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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可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简直……非人哉。
  我二话不说地立马把那勉强还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处理了,然后开始洗漱。
  我疲累地走进浴室,在淋浴头下面傻愣愣地站着。浴室有一面小镜子,那镜子里时常映出我痕迹斑驳的肩颈。我本来是在想一件事,但是脑袋昏昏沉沉的,洗久了就忘了自己一开始在想什么。 去拿沐浴露,差点滑一跤,地上的水让我想起昨晚我哥发疯的样子。
  “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文质彬彬讲道理守礼节的绅士harvey竟也像那些糟糕的俗人一样总喜欢让我当场评价,还不能敷衍了事,要落到实处。我必须仔仔细细地评判各种细节,并身体力行地对我的回答表示不满或赞扬。(……)我本来坚贞不屈冷傲非凡,但无奈这家伙武力高强,我总不堪折磨,每次都丧权辱国只能被迫像个复读机一样他说一句重复一句。
  我满身狼狈地一边洗澡一边想起这些来,心里有点复杂。
  下午的时候我哥居然回来了,我本以为他去工作了,因为christine说过最近的业务很繁忙,可没想到他今天又请了假。
  我看着他开开心心、一副心满意足的傻样在厨房里给我做饭,突然觉得,那衣服买得也……还算值吧?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一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腹肌一边指了指锅里:
  “这是什么?”
  我哥反手摸到我的腰,然后侧过脸:
  “还想要吗?”
  我像是炸毛的猫一样浑身一激灵,瞬间收回手,然后踏着正步转身走向房间,哐当一声把门关上,隔绝一切物理攻击。
  上头颁布了一项新的人才激励政策,这貌似对我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因为那上面明文规定的各种人才引进条款,我都一一符合。我哥知道了该政策后第一时间钻研了那上面的内容,问我想不想做别的工作。
  我就问他,对于我现在的工作,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他说,你做得特别好,但是跟着我天天跑上跑下,你真的很累。
  他小声地说了句:其实你可以不工作,我完全可以养着你……
  我看着他,挑了挑眉。
  不过既然是这样,那就没事了。如果是我业务能力不过关,那我可能会另寻他职,但既然我没有问题——我希望我哥是说的实话——那我就不会走。
  本来就想和他一起,他工作太忙,我能陪陪他并且帮他分担一点可谓一石二鸟。而且,我也喜欢这种合力养家的感觉。
  我认为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存在“边际递减效应“的,与人为友,会连续不断地接触后慢慢降低期待值,但奇怪的是,和我哥在一起,无论多久,永远都有些嫌不够。
  在我正想告诉他我的内心想法时,我哥突然又反悔了:
  “不行,你得在我身边,搞不好又有变态看上你,你得离我近一点……不行,不能是一点,越近越好。”
  “多近?”
  我把手里发烫的暖宝宝塞到他口袋里,他把我的衣服拉链往上拉,低头看着我笑了笑:
  “怎么样?”
  我牵住他的手,从我的衣服领口处拿开:
  “到底还去不去christine那里?”
  “去。”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径直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
  “回家再来,快走吧。”
  冬天又来了。它停留的时间好像比夏天要长一点了,虽然我没有准确计量过,但它开始给我一种感觉——它笼罩世界的时间好像要比夏天更漫长一些。
  我哥曾参加过一个以“冬泳”为主题的秀展,里面的所有人都跟没知觉一样大冬天的在水里游泳。虽然我哥会游泳,但我当时强烈反对他下水,尽管他身上的那件衣服被打湿之后贴在人身上应该会有一种别样的观感,但我不想看到。那个时候真的太冷了。
  当时他被安排穿了一个很厚的外套,领口颇像两条海参,毛茸茸的袖口处是波浪形状的金线,看上去真的非常大款,很像电影里八十年代南区那些无恶不作的抢劫犯,喜欢用一些不堪入目的俚语拿腔拿调地装老大。
  那件外套厚得跟一坨铁,但他里面却穿得很单薄,只有一件白色的无袖衬衣。那赞助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知是谁的那个家伙一定是考虑到了脱下衣服就可以无束缚地游泳这一点,所以故意这样设计着装。
  不怀好意的狗东西。
  不过还好,那回我哥没有被要求游泳,他甚至一滴水都没沾到。 所以那回我的行为也表现得颇为端正。
  其实冬天一直给我一种神圣感,比起哆哆嗦嗦的二流子,它更像一个不善言辞的修女,冷冽,圣洁,寡言少语。
  它的冷冽很直观,就像一枚镜子一样,让渐渐潜入的寒冷伴随萧条折射到地面,然后像藤蔓一样,长出很多霜。
  世上的所有人都走在锐利的路面,日子也踏在那些明亮又有强烈窒息般冷气的喘息里。好像就是到冬天,饥饿感会更为强烈。无论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冬天的渴求,期望,胃里总是填不饱,心里也容易空荡荡。
  楼下的所有楼道都结了一层冰,马路上也到处都是滑人的冰霜。街道两边的商家或是户主每天都会将台阶上的冰铲到台阶角落。清晨的时候,躺在床上可以听到那些冰被铲起来的颤抖声,随风飘到高高的楼层,然后透过同样结冰的窗子穿到我的枕边。
  然后我就会将被子蒙在头上,用力捂住耳朵。
  为我哥策划展会去看场地而早起的早晨,我穿过那些猎猎的寒风走在去市中心的路上。我正要过马路,却突然被过路的一个男的撞了一下。
  几乎是那一瞬间,我就骂了自己一声,不应该走路看手机,但下一秒又马上意识到,这不是在英国,这里没有飞车党。
  所以我正眼瞧了那冒失鬼一眼,他看上去急匆匆的,嘴里不停地道歉。
  我不想多纠缠,捡起地上的手机擦了擦灰就又往前走了。
  我的手机壳,是我哥网上定制的。那上面是一个我很喜欢的音乐剧名,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动漫角色。但当我捡起来时,发现那个角色的脸被地上的雪和小小的石砾刮刺成了模糊的剪影——他像个脸被撕成两半的人。
  我细细地端详了一下手机的边边角角,看着被磨坏的角色脸,有点心疼,但我没太多时间一直心疼,我得赶紧赶去展会看场地——我哥还在等我。
  但当我看到手机屏幕时才发现有一个来电。我本来设置的是响铃,但它好像被摔了一下砸出问题来了,自动跳成了静音。
  穿太多让我动作有些迟缓,那铃声叫了很久。我取下笨重的手套,然后划开手机。它果然不灵敏了,我划了好久才顺利划过去。
  里面是一个熟悉却又有点陌生的声音,我一下子没想起来。
  “林屿清。”
  “你是……”
  “是我。”
  我顿住了,是张彦希。
  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想起了我哥和我生气的那回,他给我摆脸子的样子,在车上用一种惩罚的力度撕咬我的嘴唇,还有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我去上海出差的那个晚上。
  真是太糟糕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我沉沉地开口:
  “哦,你有什么事吗?”
  对面迟迟没有声音,我都以为他是挂了,又听到他的声音传过来:
  “没有,就是问一下。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寒冷的风吹过我的手指,对面街道的枝头停了一只不知是什么品种的鸟,它的羽翼也是白色的,站在灰蒙蒙的树干上,像是融进一幅画里。
  “……好。”
  那种相对无言的对话总是持续,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速战速决,但是看他又有话要说的样子,便随口问了一句:
  “你也还好吗?”
  “嗯。”
  张彦希说得很简短,但是我好像听到隐约的哽咽声。我不确定,便又问了一句:
  “你还有事吗?”
  “没、没了,就想问声好而已。今天……是我生日。”
  “哦,嗯……生日快乐。”
  那种沉默好像是有实体的,但我真的搞不懂他要干嘛。只怪我想象力太丰富,我似乎听到他眼泪滑落眼眶的声音,然后伴随着一丝半点隐约的哽咽,在我想问的下一秒,他瞬间挂断了。
  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陌生号码,把脑袋放空,想起张彦希曾经在睿智学校帮过我的零零碎碎,还有他一丝不苟给孩子们上课的样子。
  “真是,怎么会看上我的……”
  张老师啊张老师,你是个好老师,但你不是个好朋友。我只爱林远珩一个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叹了口气,把手放进兜里。
  “今年冬天应该不会更冷了。”
  我在街道旁的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对着台阶上的雪这样默默说了一句,然后把那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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