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沉席言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试卷, 而是打量起周围。
堆满书本的课桌、值日生偷懒没擦的黑板,以及教室四周挂满的红色高考加油横幅……看了三五遍后, 沉席言才慢半拍接过试卷。
幸好沉席言高中成绩还不错, 不至于毕业几年就忘光,看见试卷题目就可以推测中现在是高三上半学期。
穿越时间这种事怎么听怎么离奇,但经历过绑定116完成某煞笔he任务后,沉席言竟然接受良好。
恰逢一位戴着眼镜的女生走来叫了他一声,得益于沉席言出色的记忆,认出这是他高中时期的班长,“怎么了?”
“老班叫你把检讨送过去。”
“什么检讨?”
沉席言真不记得了,他高中天天犯事,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老师主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写个检讨就算过去。
“半夜翻墙吃烧烤,还拿烧烤贿赂保安老师。”
沉席言记性好,这件事又有记忆点,霎时记起是有这么回事。高三的某次,他与谢羡予、路星辰吃完烧烤本准备原路翻墙进校园,谁料被保安逮到了,只好把打包好的烧烤“孝敬”出去。
学校后区是片家属楼,小区里养的宠物猫或狗惯喜欢顺着栅栏钻进校园,而那烧烤味又太香,吸引了一只纯黑色野狗,差点害那保安差点半夜去打狂犬疫苗。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和路星辰因为这事迫不得已到全校面前检讨,而谢羡予请了一周假,逃了这丢人一幕。
当初他与路星辰没少埋怨谢羡予不够意思,留他与路星辰在全校面前丢人,现在看来,倒是不尽然……
沉席言二话没说站起身,迅速绕过着急要检讨的班长,往外赶去。
出门恰巧撞上路星辰,路星辰这时候还乖乖穿着校服,没成为一个花孔雀,见人沉席言行色匆匆,“你做什么去,快上课了?”
沉席言已经下楼,声音从楼梯间传来:“帮我请个假,理由随你编。”
学校距离谢家本宅不算近,沉席言随手在路边拦下辆出租车,付了两倍的钱让人尽快开往松山别墅区。
沉席言与路星辰都是谢家的熟客,门口保安看见人自动放行,沉席言踩着石子铺成的中式路径向内走。
路过前厅时,有人道:“小言。”
沉席言顺着声音看过去,彼时谢玮正值六十,眉目一片清明,炯炯有神,不见半分老态龙钟之势。
沉席言站定道:“谢爷爷好,我见阿予今日没来上课,听主任说是生病了,就想来看看。”
谢玮不动如山,是长辈姿态地和蔼一笑:“小予得了重感冒,一周之内才能好,你还是先回去吧,以免传染。”
沉席言心里冷嗤一声,心知肚明谢羡予到底是重感冒还是被打得下不来床,不过这毕竟是谢家,他再放肆也不能往里闯,留下句客套话转身走了。
夜晚,松山别墅区一片寂静,沉席言挎上书包,从工具房中摸出折叠梯子,抵在二楼窗户,匀速向上爬行。
谢家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熟悉非凡,顺着梯子成功抵达二楼谢羡予房间,他并未在屋中逗留,他知道谢羡予不在这处。
谢玮房间在三楼,尽管不必担心沉席言还是放轻脚步,走到二口最深处,从口袋摸出提前准备好的铁丝,插进锁孔,用力一转,便开了。
铁锁收拢进掌心,沉席言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压住他如海水一般压抑厚重的情绪才推开门。
禁闭室比夜色还要黑,防盗门划过地面并未发出声音,但铁架床的人影还是发出警惕一声:“谁?”
这声音外强中干,平稳声线下全是虚弱无力。
淡淡的血腥味传来,似汩汩流着血。
“是我。”
沉席言没敢贸然走进,只站在门口。
月光从连廊照进来,在沈席言身后投下长长一道。
谢羡予愣了一下,声音难掩惊讶:“阿言?”
沉席言便笑了,他怎么忘了高中时期的谢羡予好没养出喜怒不形色、口是心非等一系列臭毛病。
他这才走进道:“是我。”
谢羡予盯着一步步朝他走进的沉席言道:“你怎么来了?又是怎么找到这?”
“不告诉你。”
沉席言存心勾起谢羡予兴趣,随即将双肩包中的物品全部倒出,里面东西很多,有矿泉水、巧克力、火腿肠,也有酒精、纱布、消炎药等一系列物品。
沉席言很自然地拧开瓶盖让谢羡予喝口水,随即喂他一块巧克力,见谢羡予乖乖咽下后二话不说弯下腰去解他身上衬衫扣子。
第一颗没有解下,谢羡予突然握住他的手,掌心冰凉,“你做什么?”
沉席言一停,打开手机手电筒,光亮陡然出现,映出谢羡予困惑不解的眉眼。
沉席言这才想起他和谢羡予还未在一起,此时此刻,他与谢羡予还应是感天动地兄弟情,不过没关系,这不影响什么。
“上药。”
沉席言凑近谢羡予,看清谢羡予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道:“你身后的伤很严重。”
热烘烘的气息在喷洒,今日的沉席言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谢羡予不得其解,下意识向后退了退,不料牵扯到后背的伤,痛得闷哼一声。
沉席言便什么都不顾了,对谢羡予说都是男的怕什么,边持续性解开扣子。
“血和衬衫黏在一起,可能会痛。”
“阿予,你忍一忍。”
谢羡予趴在铁架床上,脸埋进胳膊里闷声点了点头。
衬衫上的血已经干涸,黏在上面看不清伤口痕迹,沉席言不得放轻动作,小心地帮谢羡予脱下衬衫。
衬衫擦过皮肉,每一下都会带出血珠,谢羡予却始终未吭一声。
沉席言不敢耽误,消毒、上药、缠纱布……一气呵成,拨开谢羡予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用与别墅后花园的莹莹月光一样温柔的嗓音说:“好了。”
谢羡予闻言偏过头。
禁闭室黑暗是常态,但沉席言带来了手电筒,带来了食物,还有各种苦涩的药片,于是亮了一点点,萤火一样。
确实是不一样。
沉席言今夜确实和以前不一样。
沉席言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并不解释,朝谢羡予温和一笑,拆开火腿肠递到谢羡予嘴边:“要吃点嘛?你最喜欢的那个牌子。”
谢羡予愣了愣,他与沈席言关系虽好,但也没到亲自上手喂的程度,这种……好像过于亲昵亲近了。
但……他也确实累了,而且浑身都难受,抬一下手全身酸痛难耐,像是有人在生拉硬拽他的皮肉,于是谢羡予张开干涩的嘴唇咬了一下,又艰难地咽下。
沉席言短暂一笑, 18岁的阿予真的好听话啊,他以前为什么没发现?
他踢掉鞋子上了铁架床,铁架床坚硬,18岁的沉席言也是娇生惯养长大,还没当过医生,没睡过和铁架床不相上下的办公桌,此时躺在上面硌得骨头生疼。
沉席言只好脱下自己校服盖到谢羡予身下,虽然并无效果但聊胜于无。
谢羡予后背有伤,不能仰躺,只能趴在枕头上,禁闭室没有灯,唯一的窗户也用水泥糊上。
手机电量耗尽,最后一丝光也消失了。
黑夜中一切情绪都在放大,辛辣的酒精味与微苦的碘伏味道时时传来,谢羡予莫名有些不自在,僵硬动动手指触碰到身下的校服。
校服上是清爽的洗衣粉味,和风一样的干净,好似带着体温,谢羡予知道这是他的幻觉,他莫名地眨了一下眼,问:“你还不走吗?”
有短促笑声与衣料摩擦声一并响起。
沉席言侧过身,按照记忆中的位置一弹谢羡予额头:“吃饱喝足就想把我赶走啊,阿予?”
他又说:“没有这样的吧?”
沉席言说话总是带有自己的调调,时而尾音拖长,时而带上小钩子,酥酥痒痒地直往耳朵里钻。
谢羡予手指一颤:“没有。”
“最好是没有。”
沉席言说:“不然我会不开心的。”
谢羡予:“……”
谢羡予默了默,看起来想是在挣扎,最终仍是开口道:“你知道……”
谢羡予话没有说尽,沉席言却懂了,“你想让我知道吗?”
谢羡予倏然陷入冗长的静默中,果断一摇头:“不想。”
“那我就不知道。”
沉席言总是很好说话,揉揉谢羡予脑袋说:“睡觉吧,阿予。”
禁闭室不分白天黑色,不需要很长时间,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模糊时间的概念,无法视物的环境又像浮萍一样飘荡,无所依靠。
谢羡予分不清他这一觉睡了多久,只知醒来时禁闭室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悄无声息地蔓延至全身,那是一种极为陌生的、从未体会过的情绪。
后背的伤上过药,得到舒缓不再是火辣辣的刺痛,他手指动动想撑着铁架床床沿直起身,掌心忽然感受到一阵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