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彼时的贺禛靠在食堂外围的墙壁上,一双眸子漫不经心低垂着,看见齐涟才抬起来头。
齐涟被看得一愣,然后朝他走进,那是一种很近的距离,但齐涟没有察觉,而贺禛又没躲,于是齐涟在这种不足三四厘米的间隔下认真、仔细地观察了贺禛,最后才退到安全线上:“好久不见啊,贺禛。”
贺禛还是老样子,嗯了一声。
“想我吗?”
贺禛瞳孔出现了变化。
齐涟也跟着一愣,这话说得太没经过大脑思考,他赶紧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现在离午休时间还有半个点,要和我一起逛逛吗?”
这句话说完后齐涟自己又顿住了。
男生的相处都比较糙,十天半个月不联系是常有的事,即便如此,友谊也不会变质,他与许应摘惯常是如此相处,这种正式又带点私密的邀请是绝不会出现的。
齐涟在这头神思不定,贺禛已经下了食堂门口的台阶,见齐涟没跟上,转头疑惑地看了齐涟一眼:“怎么还不走?”
齐涟不想了,抬脚跟了上去。
尽管疗养院占地面积大,可以闲逛的空间却少得可怜,多事都是些疗养部、宿舍、食之类的地方。
疗养院的小路用石子铺成,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上面,偶尔说些没有营养的话题,齐涟从“人学”实验带出的焦躁惶恐就有了被覆盖掉的趋势。
一路不知不觉走到齐涟住的小二楼正前方,齐涟拉住贺禛手腕,随手指向他屋子的那扇窗:“我就住在哪里,你住在哪里。”
贺禛目光飞快地瞥扫过说:“背后。”
“嗯?”
贺禛说:“你的屋子正背后。”
“哦哦哦!”齐涟嘀咕说:“还挺近,方便串门。”
疗养院作息有明确的时间规定,饭后自由活动半个小时需要午休,齐涟只好与贺禛分开。
不过在得知贺禛住处后齐涟就开始有事没事的瞎逛,但每一次他都能找到理由,虽然这理由及其离谱,还不如不找。
在齐涟主动串了十多次门时,终于邀请贺禛来了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布局与贺禛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窗户位置不同,齐涟让贺禛在窗边坐下,然后推开了窗户,窗户一开,橘子树被阻拦在外的枝桠迅速伸进屋中,带着一股昂扬的破土生命力。
齐涟拨了拨橘子树枝桠说:“我的窗外就是橘子树,等橘子成熟了,我带着橘子去找你。”
他回头托腮看着贺禛:“你看怎么样。”
贺禛说:“好。”
“要拉勾吗?”齐涟走到床边俯身看着他说。
贺禛不是很懂齐涟的脑回路,但还是伸出手和他碰了碰。
得了保证,齐涟安心地仰躺在床上,这次眼前的天花板是米白色,不再是灰蒙蒙的阴雨天,他有一搭没一搭碰着贺禛手背开口说:“还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贺禛没拿走手背,任由齐涟这样无聊地碰他说:“这里是艾格斯星。”
“嗯?!”齐涟一下就坐起来了:“那这是你家!”
“不是我家。”贺禛说:“只是碰巧在一个星球。”
齐涟哦了声:“不是说艾格斯星一年有半年在雪季吗?我来得也太不巧了,正好赶上春季。”
齐涟懊丧的表情有点重,贺禛宽慰道:“治疗周期长,你也许会等到雪季。”
“借你吉言喽。”齐涟说:“不过等治疗结束我也该走了,但是没关系我会去找你,你也记得来主星,我做客。”
贺禛:“不。”
“为什么?”齐涟不太满意地说。
贺禛想也没想就说:“太远了,浪费时间。”
齐涟啧了声:“这还不简单,等我以后设计出一款飞行速度远高于正常星舰速度两三倍的星舰不就成了吗。”
齐涟没给贺禛拒绝机会,一拍贺禛肩膀:“那就这么说定了。”
才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汽车驶过又停下的声音,齐涟走到床边一看招呼过贺禛:“来了批新的医生。”
这些医生分别从三四辆车上下来,穿着统一制服,齐涟敏锐注意到这批医生与疗养院里医生格外不同的气质,他们要更为内敛、沉静。
“怎么来了这么多?”
贺禛猜测说:“可能是有新的治疗方法。”
“可能吧。”齐涟拨开领口,碰了碰锁骨上81这两个数字说:“反正现在的药物治疗我是没感觉有什么用,希望这次能有用吧。”
也许是自己嘴真的有用,这批新来的医生真的给他们做了有效的治疗,夜间噩梦反复惊醒的状态有了改善,给齐涟造成了种我只要再用点力,关于“人学”实验的记忆将会彻底被覆盖的错觉。
他最近几乎每日都与贺禛在食堂会面,吃过午饭照常在石子路上散步,在自由活动结束的最后五分钟,齐涟带贺禛回了房间,从阳台上拿出一个用藤蔓做成的星舰模型送给了贺禛。
齐涟一本正经地拍了拍贺禛肩膀说:“尽管我们才认识六个月,但我已经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了,等我以后设计出一款速度提升至两倍的星舰,记得来……”
齐涟后面的话贺禛已经记不清了,眉宇被沟壑填满:“六个月?”
“是啊,怎么了。”齐涟不明所以。
贺禛说:“九个月。”
“什么九个月?”
“我们认识了九个月。”
齐涟一笑:“你记错了吧?你看我们从’共患难’开始认识……”
贺禛不再说话了,仔细盯着齐涟,终于在他这张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脸上确定了某件事。
所谓的治疗是心理干预,是记忆封锁。
记忆封锁分阶段进行,就目前来看这个记忆封锁的周期是三月,等他与齐涟下一次见面他们的初遇将会是在“共患难”的后期。
到最后在这场所有人都受到创伤,都记忆封锁的实验中,将会只有他一人保留记忆,因为他的在“人学”实验中受到基因受到改造,获得超忆症。
他不能阻碍治疗,遗忘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从此以后将会只有他一人记得。
“你怎么了?”
贺禛表情过于沉重,难以说明是哪一种,齐涟没忍住上前:“好好好,这次算我记错了,我们是相识了相识了九个月,你看行不?”
贺禛摇摇头,“不,是六个月。”
在那天之后,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再次进行了错峰活动,想来是为了防止在心理干预封锁记忆阶段出现出现纰漏,防止有关“人学”实验的东西使封锁的记忆闪现。
在错峰活动的一个月内,他们又进行了两次心理干预,以三月为周期的遗忘速度来看,齐涟大概率已经不再记得有关“人学”实验的任何。
这本该是好的,但贺禛却说不出祝贺恭喜的话,只能在心理干预中更清晰地再现关于“人学”实验的记忆。
他宁愿未愈,也要铭记。
一个月后,他们不再错峰活动,这间疗养院的所有人也都成了陌生人。
贺禛在这个陌生的疗养院艰难地生活着,在监控视频的监控下扮演着失忆者的角色,他不能出现一点差错,一旦出现差错他没有遗忘的事实就会被发现。
在从心理治疗室走出后,齐涟带上门,看着“心理治疗室”这五个大字。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治疗?
我是心理出现健康问题了吗?
接二连三的疑问让他放弃了思考,他回屋像是做了千万遍似的推开窗户,让风吹进来,在橘子树枝桠晃动的间隙里齐涟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橘子树下方的石桌上,他什么都没做,看目光像在发呆。
期间那人忽然转回头,视线一路穿过橘子树树叶,直白地对上齐涟。
那目光像刺一样刺中齐涟,那刻的齐涟只有一个念头,他的眼睛好漂亮。
白茜对他说过,他的眼睛很特殊,是翠绿的宝石。
但齐涟却觉得他的眼睛要更为特殊,是剔透的琉璃。
等齐涟想再看看时那人已经转回了头。
之后,齐涟总是能有意无意在推窗时看见橘子树下石桌旁的那个身影。
每每此时,齐涟都会拖着下巴看他,有时两人会对视上,又是则是默默观察着。
日子久了,齐涟对这个总是坐在石桌下的陌生人产生了一种名为好奇的情绪。
为什么他总是坐在那里?
那里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事后齐涟也坐到了与他相同的位置,但他没有发现这个位置有什么特殊之处。
于是齐涟开始守株待兔,在那人又一次来到石桌旁时,他摘了橘子顺着着楼梯下楼,一路来到那人身前,将橘子抛给他:“嗨,我叫齐涟,要交个朋友吗?”
那人稳稳当当地接过橘子,又反手把橘子抛给他,是拒绝的意思。
齐涟当下就不太满意,胜负欲上来了又把橘子抛回去:“我见你总是坐在橘子树下,猜测你是想吃橘子。喏,这是橘子树结下的第一个橘子,送你了。你看,我还是蛮有诚意的,和我做朋友你也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