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我叔沉默了,我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回去”这两个字不轻不重,把我和他隔成了两家人,我要回去的地方,是只有我和我哥在的家,我却直愣愣地说出了口,把我叔我婶他们当成了外人。
“我其实是来……”
我叔打断我,示意我先别说话,那动作和以前一模一样。每次家里要宣布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正儿八经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
我停下来等他说,却听到他一开口就是:
“你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随时都可以。”
“哪家的姑娘?”
“是林远珩……”
“不行。”
我叔沉沉地说:“你们都是男人,小屿啊,你不可能跟他混一辈子呀,你就是听不进我说话呀,我当初就不该让林远珩进我们家,就是他把你带坏了……”
我打断我叔:“不是的,叔,是我先喜欢他的,也是我逼他跟我在一起的。我这辈子已经认定他了,不会再改了。男人女人我无所谓,我确实是喜欢男人,我也只会跟他过日子。”
我叔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
“……你喜欢男人?你怎么喜欢男人?你不喜欢!你就是被他引诱了!”
“我没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我引诱的他,我就是喜欢男人……天生的。”
我叔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窗户外边重重地磕头:
“大哥大嫂,我对不起你们啊!你们把小屿托付给我,我却把他养成了这样,你们在天之灵,别太难过……”
我叔一字一句说的那话极重,声音也像在泣血一样,他闭着眼睛,眉头紧紧地皱着,头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重重的压着它,我听不下去了,硬着头皮把要说的说完:
“叔,我跟林远珩要结婚了,婚礼在深圳办,不会请什么亲朋好友,你们要想来就来,不来也没关系……对不起,我走了,我们以后去深圳定居,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我没有看他,咬牙站起来说:
“我走了,你跟婶婶保重。”
说完,我便快速地走出了我叔家。
我叔家楼下是一个坡,以前那坡上还有挑着篮子卖菜的小贩,现在都没有了。我走在那坡上,想起很多,心里忍不住难受。
我没见过我爸妈,他们过世得早,我婶又没孩子,他们便抚养我把我带大。印象中,我叔一直都是个严厉又喜怒不形于色的长辈。童年时期,我和我哥其实都缺少亲情的关爱,但是我们都知道我叔工作不容易,他有他的苦衷。
每次回家,他总会放一些糖果或是零食到客厅的桌上,有时候还会去学校给我们送冰棒。
我叔穿的都是那种很简陋的衣服裤子,他一件工装衫穿了六七年都没丢,却不吝啬给我买那种好衣服。
记得中考的时候,体育要跑一千米,我叔便买了一双耐克的球鞋给我。
其实他根本不认识耐克到底是什么,但是他觉得贵的东西一定好,所以就花了1000在工厂楼下买了一双那样的鞋子给我。
他把那双鞋子拿给我时一句话也没说,手上厚厚的老茧正好挨到鞋边的白线。
柔软的鞋口边沿碰到他粗糙的手背,那是他当时在工厂里修零件磨出的疤。那鞋穿了多久我忘了,可那双给我递鞋的手,我却记了很多年。
1000块很多,1000又很少,我看着那鞋上反着的耐克标,抬头笑着对我叔说,一定跑满分。
那鞋子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作用跟我平时上学穿的几十块钱一双的并无差别,很轻便,但一穿上脚,我就能感受到它的分量,沉甸甸的,很重。
停在我叔家楼下的高坡,我想起叔这些年对我的好,想起他给我父母每年拜的坟,这么多年,在我心里其实他早就是我爸了。我想起他头上隐约的白发,回来那天站在这么高的坡上,好像就算站直,他也只是一个佝偻的影子。记得那些年清明,他打二两酒带我去我爸妈坟前,说人终有一死,让我别太惦念,可如今,他却是真的老了。我想到往后某一天,他会先我一步走远,变成一个影子,再变成一堆旧纸钱,然后一辈子……站在风里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落泪。
我怎么能轻飘飘地说出“再也不回来了”那几个字,一如当年不顾一切背井离乡到国外去,他们心里,一定不知会有多少震惊和不舍。
我抬头,闭上眼,想问一问这上天,为何世上的事终是不能两全?那苦痛就如同坐在跳板两尖,一方松下来,另一方就沉甸甸。我对不起我叔,对不起我婶,对不起我哥。我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我身边所有人,让他们为我伤心流泪,然后自己也流一些无用的泪,看着那些事发生,看着那些痛苦和离别。
我转头看了一眼我叔家的窗户,不知道我叔会不会在窗户那头看我,我希望没有,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怕我会心软。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我哥受委屈。
我默默地在心里捏紧拳头,然后转身,却好像听到隐隐约约的脚步声音。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在我转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肩膀被重重一砸。
那痛感令我瞬间两眼一黑。
昏迷的前一秒,我听到我叔的声音:
“就是他,对,送过去……小屿啊,你好好治病,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来不及思索他口中所说的“为了我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便再也没有任何知觉了。
第76章 地狱
疼。
肩膀疼。
醒来的时候我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天花板,上面缠着一些我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铁丝线,旁边缀着几个摇摇欲坠的小白球,应该是用来照明的。
旁边有什么东西在响,我应该是被那东西吵醒的。
我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绑牲畜的那种绳子绑在那个支架床上,但是奇怪的是,我的双腿被架起来,成一个剪刀形状被支开。
床边有一个大窗户,没有纱窗,也没有防盗网,更像是整个墙壁空了一块在那。外面冷风呼呼灌进来,让这屋子看起来像那种年久未装修过的样板房。
我转了一下脑袋,在我的左右边看到两个像打光灯那样大的大灯,但是感觉和打光灯又有些不太一样,它有热气。
我全身上下动弹不得,在我的视线上方偏右,有一个非常简陋的屏幕,尚且把它称为电视,那上面一直在放着不堪入目的画面。
是av。
赤条条的画面清晰且直观,我杵着脑袋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一点生理反应都没有,只觉得这地方冷嗖嗖的,而且,视频里那男的身材真差,那女演员可真是敬业,假装很享受的样子,真是可怜。
我细细思索这是个什么地方,可那视频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氛围都非常令人烦躁和胆寒,但我尽可能地平复心情。
因为这个地方,这个环境,这个布置,这个视频,这个声音。
太像即将要发生犯罪的现场了。
我冷静下来,思索前因后果,记忆中是有人往我身后打了一棍子,隐约中还听到了我叔的声音,说什么“送过去,治疗”什么的……
我脑袋又开始痛起来,那种嗡嗡作响的尖叫和眩晕好死不死偏偏在这时候又出现在我的脑海。我忘了,我今天还没有吃药。
不知是什么方位的门开了,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短褂子上衣的人进来了。他戴着口罩,看上去像医生,可是他的穿着打扮和形容举止都和医生大相径庭。
那人拿个凳子坐到我旁边,像是刚午休起来那样悠闲地说话:
“你这病持续时间挺长的呀。”
他像模像样地拿着一个单子左看右看,我尽量沉着地开口:
“这是哪里?你是什么人?”
我说的话很清楚,可这人却像聋了一样对我不予理会,他瞟了一眼对面墙上的屏幕,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淫乱画面,然后又将我全身打量了一眼,喃喃自语道:
“看来视觉刺激没什么用。”
我不知道这人是发了什么疯,我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说我得的是什么病,他是说我的胃病吗?
但他的意思听上去显然并不是这个,所以他是在说什么?
还没到我有太多的想法和思考,那人就走过来,视频上的内容也突的一转变成了两个男人,我有一种毛骨悚然的预感,下意识想要挣扎,可是下一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知到一个烙铁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没有温度,像是带着刺棍的钢筋。我没有任何防备,瞬间痛得失声了。
我感觉自己像一根被剥了树皮的树干,外界不停的用一些刺激的东西去腐蚀我的肉身。那不知是铁棍还是钢筋的机器会动,我全身僵直,感觉身体都被搅碎开来,有一种剥离抽丝的体感。