抬起一双含着热泪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宁千岫。
  长老在一旁重重一咳:“行了,叙完旧也该同我走了,请吧。”
  同一时刻,葬剑谷上空一道绚丽的红光划过,眨眼间一面带病气的青年便静静站在碎裂的炉鼎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在他的地盘上撒野的门派众人。
  “参见盟主大人!”
  宁千岫混在人群之中单膝跪地,只见盟主那双摄人心魄的浅色瞳孔钉在自己身上,瘦削的手指在半空虚点一下。
  “宁千岫,同我走。”
  第42章 “我为何要做那万人之上?”
  盟主出面, 此刻所有争执也就失去了意义,寒霜门长老咬了咬牙俯身行礼:“望盟主将结果公之于众,也算给寒霜门一个交代。”
  盟主不置可否地一颔首, 指尖红光跃动,屈指一弹, 宁千岫周身禁锢便如潮水般从体内退却。
  葬剑谷中出了这么大的事, 仙盟盟主自然难辞其咎, 此番亲临也不算奇怪。
  只是他当下不急着撇清自己的嫌疑,却反而来掺和这已尘埃落定之事, 又是何用意?
  身旁魏云游蓦然开口:“盟主大人, 恕我莽撞,为何葬剑谷中的祭阵未被破坏, 又恰巧在弟子选剑之日重新启动?若盟主闭口不谈, 云隐宗对盟主的要求恕难从命。”
  话音刚落, 人群中便隐约听见几道抽气声, 顿时有人高声指责。
  “魏云游, 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魏云游四两拨千斤地损回去:“我记得你们门派也折损弟子了吧,你不愿真相水落石出?”
  宁千岫在魏云游看似桀骜不羁的态度里看到了几分凝重,他心中一动, 正欲开口拒绝, 手背便被沈渡的伞柄一敲, 无声地朝自己摇了摇头。
  盟主的视线落在地上被削去一角的阵法上, 掌心摊开五指收拢,一缕黑气便从阵眼出冒出, 又被他生生捏碎。
  “哭魂崖的魔修打破禁制逃逸而出, 已在多处发现其踪迹。”
  一语激起千层浪。
  虽说仙修魔修只是道不同,但魔修惯来从心所欲, 也更易滋生心魔,千年前更是出了一位剑走偏锋的宗师,搅得大陆生灵涂炭。
  斩魔一役后,宗师陨落,大量魔修被赶尽杀绝,最终只有极少数遗民被赶入哭魂崖镇压,千百年来对仙门怨气只会越发浓重。
  此处灵力稀薄,极难修炼,可魔修心法向来诡谲,而由几位大宗师共同凝结的禁制也在日复一日地削弱,里头情况如何,除却盟主之外,谁都不好说。
  如今仙门早已安乐惯了,听到这一噩耗,无不心下惴惴。
  千年前天下第一仍在,此战仍胜得险之又险,如今千年过去,那几个老妖怪像来修为越发精进,若有朝一日禁制碎裂,后果不堪设想。
  宁千岫想起一手促成不渡海一事的面具男子,视线扫过表情义愤填膺的寒霜门长老,不由冷笑。
  只怕还未开打,这些所谓正派人士,就要被魔修蛀空了。
  “此事容后再议,”盟主似是疲累地皱了皱眉,“宁千岫,同我走。”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神色各异地看着人群中央的弟子。
  “这小弟子到底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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