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听到这句谢羡予终于给了反应,瞪了沉席言眼正要发作,沉席言却朝他温和一笑,方才的损人口吻极速消失,取而代之的说不出的坚定:“别担心,明天一早台风肯定会过去。”
沉席言说得笃定,明明是没有任何依据的话谢羡予硬是从中感受到丝安稳。
孤身一人困在未完工的建筑,面临从未经历过的恶劣台风天气,说不害怕是假的,即使从沉席言出现到这里,他就竭力保持冷静清明,但阖眼时下意识轻颤的眼皮、散发凉气的手指……都在暴露主人的内心。
虽然他很不想承认,谢羡予依旧不得不坦言道,沉席言毫无征兆地出现确实给予了他不少的……安全感。
谢羡予闷声应了声:“嗯。”
对于谢羡予短促的一个嗯字,沉席言没有生气,毕竟他没忘记谢羡予正处于与他单方面冷战状态。
台风彻底到来,吞噬最后幸存的一丝光亮,沉席言已经看不清谢羡予面容,视野所及除了黑就是黑。
唯一值得庆幸得大抵是谢羡予没有像原著中描写那般受伤与困于梦魇,但对比身体伤害更严重的是心理压力,这样浓重的天实在叫人生不出希望。
和深夜一样寂静的空间容易唤醒潜藏在心中的恐惧与慌乱,沉席言避无可避地想到了那间狭小逼仄的禁闭室。
沉席言阖上眼,企图将这一幕祛除,但人往往越逃离什么越容易陷于什么。
明明没有见过,沉席言脑中却自动勾勒出画面。
那个时候阿予不大,可能才到他腰部,不对……到他腰也高了,应该是才到胯部,小小的一只,躲在墙角的铁窗双手抱膝将自己缩成一团。
电闪雷鸣的阴雨天,没人能开门,没人能救他,带着鞭打崭新的伤口跳下床,疯狂拍打一扇明知不会打开的门……
沉席言瞬时睁开眼,打破幻想,目光一片清明,扭头去看谢羡予影影绰绰的侧脸轮廓。
阿予,你的幽闭恐惧症是这样来的吗?
沉席言没收敛自己视线,他不怕谢羡予发现。
也许是似有所感,闭眼假寐的谢羡予发生声短促闷哼。
沉席言轻而易举捕捉到消融于夜色的气音,呼唤道:“阿予。”
似石子投入湖水,留下圈圈涟漪后转瞬消失,沉席言这声阿予无人应答,不知是说予谁听。
“谢羡予……”
沉席言一声声叫着,探出手正要去够谢羡予,谢羡予却兵不厌诈抢先一步出了声。
他说:“沉席言,我冷。”
沉席言面露愕然,夜色里瞧不清谢羡予神情面容,喉结滚动好几遍,最后沉缓道:“哪里冷?告诉我。”
他又说:“哪里都冷。”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这声音又轻又缓,像是怕惊扰什么人。
沉席言小心翼翼向谢羡予挪过去,将自己身上棉袄也披盖在谢羡予身上,掀开一角,没有任何阻拦地双手抱住谢羡予,以自己身体为热源传递热度。
谢羡予浑身冰凉,沉席言自己也不遑多让,但与谢羡予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沉席言冻得牙齿打颤,强硬压住冻得逃离的欲-望:“现在好些了吗?”
谢羡予脑袋深深埋进沉席言臂弯,呼吸清浅,不愿意说出半字,发出半点声音,沉席言猜测谢羡予应该是懊丧,懊丧自己没忍住向他求助。
毕竟谢羡予脸皮薄得很。
或作平时,沉席言不打趣番逗得谢羡予恼羞成怒实在是不可能,但今日他实在是打不起心情,在这样环境下哪怕是沉席言也感受到力不从心。
他从毛衣底下伸出手,安抚似的揉了揉谢羡予脑袋:“睡一觉吧,阿予。”
方才悬在半空的心瞬间稳稳落地,谢羡予抵在沈席言小臂上的脑袋偏了个方向,稳稳当当对着沉席言,他知道沉席言看不见他,依旧执拗地去看他。
夜色朦胧,目光却清晰,谢羡予胡乱地冒出沉席言找到他时那双灿若星眸蕴着无限惊喜的眼眸。
真的……真的很好看。
胳膊上的细微痒意提醒着谢羡予还没入睡,沉席言见状僵硬掰过谢羡予脑袋,叫他倚在自己肩膀,指尖在下巴处留恋地一停留,重新说:“睡吧,睡一觉天就亮了。”
离得近,沉席言温热气息萦绕在谢羡予耳际,鼻息间是沉席言身上独有的味道。沉席言身上的消毒水味已经很淡了,衣上沾着雨水、汗水、灰土,但并不难闻,反而真实,真实地告诉谢羡予他是存在的。
谢羡予在沈席言肩膀蹭了几下,寻了个舒服姿势,终于安稳地闭眼上,发出声气音:“嗯。”
谢羡予阖眼后当真是没了动静,呼吸也逐渐趋于平稳。沉席言不敢放松,谢羡予睡眠浅,一点声音就容易醒来,更何况外面还是一片狂风暴雨。
沉席言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眼皮沉重地一睁一合,借着116发出的一点光看了看谢羡予。
谢羡予眼睫熨贴闭着,面容踏实又放松。沉席言看着看着,忽然探出指尖作势要给一向爱干净的谢羡予擦去脸上沾染的灰尘,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厘米时流畅作用戛然而止,倏然一顿后讪讪收回。
沉席言手指蜷缩着挪回,看着谢羡予睡颜,肩膀随之放松下来,脑袋后搭在灰墙闭目假寐。
一旦放松,身体和心理的疲惫双重袭来,原本小憩的沉席言在潮水般袭来的困意下,很快陷入深度睡眠。
外面风雨不停歇,不知疲倦,分明不是另人放松的睡眠环境,困于台风中的两人却是接受良好。
时间漏斗伴着雨水滴滴答答流着,一颗接一颗的豆大雨滴砸在身上,越演越烈,一道道夜幕下闪电穿透黑暗又迅速消退。
沉席言不是被夺人眼球的黑色巨大风雨幕布惊吓醒的,是怀里乱拱的人吵醒的。
听见谢羡予含糊不清的气音,沉席言困意眨眼消失,一把抓过在黑夜里撑起一丝微弱光的移动手电筒116。
116:【qaq】
我是什么实惨的工具人吗?
原来依靠在他肩上的某人不知何时缩回去了,沉席言掀开棉衣的一小角,看见双手抱膝,竭力藏进被子里的谢羡予。
谢羡予面色苍白,眼皮颤抖,嘴唇蠕动,似是在发出什么呢喃。
沉席言一手拿着116 ,一手带着安抚力道一下下拍着肌肉紧绷的后背,企图让呈防御状态的后背放松下来。
尽管徒劳。
沉席言轻抚着,同时也侧过头,耳朵贴近谢羡予嘴唇,想要听清他在说什么。
谢羡予的声音太小了,听不出一星半点,沉席言都要怀疑谢羡予是不是压根就没出声,只是在表达不安,于是沉席言又搂紧了他。
包裹着他的气息热烈又坚定,于是谢羡予终于可以卸下负担,他不在担心坠落,会有人接住高悬他,谢羡予窝在肩窝的声音终于大了一点点,沉席言也得以听清。
“沉席言,我疼。”
沉席言瞬间呆如木鸡,浑身发冷,在日记本看到的疼字占满了整个眼球。
谢羡予仍在不停呢喃:“沉席言,我疼。”
沉席言迟钝回神,转着生锈的脑袋去看谢羡予。
谢羡予几乎整个头都缩在抱住双腿的臂弯里,只露出一点用来喊疼的嘴唇。
“沉席言,我疼。”
“沉席言,我疼。”
……
每一声的疼都是谢羡予下意识发出,他没有醒来,只是在梦魇中依靠本能向人求救。
沉席言避无可避去想,在关在禁闭室时,谢羡予是不是也发出过这样的声音?
这个问题无从考证,能做到的只有当下。
沉席言在心里咒骂那个傻逼的断更无良作者,边将谢羡予揽入怀中,揉着他头发,一声声道:“我在,我在,我在……”
沉席言指腹温暖干燥,嗓音轻缓坚定,谢羡予却没有好转,依旧在不停念叨着疼。
谢羡予肩膀瑟缩颤抖,沉席言分不清是不是冷得,正要再给谢羡予掖一掖棉衣,动作手指碰到谢羡予额头,沉席言这才发现对方额头滚烫发热,灼人掌心。
沉席言只能庆幸自己出门时带了药物,虽然不知有没有退烧药,但也能止疼。
他放缓声叫了几下,见谢羡予迟迟不醒硬是晃着胳膊将人叫醒。
谢羡予颤颤巍巍地抬起头,肌肉酸疼,神色迷茫。
谢羡予看不清沉席言,沉席言却能借着116的光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于是这才发现谢羡予额头已冒出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
赶在谢羡予出声找他前,沉席言先一步开口:“阿予,起来吃点东西。”
说着,沉席言没给谢羡予拒绝的机会,从药板里拿出片药,强硬抵在谢羡予干燥唇瓣上。
谢羡予难得顺从张开嘴,咽下药片,苦涩的药顺着咽喉划入食道,谢羡予不悦地皱皱眉:“苦。”
沉席言指腹在谢羡予嘴唇上稍作停留,收回之际道:“忍一忍,等我回去给你做牛奶红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